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舟猛地睁开眼睛，强大的吸力消失殆尽，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星海之中，似乎是被卷入到了什么地方。

他所在位置像是宇宙，浩瀚无垠，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星辰。而他漂浮在空中，没有重力的约束，只是轻轻一动，身体就飘出去很远。

陈舟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啊”的音节，发现自己能正常发出声音，也可以顺畅地呼吸。

这是什么地方？

他环顾四周，刚准备迈开腿走——只是身体有了个向前的趋势，他整个人便一下子腾空而起。他试图稳固住自己的身体，奈何在这奇怪的世界里，他根本没有办法行走，稍微一动就飘来飘去，动作大一些就四处乱飞。

他花了些时间研究了一会儿，终于能让自己缓慢地向前飘动——但也只能是飘动。

陈舟慢慢伸出手，向两侧伸去，没有碰到任何东西，无论是到哪里，都是一望无际，根本没有尽头，也没有天地，这里就是一个无限空间。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怎么出去？

陈舟咬了下自己的嘴唇，有痛感，证明眼前的一切不是梦。他飘在空中如同幽魂一样找不到出路，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蓦地就想到分开前周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回家？」

如果现在这种状态算是死了的话……他也许之前应该回去一趟的。陈舟的脑海里闪过迎着头像冰雹一样淋下来的碎纸片，以及养父手中落下来的皮带，下意识抿紧了嘴唇。

这时，星海深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类似于机械信号紊乱发出的杂音，一拳打散了陈舟脑海中的乱絮。他被吓了一跳，几乎马上弹了起来，身子一抖飞出去好远。但伴随着这个机械音，他飞出去的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住了，将他稳稳地放在了地上——说是地上，还是像立起了一块看不见的平台，让他能够立足。

陈舟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发现自己做的任何动作都不会再引起身体的飘动，浑身紧绷的肌肉便松懈了下来。他四处张望，虽然没有看到除星海以外的任何东西，但他觉得刚刚的杂音不是幻觉：“你好，有人在吗？”

星海又重归于宁静，静到陈舟几乎要怀疑那阵杂音真的是自己幻听。

就当他快要放弃的时候，星海中终于又有了声响——这回居然是人声：“不好意思，语言系统调试出了些问题……喂喂，现在能听懂吗？”

那声音像七八岁的孩子，稚嫩又柔软。

陈舟拧起了眉头，他伸长了脖子找也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但这声音说刚刚在调试语言系统……也许他们能够正常交流。

陈舟于是又问道：“我听得懂。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机械音像是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一样，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那小孩子一般憨厚可爱的声音配上郑重的态度，有种莫名的喜感：“您好！这里是「世界修正」系统，编号……太长了，您可以叫我π，陈舟先生，恭喜您成功被选中啦！”说完，还伴随着一阵撒花和欢呼的音效。

陈舟：……

机械音——或者说π，没能等到陈舟的回复，它鼓掌欢呼的音效尴尬地循环播放了三遍，在空荡荡的星海里，显得格外可怜。

它应该是想要陈舟回应的，但陈舟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于是选择了沉默。

耐心等了一会儿，π最终也没等到陈舟的反馈，它只能自己尴尬地接下去：“嗯……就是说，陈先生，您需要完成任务，修正错误的世界线，完成任务后才可以回到现实世界。”像是怕他不理解，π又热情地补充道：“本系统还附赠系统商店！您可以完成任务获得评级，或者在做任务的过程中积攒积分，在系统商店里购买……”

“等等。”陈舟打断了它的解释，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莫名地感觉十分疲惫，“你就是安装在我手机里的那个APP？”

π乖乖回答：“是的，是我通过数据传输到您的手机里，感谢您安装本软件。”

——你的软件好像只能安装吧？

陈舟觉得头更疼了：“明明是你强制运行软件把我弄到这里来的……算了，事先问一句，我如果不想做这个任务，会怎么样？”

星海安静了片刻，接着四周的景象瞬间发生变化，像是刮起了一阵飓风，眨眼间，他所在的空间就变成了蔓延无尽的沙漠。

陈舟吃了一惊，他向自己脚下看去，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湖的湖面上，明明四周是干旱枯涸的沙漠，却只有他所在的位置像是海市蜃楼的绿洲。

湖水呈现出十分奇异瑰丽的蓝紫色，湖面上波光粼粼，浮动着类似贝壳一样的东西。陈舟弯下腰，试图去伸手触碰湖水，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块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这是您要前往的第一个世界，相信您也很熟悉——《砂之歌》。”

陈舟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团子，团子身上没有任何花纹，而且还在他面前一动一动的。

看起来……似乎很好摸。

陈舟忍了半天，最终也没能忍住，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了碰那东西，但是和期待的柔软不同，指尖传来的是金属冷硬的质感。被他触碰后，白团子身上忽然凹陷出一个不高兴的颜文字表情（｀へ?），π的声音又响起：“不要随便摸别人的身体！”

原来这是π？

陈舟讪讪地收回手，然后想起π刚刚说的《砂之歌》，他的确十分熟悉，因为这是他作为知名bl小说作家的第一部作品，也是被星海娱乐——他养父的产业，签下来的剧本，他本来就打算明天去谈这部小说影视化的合约。

