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叔叔的举动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闻人笙皱了皱眉，弯腰试图将童叔叔拉起来，语气中别有一番深意：“你这是做什么？不管它之前是什么人，现在它只是伤魂鸟，还是被邪秽附体的伤魂鸟。就是它造成你们鲛人出事，刚刚还试图控制你们引来急雨水淹蓟京。”

“你这么护着它，难不成，你和它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她……没，”童叔叔欲言又止。他挣开闻人笙的手，死死搂住伤魂鸟，泣不成声：“我，我知道，我知道……”

伤魂鸟被童叔叔护在怀里，眼珠子一转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见它张嘴就要乱叫，白晶莹直接甩出一道禁言符，又砰地一砸桌子，恐吓它道：“你别给我乱打什么坏主意！小心打得你魂飞魄散，我们这里可不禁刑讯。”

童叔叔着实没想到白晶莹看着漂漂亮亮一个小姑娘，风格却如此凶神恶煞，他也被吓了一跳。他顿时将伤魂鸟搂得更紧，“别别，别伤害她，她不是故意的。”

白晶莹紧跟着就凶神恶煞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这么了解它？到底什么关系？”

眼看童叔叔只抱着伤魂鸟默默流泪，一句话不说。白晶莹又道：“你若不说，现在就让桑乐把你带回南海鲛人族地，明天就让它魂飞魄散！”

童叔叔咬死了牙，一句话不说。桑乐实在看不过去，走过来劝他，“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呃……呃……过度伤心眼花认错人了？”

桑乐憋了半天，才替他找了个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他吭哧半天又换个说法劝道，“这只怪鸟可是造成这么多族人出事的元凶！刚刚它还控制我们水淹蓟京，这时候你可别犯浑和它扯上什么乱七八糟关系。”

其他的鲛人见他维护伤魂鸟，也是纷纷劝道。但童叔叔就是一句话不说。

闻人笙见状缓缓坐了回去，修长的手指敲敲桌子：“你要是不想说，那就先听我讲个故事吧。”

“有一个父亲，他的女儿因为意外枉死，魂魄却被他阴差阳错留了下来。然后不知道他怎么做的，他女儿的魂魄吸收了怨气，变成了传说中的伤魂鸟。但是他可能也没想到，伤魂鸟被有心人利用，成了邪秽，犯下许多罪孽，比如说连累了许多同族，同族被各种虐待，血流成河，怨气冲天。”闻人笙说完往后一靠，问道，“你说我这个故事讲得好吗？”

“好……好……”童叔叔哽咽着点头，紧紧抱着伤魂鸟。

闻人笙平静地看着他，又问：“故事里的父亲可怜吗？”

童叔叔嘴唇颤动了一下，艰涩地开口：“他，他……”

闻人笙又问：“所以，如果你是故事里的父亲，你会怎么做？”

童叔叔死死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闻人笙继续问他：“那些同族可怜吗？”

童叔叔嘴唇开始剧烈抖动，突然嚎啕大哭着对众多鲛人哐哐磕头：“是我对不起同族，是我对不起你们啊！是我该死！”

“可她是我的安安啊，我的女儿啊！”

童叔叔话音一落，惊倒周围一片人。其他的鲛人看着一直躺在旁边盖着白布的鲛人尸首，又看看童叔叔怀里的伤魂鸟，眼底全是惊讶。

苍悦一脸震惊地指着那具尸首，“童叔叔，你在说什么？她，她不是小童妹妹吗？安安又是谁？”

童叔叔猛地一转头，对着苍悦磕了起来：“苍悦，是我骗了你！是我骗来你们啊！是我对不起你们！那不是我女儿，我也不知道她是谁。”说着他一指身边的伤魂鸟，“这才是我的女儿，我的安安啊！”

苍悦震惊地捂住嘴，踉跄着后退几步，“你，骗我？”

童叔叔嘴唇颤了颤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断地磕头。

闻人笙冲艾维做了个手势，艾维立马跑过去将童叔叔从地上拉起来。

他又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说说，它怎么是你的女儿，你做了什么？”

