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测过后，学堂里忽然泛起了一阵看话本的风气。

当然，这样的读物是不被允许带到课堂上的，一经发现，立即没收，还要接受罚抄规训和写检讨的处罚。

然而这样的规定是无法阻挡这群血气方刚的少年的，即使先生再三声明警告，将学堂的规训反复强调，还是不断有人私藏话本，将其带来教室，并在同修中偷偷交换观看，亦或是高价转手倒卖。

廉忻原本并没有读话本的习惯，可自打拜了瑞香为师后，他才算是真正有了机会接触这类书籍。

因为梦花极其喜欢阅读话本，据说，每次她二人外出之时，梦花定会缠着瑞香空出一日的时间，在当地的书摊四处搜寻，搜索和购买故事精彩的话本。

而廉忻在琴室练琴时，梦花经常是坐在一旁的矮桌上，一边看着瑞香给他指点教学，一边吃着零食，一边不停地翻看手中的话本。

一开始，廉忻也不敢过多询问，毕竟在大天下的藏书阁里，是不存在这样的民间读物的，何况杜仲书房里又多是些一本正经的古籍，他亦是没有什么机会上街闲逛游玩，所以自然也是没看过什么话本的。

后来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瑞香有事同穆绵夫人外出，只留下梦花一人在结香苑里。

那日，廉忻听学结束后，忘了瑞香外出的事，还是如同往日一般，下意识往结香苑走去。

当他走到琴室门口时，却猛然想起瑞香今日不在。

他有些尴尬，正想回去，转身便瞧见了一脸坏笑的梦花。

“小廉忻，你来了？”梦花笑道。

廉忻道：“梦花师父，抱歉，我忘了今日瑞香师父外出不在，我这便回去了。”

梦花却走过来，一揽他的脖子，说道：“干嘛急着回去呀，这不还有一个师父吗？”

说完，还看着他，扬了扬下巴。

于是那一日，廉忻并未直接回去，而是留在了结香苑练琴。

梦花把廉忻带进琴室，对他道：“开始吧。”

见廉忻表情有些许迷惑，梦花不满道：“怎么？我就不是你师父，听不得你练琴了？”

“也没有，就是……感觉有点怪，可能我还不习惯吧。”廉忻边说边走向琴桌。

梦花却道：“开始吧。”

于是廉忻望着对面那空无一人的位置，在脑中想象着瑞香平日坐在那边的模样，认真开始奏起琴来。

梦花坐在矮桌前，仍如同往日那般一边打开食盒，捻着几颗瓜子，一边翻看着手中的话本，一边听着廉忻练琴。

弹了有一阵子，梦花突然道：“停……停。”

廉忻放下手来，问道：“梦花师父，怎么了？”

梦花道：“哎，你今日，心不在焉的，心神不定，还是不要弹了。”

廉忻被她一说，顿感羞愧，结巴道：“梦花师父……你听出来了。”

梦花呵呵一笑，说道：“不然呢？你方才弹错了几个音了？别想用连续弹奏妄图掩盖过去，可瞒不了我这双耳朵。”

廉忻笑道：“果然是瞒不住梦花师父的耳朵。我看您醉心于话本，还以为你未曾仔细留意我的琴音。”

梦花道：“小看人了不是？且不说我亦是修音律之人，本就对旋律曲调颇为敏感，我同瑞香在一起多年，这些曲子，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你但凡节奏不对，或是错音，在我听来便是极为不协调，一听便能听出问题来。”

廉忻起身道：“既如此，那我今日便先回去吧。”

梦花却朝他招招手，唤他过来。

“你急什么呀，你看这天色尚早，再留会呗！”

说着，梦花拍拍桌子旁边的空位道：“过来过来。”

廉忻低低地无奈笑了笑，走了过去。

“怎么？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看。”廉忻问道。

梦花从身侧一垒的话本中，抽出几本，递给他道：“看过没？”

廉忻摇摇头，问道：“这是话本吧？曾在路边的书摊见过，不过我没看过。”

