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康值夜班的时候接到上级的消息，说西郊古墓发掘现场的工作人员举报有文物失窃，让他迅速出警处理，他只能一抹脸带着两个徒弟匆匆赶往城西。

“欸？”陈康的一个徒弟一脸懵，“文物失窃？我记得那片儿不是昼夜都有人吗，什么贼这么大胆。”

“对呀，师父。”陈康另一个徒弟匆匆套上外套，“文物失窃这大案子，就我们仨人去能行吗？”

“哪儿那么多话，先去看看再说。”陈康一边开车一边说，心里却在想着，不好说这“嫌疑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是个什么情况，听上级的意思是让他把那“嫌疑人”保下来。

等他带着俩徒弟赶到现场的时候，乱哄哄的，文物发掘现场一堆工作人员围着一个小年轻人哭天喊地。等现场状况好不容易被俩徒弟稳定下来，陈康才见缝插针地挤进去问道，“这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见他们来了，七嘴八舌地告状。其中一个老教授嚎地最为撕心裂肺，他边抹眼泪边告状，“警察同志，你说说，那么大一尊佛像，说不见就不见了。”

“那可是我们了解大燕朝后期尊佛文化的重要史料啊！”

“真不是我，我就是个路过的。”陆修被围在人群中央一脸无奈，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老大提前匆匆离去，拦也拦不住。只留他在原地等着工作人员醒来了。“那么大个佛像，我也搬不走啊。”

“不是你是谁，谁知道你有没有帮凶。”老教授人老身不老，声音比陆修还亮，“就你鬼鬼祟祟地进来了。你看看这临时监控拍的，根本没你进来的画面。你要不是心怀不轨，为什么这么形迹可疑？”

陆修百口莫辩，又不好解释地太清楚：“我那……我那是……”

“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不没话说了？”老教授揪住陆修衣袖，呼天抢地，“警察同志，你可好好审他啊。我的一手史料啊！”

“就是就是，”另一个年轻点的学生走上来扶住老教授，“教授您也别太伤心了，警察叔叔这不来了，先过去喝点水，缓一缓。”说着悄悄眨眼，示意陆修和陈康赶紧离开。

“是是是，”陈康看那老教授被气到颤巍巍的动作，生怕他一不留神气晕过去。赶紧招呼老教授的学生和自己徒弟过来将人扶过去，“您老还是先休息一会儿，这个问题我们来处理。”说完赶紧冲徒弟使眼色把众人引走。

那个学生见教授被搀到一边，赶紧拐回来道歉，“不好意思啊，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发现疑似燕昭帝早年的史料，所以教授比较紧张。他平时不这样的。”

“没事没事，我理解教授的心情。”陆修摇头道。

等人暂时走开，没那么吵了，陈康才示意陆修跟上自己，另找一处僻静的地方问询。

“你好，刑侦支队的陈康。”陈康问道，“什么情况，先说说。”

陆修在人群里被推搡地头昏脑涨，他呼呼地喘着气缓了好一会，“这……这里……。”

陈康见状从车里取出来一瓶水递给他，“先喝口水缓缓。”

“小兄弟，你叫什么？”陈康拉家常似得问道，“看你这样子也不像考古队的人啊？”

“姓陆，陆地的陆。单名一个修字，路漫漫其修远兮的修。”陆修接过水灌了一大口才平静下来，“我确实不是考古队的，就是一个偶然路过的路人。”

说着他指着远处道：“这里原本有座巨大的佛像，然后没了，化成铜水消失了。他们非说我偷走的，说我又不是工作人员，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陈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比起在新闻里看到的，确实少点什么。但着实没想到会是那尊巨佛。不是，巨佛啊，那么大一尊，就这么变成铜水了？

“陆先生你再说一遍，”陈康抬头望了望天，很好，是个晴朗的夜晚，“那么大的佛像化成铜水了？怎么化的。”

陆修看了看手机上姚瑜给的回信，神色木然地掐灭手机，转头看向陈康，“我说是雷劈的，陈队长你信吗？”