童叔叔闭了闭眼，喃喃道：“是我对不起大家，是我，是我啊！”

闻人笙叩叩桌面，“或许我可以猜一猜，欲晓地下室里那个祭坛是某种召唤仪式？破损的阵法则是献祭阵法？你的女儿当初意外死亡，你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又不知道从哪里得到那些禁术，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画了阵法。”

童叔叔沉默地盯着桌子出神，没有反驳也没有点头。

闻人笙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你成功了，召唤出来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你和祂做了交易，祂帮你把女儿变成伤魂鸟。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童叔叔面如金纸，艰难地开口继续讲述：“祂问我要怨气、煞气还有戾气做祭品。我……我弄不来。”

“但是你想到了鲛人族。”闻人笙替他补充道，“鲛人生性敏感，很容易从他们身上得到怨气。而且鲛人本就容易滋长戾气，是最好的怨气戾气提供源，对吗？”

童叔叔拼命摇头，反驳道：“不，不是这样的。我当初没想到伤害鲛人，我想的是……是……是先从没有开启灵智的动物身上获得。”

“但是那样太少是吗？不仅祂需要怨气，伤魂鸟也以怨气为食，那点怨气根本不够用？”闻人笙猜测道，“所以你想到了鲛人族，你把鲛人泪的存在告诉了祂，还说鲛人才最适合提供怨气。”

童叔叔点了点头，面如死灰：“没错。我将鲛人的事情告诉了祂。后来，后来听说鲛人泪丢了，还不断有鲛人失踪。”他痛苦地揪着自己头发，“我知道，是祂派镜妖带走了鲛人，镜妖和那个人类合作抓捕鲛人。我还看到鲛人被关在欲晓底下，通过折磨鲛人得到了大量的怨气。”

“对不起，对不起，”童叔叔拼命道歉，“都是我的错，是我招致这场灾祸。”

鲛人们瞬间炸开了锅，有脾气爆的恨不得出来锤死童叔叔。特调处众人一边拉偏架，一边趁机跟着踹童叔叔两脚。最后还是姚瑜觉得不能再打了，万一这仅存办公楼也塌了怎么办。滕垚这才出手拦下鲛人。

谁知苍悦突然从滕垚身侧窜出揪住童叔叔衣服，“那你为什么要骗我！骗我们她是你女儿？”

童叔叔嘴唇颤抖，支支吾吾不敢回答，“因为……因为……”

“因为你要摆脱嫌疑，”闻人笙平静地替他说完，“你不敢承认是自己招惹邪秽，给鲛人族带来这场灾难。你也怕自己没有被镜妖施虐引来怀疑。反正鲛人也发现不了你没有产生怨气，你干脆说，镜妖他们当着你的面虐杀你的女儿会令你产生更多的怨气，所以你才一直活着。”

见自己的心思被闻人笙毫不留情地戳穿，童叔叔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直视苍悦。苍悦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不是这样的，他说的不对。你告诉我，他骗我是不是？童叔叔，你说话啊！”

童叔叔只是躲避着苍悦痛苦的眼神，任她捶打。

“不过，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呆在欲晓地下室？明明你可以出来。”闻人笙问。

“因为……因为……”童叔叔喃喃道，“因为太像了，太像了。她和我的安安太像了……我和祂商量，能不能不伤害苍悦。”

“祂说最多不对苍悦动手，但也不会放她回去。还要我想办法从苍悦身上弄出来怨气。”童叔叔脸色煞白，神情恍惚，“我，我就一直留在那里，陪着苍悦，还把我的事半真半假地告诉她。苍悦共情能力极强，她仅是听我讲述，又看到我随意指认的‘安安’被虐待就能产生怨气。”

闻人笙了然，不由得想起另外一个“安安”。他问道：“那安安怎么死的？”

童叔叔闭了闭眼，“车祸，那人酒驾。他撞人后怕我的安安没死要赔偿很多，还反复碾压了几次。”

