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雾,而现在,又刚好是雾气弥漫的季节。
你见过江南的雾吗?
清透的、朦胧的、悠然的、若隐若现却又若即若离。
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人熟悉雾,他们从小与雾一起长大,从婴幼儿时睁开懵懂的眼,到佝偻着腰垂垂老矣。
他们熟知雾,就像熟知自己呼吸的空气。
所以,那场雾升起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
他们照旧在雾中开始一天的劳作,打趣身边的人,口中含混着当地特有的方言语调。
直到他们发现今天的雾并没有散。
直到他们发现太阳似乎很久都没有升起。
直到一群神色紧张的人急急忙忙地将他们带出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村镇。
这是怎么回事呢?被匆匆带走的年轻人望着自己熟悉的、温柔的雾气,张开嘴想询问他身边的父母。
哎?
神经被一双大手轻柔地抚摸着,年轻人的大脑像是遮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他努力的思考着,思维却被轻柔地,放在了潮湿朦胧的雾气中。
我在......想谁?
恍惚中,他似乎听见有什么人在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想回应,张开嘴却吐出了乳白色的雾气。
终于,在尖叫与推搡中,年轻人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变成了一片雾。
你喜欢,江南的雾吗?
——A级封闭档案【雾巫】。
“这雾也太大了吧。”
刚刚摆脱站岗人员偷偷摸进隔离区的谢轻俞顶着满头的草屑从草丛里爬出来。
他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实在是倒霉透了。
如果不是因为倒霉,他就不会脚滑一不小心从天台摔下来。
摔就摔呗,还给他摔穿越了。
好不容易解决了新的时代的身份问题,还遇到了个好心人跟他合租解决了住宿问题。
结果才住了几天啊,新室友就跟赖上他一样走哪追哪,睡觉前都能被他从床底下翻出来。
实在是受不了了但他又没钱租房,刚好又碰见了这里有和他之前所处的““毁灭日”里相似的诡异,干脆直接收拾东西就赶过来了。
没想到这里的封锁这么严密,光是摸进来就废了他不少事。
随意拍了拍身上粘的草屑,谢轻俞一边挺起身,一边向四周张望了几下。
目力所及全都是雾。
乳白的,厚重的,将整个世界贪婪地置于口中。
他伸直胳膊到正前方,意料之中地看见自己的半条胳膊飞速被雾气遮盖。
用力挥了挥伸出去的右手。
身前的那一小片乳白色的雾气并没有丝毫散开的倾向。
但是。
谢轻俞沉思片刻,接着以自己5.0的视力保证——周围的雾气刚刚绝对向他手的方向聚集了。
这是一种具有明显意识性的运动,无情地把物理学踩到了脚底板。
谢轻俞突然产生了一种不怎么美妙的猜想。
这雾,该不会是活的吧?
即便什么都看不见,谢轻俞依旧向着自己手的方向露出了思考的神情。
他下意识碾了碾自己的手指,指尖向神经传来润湿的触感。
那是雾气凝结在他手上的水珠。
其实不只是手,谢轻俞的衣服也沾染了一些水汽。
轻薄的外套和衬衫微微贴合他的身体,随着微风带走他的体温。
假如这雾是活的……
那我现在跟浑身沾满了不明生物的口水有什么区别……?
谢轻俞的脸绿了。
他猛然原地起跳,像一只被电击的蹬腿兔子一样开始疯狂地甩手。
但他疯癫的抽搐行为只持续了一会儿,因为很快,谢轻俞就发现这种行为除了让自己的体温雪上加霜外根本没有任何用途。
于是他平静地停了下来。
平静地收回了手。
平静地打了个响指。
“噗,啪啦啪啦。”
一颗椭圆形的火球静静地悬浮在谢轻俞的指尖,极高的温度瞬间蒸发了周围的雾气。
比巴掌大一点的火球,内里蕴含的温度却相当可怕。
就在它出现的那一刻,谢轻俞的衣服就迅速变得干燥起来。
周围的雾气更是像遇见天敌一样瞬间退去,只能退守在几米开外,而且也远没有一开始那样耀武扬威的厚重。
但那些雾气很明显并没有放弃他。
——因为现在他周围还一直像放鞭炮一样“啪啦啪啦”响个不停。
谢轻俞终于能看清了自己用来“探路”的右手。
依旧是修长,细腻,洁白,在虎口处有着不起眼的茧子,并且十分干燥。
但已经发生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它已经脏了。
谢轻俞脸上平静的表情转为悲痛。
但往好处想想,其实脏的也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整个人。
谢轻俞:宇宙鱼鱼升华.jpg
短暂地放空完大脑后,谢轻俞提步就走,步履间匆忙又十分坚定。
他要尽早解决掉这个该死的诡异,然后立刻、马上就回去洗澡!