不过虽说是bl，但实际因为他个人的原因，经常写成没多少感情线的兄弟情。

“《砂之歌》是我写的小说。”陈舟直起身子，朝四周的沙漠看去，结合书中的内容，瞬间便了然了，“你给我看的是《砂之歌》的世界，你是要我进入书里的世界吗？”

“没错，宿主，您的确是写出了这个世界的故事，但和您想象的不一样，这个世界是独立的，和您所在的现实一样，是在至上之天下平行同等的世界。”

π白团子的身体扭着移动到了陈舟的眼前，随着它的解释，四周的场景开始发生变化：地球历3141年，陨石降落在海面上，激起滔天巨浪，其所携带的辐射让部分生物获得了进化，也让一些生灵彻底退化——森林和河流从地上消失，黄沙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了地面。

病毒侵入人体，罹患病症的人类被从避难所赶出。他们在废土上挣扎，有的被放逐到沙漠，被巨大的蝎子攻击，殒命黄沙；有的被放逐到海湾，被涌上海岸的鱼类吞吃，葬身鱼腹……他们的脖颈上无一例外，都从内而外生长出黄色的结晶，那些结晶在骨骼上生长，刺破了他们的皮肤。

陈舟看到一个在手术台上躺着的、眼神黯淡无光的年轻男人，冰冷的文字所描述的东西忽然就变成了现实——他认得他。

这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结局更不是。

陈舟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这个世界有什么问题，是因为我写的结局不是圆满的吗？”

“不是的，您只是有力量偶然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然后写出来了而已，而且，您所写的也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π落在陈舟的肩膀上，然后用它冰冷的身体蹭了蹭他的脸，像是在安慰他，“关于我们，我要说的太多，您一时无法理解，但是这是您必须要经历的，因为您拥有力量。”

“什么力量？我能有什么……”陈舟下意识又要自嘲，接着他的脸颊被π碰到的位置麻了一下，好像是被它电了，这让他止住了话头，倒吸了一口冷气。

“您不要这么说。”π又蹭了蹭他的脸，这回没有再用电击做小小的惩罚，只是单纯的触碰，“您的力量源自于父神，是父神赐予的珍贵礼物，因此您没有必要自卑。《砂之歌》的世界出现了扭曲，不是您的问题，但是您有力量去改变。”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明明脸上的触觉也是冰冷的，可是和它说话，陈舟却有种温暖的感觉，他觉得π身上有和自己相似的地方——明明对方是个冰冷的机械系统。

他竟然在初次见面的系统身上，感受到了二十五年未曾品尝过的“归属感”。

至于什么至上之天、什么父神、什么力量，陈舟一概不知，也不想去问。他偏过头，倚着π小小的身体，再睁开眼时，面前的场景都消失了，他又身处在星海之中。

“好吧，我同意。”

陈舟觉得自己不应该点头，但是冥冥之中，他又好像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召唤，仿佛有谁在告诉他：你应该接受。

π离开了陈舟的肩膀，又重新飞到他的眼前：“宿主，请您闭上双眼，慢慢躺下。”

陈舟按照它说的去做，等他躺在支撑自己的平台上闭上双眼，他便感受到一种柔和的力量，温暖又平静，他从未感受过母亲的怀抱，却在此刻认为，就应该是这种感觉。

接着，他有些困倦了。

好像有一只手慢慢抚摸着他的头，他忍不住抱住双腿，蜷缩起身体。

蓝紫色的湖水再一次浮现在星海空间中，陈舟躺在湖的中心——只是这次，和他睁开眼睛所看到的不同，湖水不再平静。

湖面上的壳类物体随着水波向两侧退开，湖水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接着，漩涡的水波像是要拥抱他一样，把陈舟的身体缓缓包裹住，吞入闪烁着波光的湖面之下。

“开启任务01，正在构建相关世界框架……”

“正在向宿主传输相关世界背景结构……”

“正在传送……”

冰冷的机械音的声音戛然而止，星海之中再也没有了陈舟的身影，只剩下蓝紫色的湖，湖面也归于宁静。

π飘在空中，本来打算跟着一起过去，忽然，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蓦地停下，湖水泛起了波澜，从中心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多了一个人？”π稚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愉，它的身体忽然变大，如同面团一样向两侧延展。

一阵白光晃过，原来白团子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少年身上穿着朴素的白色长袍，头上戴着一个由橄榄叶扎成的圆环。少年伸出手，朝着面前的虚空按去，原本空无一物的浮空出现了一圈闪着金光的符文，符文也是几片橄榄叶的形状，在短暂的闪烁后，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

“做什么？”那个声音听起来稍微比π要年长一些，而且多了点不耐烦在里面，“你应该现在去侍奉你的宿主。”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多了一个人。”π讪讪地笑了两声，对着符文道，“是跟着我的宿主一起传送的，这怎么办？”

“多了一个？”符文那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对面的声音回答道，“可能是不小心带进来的吧，送不回去了，我去负责那个人，先把这个世界修正再说。”

“麻烦你了。”π说完这句后，便朝着符文挥了挥手，那金色的橄榄叶便消失在了空中。接着，少年π一弯腰，又变成了白团子的形状，纵身钻入下方蓝紫色的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