“明明，明明只有他打120，我的安安就还能救回来。她可是半人半鲛啊，很快就能恢复，根本不需要太多赔偿啊！”童叔叔痛苦地揪着头发，“只要他当时报警，我可以不要任何赔偿，一分钱都不要！”

“肇事司机呢？”白晶莹忍不住插嘴问道。

童叔叔突然冷笑一声，“我杀了他。供给祂的第一团怨气还有戾气就是那个司机提供的。”

闻人笙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童叔叔眼前：“那你可知道，伤魂鸟早就被祂控制了。你女儿的魂魄就是他最早的养分。”

童叔叔一愣，“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她就是我的安安，你就是在骗我！安安她只是变了，但她就是安安！”

“那我就让你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闻人笙甩开他，突然一道灵符拍进伤魂鸟体内。

“你干什么——”童叔叔尖叫一声扑上来，却看到闻人笙手指一动，硬生生从伤魂鸟体内揪出来一团黑色雾气。那团雾气虽然面容模糊却长得有鼻子有眼，但显然不是一名女性。

童叔叔愣住了。

伤魂鸟在黑雾离体之后迅速衰败，变作一滩碎骨，碎骨之中隐约可见有条狭长的鱼尾。黑雾被闻人笙揪出来突然获得自由，下意识就想跑。闻人笙又是一道灵符扇过去，想要困住祂。

黑雾却突然抬手在自己脑门上狠狠拍了一下，当即化作一团黑烟消散。

闻人笙掌心一空，只得咬牙道：“又跑了！”

童叔叔看到黑烟消散才反应过来，他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跌坐在地，捧着那滩碎骨唔唔哭泣。

闻人笙弯腰抱起刚从沙发上爬起来，正在揉眼的阿玉，对特调处众人交代道：“鲛人失踪还有欲晓的尸香油并成一案交上去。至于他，”说着闻人笙低头瞥了童叔叔一眼，“先关一晚上，明天和众鲛人一起送回鲛族。”

“至于那只影娘还有魇鬼，”闻人笙想了想，捂住阿玉耳朵道，“魇鬼直接引天雷劈了，影娘跟着送回鲛族看他们怎么决定。”

闻人笙突然想到在南海时听到的鲛人悲鸣，那种悲怆的、深入灵魂的哀鸣。

他想，鲛人泪，不仅仅是指鲛族圣物鲛人泪，还有鲛人被囚禁虐杀的血泪。或许还有因环境变化而横生的戾气造成的痛苦。

——

闻人笙抱着阿玉上楼去找白成，将他的办公室门敲得咚咚响。

好半天白成才拉开门，笑眯眯问他：“处理完了？”

闻人笙将阿玉放下来，扯扯身上奶黄色的小体恤，指着上面的字问白成：“你什么意思？”

白成低下头看到闻人笙手指的地方印着一行字“笙笙我来了”将阿玉转个身，果然反面印着“笙笙我走了”

他看着一脸懵的阿玉，忍不住搓搓他脑袋，“哎呦，真可爱。”

闻人笙拉开白成，将阿玉抱走，“你少扯别的，这肯定是你干的。”

白成脸上笑容都舒展了，嘿嘿一笑，“这不挺好吗？这颜色这字体，多好看，我特意定制的。”

闻人笙：“他叫我‘笙笙’？这怎么行。我还打算当他……呃……”闻人笙呃了半天终于还是要脸没将那个打算当着小崽面说出来。

白成只装着没听懂，顾左右而言其他，“你之前不是说没给他好好收拾一下吗？这衣服我特意找专门做童装的店定的，牌子虽然小众，但料子舒服质量好。”

“哦，”白成想了想补充道，“钱从你工资里扣。”

闻人笙：……

“行行行，你扣你扣，我又不差那几个钱。”闻人笙说，“店铺地址发我，我也要订几套。”

——卷二·鲛人泪完

撒花，鲛人泪主线完成。

放心放心，安安蓝银的后续，还有其他的小坑会填的。( ﹡?o?﹡ )

不过我可能会修修这一卷，处理一些小bug。嘿嘿，大家要是发现什么bug了，欢迎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