至于为什么不在这里找东西清洗……如果雾是一种怪物的话,谢轻俞不是很想去思考水是什么东西。
谢轻俞的目标很明确,几乎是沿直线地在向目的地行动。
通过别有目的的探查,谢轻俞知道这个诡异是从村子里向外蔓延的。
那么,毫无疑问,这个村子是关键,并且极大可能就是“故事”的发生点。
但雾气散开后谢轻俞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并不繁盛的树林里。
虽说村子确实是建在多山多树的南方,但主要聚集地也不可能是在树林里面。
估计是这个诡异对他的“特别关照”吧。
没有在“特定时间”进入“故事”,就相当于是没有进入主线而选择了高难支线的玩家,诡异也就能用100级的怪去搞1级的萌新了。
不过这种暗搓搓的伎俩显然并不“公平”,在规则的影响下,谢轻俞肯定不会被传送到十万八千里外,也就是村外的一定范围内。
而附近最近的树林,和村子只隔了一条河。
那么接下来,只要顺着水流声找到河流,想办法渡河就可以了。
不过,想到规则,谢轻俞的眼神飘忽了一瞬。
规则对谢轻俞来说,是一个挺陌生的定义。
在谢轻俞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他所面对的扭曲里并没有这种维护人类利益的存在。
这让他想起了一些并不美妙的往事。
逐渐变大的水流声很快唤回了谢轻俞的思绪。
他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重新聚焦的眼睛看向前方突然出现的身影。
谢轻俞停下脚步,勾了勾手指。
灿金色的火球缓缓向他靠近,回到他的身前。
乳白的雾气瞬间又遮盖了他的一部分视野。
但那个身影却没有丝毫变化。
明明她前方的树木都被重新掩盖起来,那道身影却没有随着雾气的弥漫变得模糊。
依旧是静静地矗立在那,若隐若现又若即若离。
谢轻俞略微眯起了眼,左手放在了他造型奇特、棱角分明的“腰带”上。
这道影子,是规则给他留下的生路,还是诡异给他的下一个杀机?
谢轻俞的眼神晦暗了一瞬。
但是,很显然,没有人能够在周围响个不停的鞭炮声中依旧保持深沉。
这也是谢轻俞并没有试图隐藏行踪的原因。
他都自带bgm了,总不能要求怪真的像游戏里一样装听不见吧!
谢轻俞看了看依旧以自身为中心,不断噼里叭啦的火球,又顺势看见了在他的绝妙控制下,又潮又干,要着不着的草木。
草木:给个痛快哥。
……
谢轻俞决定主动出击。
反正他又不可能不过去嘛,而且两者对他都没差。
规则要能帮忙那最好,帮不了的话他也不是第一天被针对了。
谢轻俞十分乐观地想,然后十分谨慎、一步一动、目光专注地向那个影子缓慢靠近。
随着两者之间距离的拉近,那道身影在谢轻俞眼中逐渐变得明晰起来。
是名女子。
是名被雾气所偏爱的女子。
那厚重贪婪的雾气在女子这里却显得十分乖顺听话。
非但不像在谢轻俞似乎能将人直接闷死一般浓厚,反而更像一抹清透的白纱,欲说还休地将女子的身形半遮半掩。
女子的面容藏在雾气里,却刚好能让人看清她洁白清透的肌肤和微微勾起的红唇,好似是被附上了一张轻薄的面纱。
遮不住面容,只增添神秘。
更让人痴迷的却是她的那双眼睛,双瞳剪水,含情凝睇,眼波流转间像是含着一汪春水,清澈透亮又含情脉脉,恍惚间,仿若能把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不过,这并不是错觉。
感谢他不高不低的san值,能让他既被被影响,又能理智在线发觉不对并快速脱离控制状态。
只被女子的双目影响了一瞬的谢轻俞不慌不忙地控制身边的火球用力朝女子的脸上砸去。
一路火花带电,自带bgm的火球在女子惊慌的闪躲下狠狠砸在了一旁的树上。
几秒之间,被雾气半遮半掩的树木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捧灰。
好小的一捧,风一吹就散到河里去了,一点影子都没留下。
“噼里啪啦。”
女子缓缓转头,看到那个漂亮俊美的男人手边又重新出现了一个新的火球。
灿金色,椭圆形,和刚刚差点让她回归生命本质的东西一模一样。
“不好意思,”谢轻俞嘴角勾起一个腼腆的笑容,“小姐姐是在是太好看了,我一不小心就看呆了,没控制好。你没事吧?”