梦花将面前的点心食盒朝廉忻的方向推过去一些，示意他自己拿来吃。

一边说道：“既然今日咱们不练琴，还剩那么多时间，你不然就留下来陪我吃吃东西，看看话本呗！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

廉忻随手翻起面前的话本，看了几行，便开始被上面的故事吸引进去。

看着看着，他的手便也不自觉学着梦花的样子，在点心盘子里捻起一块酥饼，吃了起来。

突然，他开口问道：“梦花师父，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瑞香师父知道了，会不会……”

梦花给廉忻倒上一杯热茶，摆摆手道：“哎，管它呢，今日瑞香又不在，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事呢。”

廉忻想了想，也确是这个道理，按理说，他今日便是可以不来练琴的。只当是来了结香苑一趟，陪梦花解解闷好了。

就这样，两人边吃边看，还就书中的一些剧情展开了一些有趣的对探讨。

廉忻惊讶地发现这些书都是一个系列的，有一些还没写完。

梦花告诉廉忻，这些话本大多数都是在钱来镇文化街的一家店铺买的，也有少数是她和瑞香去外地办事或游玩时所购。

文化街上有一家店铺专门收购话本，那店铺名为京墨阁。

当地亦有不少人自己写了话本故事，京墨阁的老板若是看好，便会花重金买下，再雇佣些人进行抄写或者拓印，然后进行售卖。

若是对方所写的故事还未完结，老板便会给对方一笔可观的费用，让他继续创作。

过了寅时，已是接近黄昏，廉忻还是看得意犹未尽，可手里的这套话本亦是看得差不多了。

里面的故事生动有趣，情节引人入胜，剧情张弛有度，画图更是笔墨传神，活灵活现。

听见远处的钟声，梦花合上手中的话本道：“好了，今日便先看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你可以准备回去用晚膳了。“

廉忻一本还未看完，但是听到梦花这样说，便只好放下手中的话本，起身道别。

“喏，拿去。”梦花将他看了一半的话本递给廉忻。

廉忻面露困惑。

梦花笑道：“不是没看完吗？借给你回去看。待你改日看完再拿来给我吧。否则你回去以后还惦记着那书里未完的内容，可不得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了？”

廉忻惊喜道：“多谢梦花师父！”

后来，梦花便经常将话本借给廉忻看。

廉忻看到不少有趣的故事，心中甚是喜欢。

他曾经邀请杜仲一起阅读，杜仲却没有很大兴趣，只对他说道：“这些东西看多了会影响学业，你平日里还是少看些吧。”

廉忻合上话本，心中有些无奈，同他保证道：“师兄，你这样好像韩先生哦！好啦好啦，我跟你保证，不会影响学业好吗？”

“而且……”廉忻又接着说道：“也不过是偶尔放松一下，要成天这样学学学，练练练，人像个犁田的老牛一样，都要累死了！我是人，人就是需要放松的啊。”

杜仲笑道：“哎，我说不过你，伶牙俐齿的。反正你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了，别让我担心你。你要是成绩下滑，我便去跟梦花说不准借给你看了！”

廉忻有些急了，忙撒娇道：“不要不要！师兄，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影响学业的！”

廉忻将话本递给他，望着他问道：“师兄，你要不要看看？这话本可有意思了！“

杜仲说道：“我不看了，好像兴趣不是很大，我光是看那些名人写的古籍，就不够时间了。”

廉忻闷闷道：“那些东西枯燥乏味得很，我每次看不到两页，感觉都要睡着了。”

杜仲却笑了，说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领略到其中的乐趣。在我眼里，这些古籍，亦是有趣得很。”

这次在同修之间流行的话本，廉忻还以为又是什么有意思的新话本。

虽然杜仲表现出毫无兴趣，可廉忻对此是深感好奇的。

其实当时市面上大部分的话本，都不过是些描写精怪奇志和绝美爱情的。

只是廉忻不知道，这些男修带来的，让先生们脑壳胀痛，如避蛇蝎，火冒三丈的话本，却并非他平日里所读的那些——而是一些带有低/俗和香/艳描写，配有春/宫插画的淫//秽书籍。

谁不爱看课外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