宋夫人那边要将药膳菜谱结合起来，少不得要多问沈清棠。不过两人有时都忙，偶尔会打发明月跑腿来回传话。

明月不知怎么了，一改之前的态度，对沈清棠格外尊重起来。

这日宋雁行有事去镇上，回来见医馆里只有沈清棠自己，便着冬青也先回去了，掩了慈和堂的门，从后面拥住沈清棠，在他耳边轻唤，“沈老板。”

沈清棠耳朵根发痒，身子往前倾了倾，“你少揶揄我。”

宋雁行笑道，“你自己算算，酒坊有你一份，饭庄有你一份，你还有自己的医馆，我哪里叫错了？”

沈清棠转身搂住宋雁行的腰，张口惩罚似地咬在他的下巴上，“真奇怪，你怎么比我高这么多了？”

沈清棠身子被宋雁行压的斜在桌子边，显着比他矮了很多，但他站直了，头顶也只到宋雁行眉心处。

“你养的好。”

“是这样，确实是我的功劳。”说到这方面沈清棠倒是不谦虚，边说边推开宋雁行，“小六和清柏该回来了。”

宋雁行只得老老实实站着，“他俩做什么去了？”

“上山采药了。”

山林中早已经放开让人自由进入，刚刚闲了好大一会儿，沈清棠就叫小六和清柏上山采些猫爪草、藿香、红花之类常见的药来备着。

“对了，正要问你，”沈清棠想到明月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只觉奇怪，便问宋雁行，“你可知怎么一回事？”

宋雁心心中了然，“许是因为红雨的缘故。”

“红雨，那不是大伯娘贴身使唤的人么？”

“是呀，”宋雁行漫不经心道，“家里有两个大丫鬟，一山不容二虎，可不得要争一争。”

那红雨是陆元麒送来的丫鬟，虽说掐尖要强，但来的时间尚短，又不如明月对宋家人了解，按说是争不过明月的。沈清棠看着宋雁行的眼睛，“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宋雁行也不瞒他，“不过略略提点了一二。”

那红雨也聪明，后来者居上，眼瞧着要压明月一头了。

自来下人里面也是分等级的，且说丫鬟，屋内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就比屋外跑腿传话的二等丫鬟身份高些，二等丫鬟又比粗使的丫头有体面，当然，越有体面的丫鬟月钱也越高。

宋家情况简单些，宋大伯娘身边要了红雨贴身服侍，宋夫人身边是明月，兰氏、张氏、周氏也各有一个贴身丫鬟。但因兰氏、张氏、周氏是小辈，她们的贴身丫鬟与红雨和明月还是比不了。

那大丫鬟之中，眼下能争个高低的只有红雨和明月。争得丫鬟里面的头一个，管得事情更多些，月钱自然还能往上提一提。

明月原来看沈清棠不顺眼，是因为她巴望着当宋雁行的姨娘，她被家人卖进来，没人赎她，若想往上爬，路只有这么一条。

沈清棠来了之后，她一开始还抱着几分希望，也使过绊子，毕竟两名男子成婚于世俗不容。可时间越长，她越能明白自己根本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的。

当不成姨娘，那自然要在丫鬟中争头一份。红雨来了之后事事出头，给了明月危机感。明月及时从自己的妄想中抽身，摆正自己的位置，奋力去争该她争的，对沈清棠的态度自然而然也就有所转变了。

不过明月大概不知道，这也是宋雁行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若她还像之前一样心思是歪的，想不该想的，又处处针对沈清棠，宋雁行也容不得她了，必得让母亲在外边找个人家把她配出去。

宋家之前，头等丫鬟的月银也有五百钱，吃穿用度一概不缺，还有零散打赏，虽说不自由，到底日子过得比寻常百姓好些。

眼下月银虽不比从前，但以宋家的作派，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所以在丫鬟中，争个头一份的体面，以后下人多了，单管一处，做个小管事，在外置办产业，也算是个好出路。

知道清楚原委，沈清棠不免对明月高看了一眼，谁都想争，可争不过还能这般放下把握住另外一条出路，不得不说是个聪明人。

宋雁行拽拽他的头发，“你想着她做什么？”

沈清棠感叹，“聪明呀，虽说是个丫鬟，倒是比很多人强……”

两人正说着，小六和沈清柏着急忙慌的从山上跑了过来，一脸的汗，嘴里急嚷道，“师父，快救救它！快救救它！”

“怎么了，”沈清棠忙迎过去一瞧，原来小六怀中的背篓里软草上窝着一只血淋淋的小黑猫，正虚弱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沈清柏急的眼睛都充血了，带着哭腔道，“我俩正在采药，忽然听见一阵惨叫，循着声音找去，有人拿刀把这只小猫的肚子剖开了！”