陈康：“这位陆先生，请你正式回答问题，不要开玩笑。”

陆修痛苦地低下头，伸出双手，“警察叔叔，要不你把我抓走吧。”

陈康：“……”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我领导还让我想办法把你保下来。他只能委婉地再次问道：“陆先生，请你好好回答问题。不然我就要想办法将你带回局里了，那样会很麻烦。”

这时，陆修手机叮叮咚咚又响了好几声，是姚瑜，除开那个不靠谱的理由，她还说已经打好招呼了，走个流程就行。见状陆修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再次诚恳地道：“真的，雷劈的。”

陈康：……我就静静地听你编。

陆修面无表情地回忆起姚瑜给的说法，开始编故事：“真的。我从外面路过，看到这里一片热火朝天，所以我忍不住驻足观看。然后，远处天边突然一朵乌云飘过来，紧接着就电闪雷鸣，一团巨大的球状闪电从里面飘了出来。那团球状闪电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巨佛身上。”

“金属引电是吧。”陈康叹了口气，“介意我抽烟吗？”

“不介意。”陆修摇摇头，“没错，您真是位博学的警察叔叔。那团闪电就那么噼里啪啦打在巨佛身上，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它被闪电烧化了。您也知道，闪电的温度可达三万摄氏度，而金和铜的熔点才一千多摄氏度，所以不过眨眼间就被烧化了。”

陆修越说声音越低，说道最后自己都不太自信，谁知陈康居然沉默了一会儿，挥挥手让他先走，“陆先生，你可以先离开了。不过这段时间之内请你保持联系方式畅通，我们若发现了什么新情况随时会联系你的。”

说完，就见陈康将手里的烟掐灭，转身去找其他人了，看背影，沧桑了许多。

——

闻人笙带着那团红线和蛇藤的尸体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特调处。

半夜的特调处只剩下传达室还亮着灯，透过窗户能看到宋横正在里面用小电锅煮鱼汤。闻人笙走过去敲敲窗户，“宋横，见到阿玉出去了吗？”

宋横一脸疑惑：“啊？他……他没出……出特调处啊，结界也……也没感应到。”

“那白成呢？”闻人笙又问道，“今晚他不会又留下来了吧。”

这次宋横倒是知道，他点点头，“在，在楼上。”

闻人笙闻言松了口气，想着阿玉可能和白成留在特调处了，没乱跑就行。这样想着他径直向办公楼三楼走去，抛下一句“把你那鱼汤给我也分一碗，闻着挺香的。”

宋横默默搅了搅锅里一头两身、形状似蛇的“鱼”点点头，不敢不应。毕竟这不是鱼，是从池子里捞上来的肥遗，闻人笙养的。

闻人笙倒没怎么关注宋横炖的是什么鱼，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池子里的肥遗本来就是养来吃的。

当初蓟京周边地区有肥遗闹出事来，外勤组解决肥遗之后，他想着阿玉弱不禁风病殃殃小崽子一个，就特意留下来几只定期给他加餐。

就在这时，以办公楼为中心，整个特调处突然漫起一股莫名的寒意。那种刺入骨髓的冷绝不是北风带来的寒凉，而是来自地府九阴之地的阴寒。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就连宋横那咕嘟嘟冒泡的肥遗汤都慢慢凝上一层冰霜。他看到这种情况赶紧从传达室里走出来，恭恭敬敬地和聂修忱、林晓等人转身低头站在墙边，不敢直视来者。

这样大的阵仗，来着绝不是普通阴差或者判官。

闻人笙在察觉到环境变化的时候，就转身走进小厨房，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半块茶饼，掰了一小块出来泡茶。随着茶杯里渐渐升起腾腾热气，一阵浓郁的阴气也从院中石像前冒出，紧接着，有道人影缓缓凝实。