女子沉思了一会儿,抬手理了理闪躲时变得散乱的发型。
没错,她就是规则派过来帮忙渡河的“船夫”,不过同时,她也被诡异暗中叮嘱过要暗下沙手。
出于自身的偏好,她本来是打算对规则阳奉阴违,对谢轻俞重拳出击的。
但换个老板也不是不行。
工作嘛,不寒颤。
女子将双手交叉放在腹前,也不暗送秋波了,十分端庄优雅地对谢轻俞说道,“公子就是远道而来的游客吧?妾身是来接公子渡河的。”
说着,她身后朦胧的雾气散开,露出停靠在岸边的船只。
“公子,请。”
谢轻俞听着她口中明显不是一个时代的词汇,没说什么,礼貌地点头微笑后就上了船。
女子等他上去之后,才不情不愿地走上船只,坐在离谢轻俞最远的地方。
船上没有船桨,奇异的是,在女子坐上船后,船只就缓缓地行动起来。
周围再次被雾气掩盖,谢轻俞只能看见一点没有丝毫波动的河水。
看不见前路,也分不清方向。
这种感觉很不好,于是谢轻俞默默再次提高了火球的温度。
雾散的更开了,与之相对应的,坐在一旁的女子贴船沿贴得就差掉水里了。
周围的环境清晰了一些,但谢轻俞还是不太满意。就在他挑剔地打量四周时,猝不及防的,谢轻俞与水下的食人鱼对上了视线。
谢轻俞:……
那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个个膘肥体壮,呲牙咧嘴,看上去对船上的活人十分虎视眈眈。
但是,虽然谢轻俞受到能力影响,自己并不怕热,但很明显,水里的鱼是有自己生活的适宜温度的。
那颗火球就浮在水面上,离鱼群的距离很近,离水面的距离就更近了。
谢轻俞甚至能清楚得看见由于高温从水底不断上浮的气泡,而这显然让这些鱼群有些无精打采。
谢轻俞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暗中观察的女子看着那个可怕的男人露出了恶作剧的熊孩子一般无二的兴奋神情。
一股恶寒向她袭来。
不等她制止,谢轻俞就十分体贴地自说自话道,“小姐姐大雾天开船是不是很困难?我来帮忙照路吧!”
紧接着,谢轻俞就有打了个响指,但这次出现的不是一个火球,而是七个!
并且谢轻俞暗搓搓地再次升高了温度。
于是八个火球,不多不少地向四面八方散去,呈包围趋势,将这只小船牢牢护在中心。
刹那间,雾气直接就散开了一大半,更可怕地是,整片的河水全都像是在水壶里被烧开的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他们的这只小船在不断升起破裂的气泡中艰难地向着原定的方向行驶,伴随着一路“啪啦啪啦”和“咕噜咕噜”的音乐起伏不定。
谢轻俞稳如泰山地看着那群食人鱼一哄而散,飞一般地向着河底冲去降温。
真可惜,谢轻俞假惺惺地摸了摸干涩的眼角。
差一点点就能喝上鱼汤了呢。
他将目光从水面挪走,顺势看向了努力抓住船沿并在疯狂冒汗的女子。
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女子惊恐地回望过去。
谢轻俞朝她笑了笑,礼貌地把视线挪了回去。
嗯?
突然谢轻俞好像发现了什么,神情一肃。
他深沉地数了数火球的数量,八个,一个不少。
没有丝毫犹豫,谢轻俞抬手又召唤了一个。
新的火球四周游荡一下,发现周围全是它的兄弟姐妹。实在没有地方去,它干脆向上飘起,不高不低地挂在天上。
——刚刚好在女子的正上方。
完美,谢轻俞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九个才对嘛,这可是神州人的浪漫。
热到快要物理烧着的女子:……
啊啊啊,您搁这后羿射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