小猫肚腹上横着一道长长的伤口，里面内脏都露了出来，惨不忍睹。幸亏小六和沈清柏知道不少医理，先拿草药替它止了血。

还好上次陆蝉用下的桑皮线和止血药沈清棠收到了这里，他赶紧叫小六找了来，自己先和小猫都消了毒，然后拿桑皮线一针一针的把它伤口缝住了，止血化淤的药厚厚敷了一层，用软布细细包扎好，免得小猫醒来舔舐伤口。

宋雁行已把软草铺到了阳光晒到的地方，接过小猫放到了那里，太阳照着，不会失温。

沈清柏整个人现在还是抖着的，嘴里不住地骂，“畜生！那处好些个小动物的尸体，简直不是人！丧良心的王八蛋！”

宋雁行问道，“可看清是谁了？”

“只看见个背影，他听见我们的动静，捂着脸就跑了。”小六犹豫道，“不过我瞧见了一点侧脸，像沈修。”

“我去找他！打死它！”沈清柏说着就要往外冲。

沈清棠拉住他，疑惑道，“沈修？他不是正在镇上读书么？”

沈修是沈家族长的小孙子，和雁南雁北在同一个学堂读书的，今日并不是休沐的日子。

说来沈修与沈清棠年纪差不多，长的还可以，村子里许多姑娘都对他芳心暗许。不过沈族长对他寄予重望，是要他考科举走仕途，回头攀个高亲的，村子里的土丫头哪里看的上。

不过沈清棠这样一说，小六也弄不准了。

沈清棠只淡淡道，“你一会儿回家时悄悄打听打听，看他是不是回来了。”

“知道了师父。”

“便是他回来了，你们没全看见脸，不能肯定是他，这事不许在村子里张扬，也不许轻举妄动。”

虐待小动物算不得什么，闹大了也不会怎么样的。反而小六和沈清柏手里没有实证，一旦声张开了，伤了沈修读书人的名声，恐怕沈族长反要倒过来找他俩的麻烦。

“可是师父…..”沈清柏心里着急，小动物的命也是命，更何况他伤害了那么多只，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沈清柏只淡淡地，“我自有打算。”

小六拉拉沈清柏，“你信师父。”

沈清柏冷静下来，闭了嘴，不再多言，只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诅咒沈修。

瞧那小黑猫的身量不过两三个月的样子，但它求生欲强，知道自己身体虚弱，每每醒来，都要勉强喝些水，吃些东西，使劲的样子叫人瞧着心酸。

医馆要关门了，小黑猫自己留在这里必死无疑，沈清棠小心翼翼抱起了它，把它带回家贴身照顾。

“怎么有只小猫？好可爱！”长生百无聊赖，正要去叫沈清棠回家吃饭，远远看见他怀里抱了只小猫，兴奋地贴了上来。待看清小猫的样子，难受的不行，眼泪“唰唰唰”的往下掉。

之前了尘大师就说长生是个有佛缘的，心软心善，因此他最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晚上他就待在宋雁行和沈清棠屋里不肯走，一时一刻不错眼地看着小猫，一会儿闻闻肉粥有没有坏，就等小猫醒来吃上两口。

沈清棠防着小猫出现别的情况没有睡踏实，长生也是整夜里没有安稳歇一会儿的。

次日清晨，兰氏来接长生，看见他眼神儿都飘了仍旧不肯回去睡，只好自己留下替他看着小猫的情况，叫丫鬟带走他去睡觉了。

怪道猫有九条命，等到两三日之后，小黑猫已经能颤颤巍巍站起来走几步路了。

小黑猫毛发长，碧绿的宝石一样的眼睛睁开后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长生、沈清柏都想养它，但它只认沈清棠，只有沈清棠唤它才有回应。

如此沈清棠收下了它，给它取名叫作飞蓬。飞蓬是田间常见的草药，生命力顽强。小黑猫好起来之后，也没有辜负沈清棠的希望，一跃能跃好远，尽显威武霸气的本色。

霸气小飞蓬还没有褪去奶膘，大部分的时候还是很粘人，时时刻刻跟着沈清棠，沈清棠有时上山采药，它便围在沈清棠的脖子上，把头埋起来。一旦靠近它被伤害的地方，它似是能感应到，立马“嗷嗷”嚎叫起来。

沈清棠自己到那处看过，地上几条小猫小狗的尸体，血腥气重得很，怪不得飞蓬害怕。沈清棠拿铁铲在那处挖了挖，地下还埋着几副小小的尸骸。

沈清棠被一种无力感紧紧缠绕，他平复了半日情绪，只换了个向阳的坡面重把它们埋好，那里一丛丛的小野花正开的正好，引来了许多蝴蝶。

救了飞蓬的第二日，小六和沈清柏来医馆迫不及待地告诉了沈清棠，沈修生病请假回来了。

之后算着学堂休沐的日子，沈清棠带着飞蓬在医馆门口守了几回，但凡沈修一靠近，飞蓬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矮着身子钻到屋里最深的角落，许久都不敢出来。

每逢去村中上门看诊，听见沈族长和沈老婆子夸赞沈修，沈清棠只觉说不出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