祂浑身上下都裹在阴气里，手脚发丝，没有一点外漏。进门前先斯斯文文地道了句“叨扰了。”声音里仿佛也带着数九隆冬的冰碴子，让门外靠墙站着的三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来了，坐。”闻人笙坐在那里打了声招呼，屁股都懒得挪一下。他从茶几的抽屉里摸出一张黄符、一个空香炉、一把香，对着来者的方向点了香，又将黄符纸烧成的灰化在茶水里。

“武夷山母树大红袍，尝尝。”闻人笙介绍道，“也就你来，才特意泡的。”

“多谢招待。”说完祂吸了口气，原本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瞬间变冷，满屋飘着的茶香也消失不见。

“好茶，”祂道，“闻人处长破费了。”

闻人笙笑眯眯看祂喝完了茶，才道：“换成人间的钱，要五百多万一斤。你喝这一杯大概十万块，麻烦换成金条给我。”

祂动作一滞，“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这么抠门。”

闻人笙悠哉悠哉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我抠门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本性改不了。”

祂扶额，“地府的黄金你在人间也用不了啊。龙蜒草和彼岸花，你看你要哪个，下次我让无常给你送来。”

“算了算了，那俩东西，哪个我都不需要。”闻人笙摆摆手拒绝，然后又问祂：“这次是什么事，居然能让你这大忙人亲自上来？”

只见阴气之中，隐约可以看到祂从袖中掏出一个方正的盒子。祂将盒子放在茶几上推过来，语气严肃道：“帝君突然下令，地府戒严排查，各地城隍也要严查人间。”

“帝君特意命我走一趟，将此物亲手交付于你、白成或是姜执明。”祂道，“怕是要变天了。”

闻人笙接过盒子一脸疑惑，“帝君？祂老人家不是带领万千阴兵镇守大封，这都多少年未曾露过面了。”

祂闻言长叹一口：“是啊，今日帝君突然传召，令我等前去血海见祂，吓了我们一跳。”

听完祂的话，闻人笙毫不留情地嘲笑：“哈哈哈哈，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怕被老板叫。”

“呵，”祂冷哼一声，“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别让我看到哪天帝君传令叫你下去，我倒是要看你怕不怕。”

“放心，”闻人笙道，“我肯定怂。”

“你……”祂被闻人笙的态度气个仰倒，起身一甩袖子离开了，“总之，你们这边还是注意点吧。就怕是大封底下那东西，又要闹出什么动静来。”

闻人笙冲祂的背影一挥手：“拜拜~”

祂脚步一顿，迅速带着四溢的阴气消失在院中的石像前。

祂走后，特调处压抑的气氛整个一轻，宋横聂修忱林晓三人才敢转过身，他们探出个脑袋，“老大，刚刚那位……”

闻人笙正在研究祂递来的盒子，闻言漫不经心地回复道：“杨云。”那个盒子雕工精美，使用上好的丹木制成。

丹木这种东西，质地坚硬，不畏火烧，水侵不烂。地府常用丹木做成的盒子盛放贵重物品，这样才能抵抗住地府的阴寒之气和黄泉忘川水侵，地狱火烧。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帝君如此重视，不仅用丹木盒盛放，还让北方鬼帝亲自来送。

“哦，杨云啊。”三人齐声道，“杨云？！”

“是我想的那位杨云吗？”聂修忱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闻人笙睨了他们一眼，似笑非笑：“你猜，地府里有几个杨云会有这么大阵仗？”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盒子咔哒一声开了。

关于雷电的温度是网上搜集的，据说可以达到三万摄氏度。金，铜的熔点确实是在一千多摄氏度。不过文中那种把巨大的金佛劈化了，是编的。姚瑜给陆修编的理由。

肥遗——出自《山海经·北山经》一头两身，出现就预示/带来大旱。

武夷山母树大红袍——世界仅存三棵，当地政府在2006年禁止了其采摘，从此不再对外销售。当年的拍卖价520万一斤。至于闻人笙哪里来的，他可能当年买过吧。

丹木——出自《山海经·西次四经》的崦嵫山。但山海经里不止一种丹木，这里用的是崦嵫山里长得那种。

杨云——北方鬼帝之一，与张衡共同掌管罗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