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舒阳不喜欢医院,总觉得踏进医院大门空气都变得有些压抑了。
刚出电梯,就听见不少痛苦的呻吟声,他心头一颤,这种痛苦的声音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
陆文洲轻轻握住邵舒阳的手,“怕吗?”
邵舒阳长舒一口气,看向陆文洲,眉眼一弯,然后扬了扬被陆文洲握住的手,笑着说,“现在不怕了。”
医院里到处都是愁容满面的患者和患者家属,这一层都是重症患者,等待换肾的病人。
邵舒阳一眼就看到了乖乖做在走廊椅子上的女孩,昨晚张月华开门的时候,她女儿伸头往外看了一眼,邵舒阳瞬间就记住了那双漆黑的像黑豆子是的眼睛,带着孩子才有的纯真和明亮。
女孩独自坐在走廊上,张月华不在。
邵舒阳放开陆文洲的手,“你找医生护士打听打听,我去看看那个孩子。”
陆文洲点头,“好。”
邵舒阳走到女孩身边,蹲下身,轻声问:“你叫丫丫是不是?”
女孩警惕的看着邵舒阳,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邵舒阳。
“我认识你,你是昨晚的大哥哥。我妈妈说你是坏人,我不能和你说话!”
邵舒阳怔了怔,然后温和的笑了笑,“大哥哥不是坏人,只是有点事找你妈妈,你看大哥哥像坏人吗?”
女孩盯着邵舒阳看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我看电视上坏人不长你这样。”
邵舒阳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机,滑出一张照片问,“丫丫,你认识这个人吗?”
女孩看着照片,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四处张望了几次,然后摇摇头,“不认识。”
邵舒阳温柔的说:“丫丫,你见过他吗?这是哥哥的一个朋友,大哥哥在找他。”
女孩抿了抿嘴唇,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妈妈不让说。我不能说。”
邵舒阳瞬间心下了然,张月华和黄忠必然是认识的。
“你在干嘛?”
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邵舒阳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头,肩膀一沉,被人从狠狠推了一把,他心头猛的一颤,瞳孔皱缩,面前的消防栓的尖角不断放大,邵舒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这时,身后一个人影突然蹿了出来,陆文洲从未觉得自己可以这样快,他几乎整个人扑了过去,心脏差点骤停,他看见邵舒阳的眼睛正对着消防栓撞去。
哐当——
邵舒阳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几乎只有一秒钟的时间里,他的头被人揽在了坏里,猛烈的撞击让他脑子一懵,紧接着他听见微弱的尖锐物体刺破皮肤的声音,还听见了极克制的闷哼声!
“炎哥!!!你怎么样?”
邵舒阳被陆文洲死死抱在怀里,两人倒地时,陆文洲还用手垫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被陆文洲紧紧抱着,起不了身,他慌张的伸手向陆文洲身后摸去,手指触碰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邵舒阳瞬间慌了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炎哥,炎哥,你,你流血了!”
邵舒阳颤抖着将手举着,视线落在自己布满了血液的手指上,他从未觉得如此害怕,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他浑身都没了力气,全身冷的厉害,大脑一片空白。
“没事!阳阳!阳阳?”陆文洲刚才疼的狠,缓了几秒才吸了几口气。
身后的伤虽然疼,但他知道没什么,只是皮外伤!
“你流血了!哥,你流血了!”
“别怕,只是皮外伤,没事的!”
没事???
只是皮外伤?
炎哥说没事!
炎哥说没事!
可是,他流血了,好多血!
“阳阳?阳阳?听见炎哥说话了吗?我没事,没事!只是划破了皮,不信你起来看看!阳阳......宝贝......”
某一瞬间邵舒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在绝对安静毫无声音的环境里,听见陆文洲喊他,好一会,他的耳朵里才传来周围议论纷纷,还有叫喊医生的嘈杂声!
“你这人怎么推人呢?”
“我看见了,就是这个女人,推了那个小伙子,要不是这个小伙子用身体挡了一下,那孩子眼睛就要撞瞎啦!”
“你这个女人怎么上来就动手啊?”
“医生呢,医生哎,有人受伤了!”
“赶紧叫医生!”
......
视线渐渐聚焦在一处,邵舒阳缓缓看清了陆文洲的脸,他张了张口,发现完全出不了声音,他焦急的眨了眨眼睛,用了喊了一声,还是没声音!
他发不了声了??邵舒阳指着自己的喉咙,比划给陆文洲看。
他说不了话了!
“没事,别怕,宝贝,医生来了,医生来了!”
“宝贝别怕,炎哥在呢!”
“谁受伤了?别动,我检查下有没有伤到脊椎!”
“都别围在这里,都散开点,请大家散开,别耽误医生治疗!”
穿白大褂的一声,蹲在陆文洲身边检查他的伤口,他按在他的脊椎上,问:“这里有感觉吗?疼吗?”
陆文洲一手抱着邵舒阳,一手撑着地面坐起来,“医生,你看看他,他不能说话了!”
“你乱动什么,我还没检查完!”
“你看看他!他突然发不出声音了!”陆文洲红着眼睛朝医生吼道,“先看看他!我没事!我没事!”
医生深深看了眼陆文洲,然后对身边的护士说,“赶紧,把他两个都送我诊疗室去!”
诊疗室里,陆文洲让医生给邵舒阳做检查,邵舒阳说什么都不配合,手指不停的比划着,“给他看!”
医生无奈,直接用剪刀剪开了陆文洲的衣服。
正如陆文洲预料的,他的伤不重,只是伤口划的有些长,看起来皮肉外翻有些吓人,实际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
医生给陆文洲处理伤口,邵舒阳全程紧张的盯着陆文洲的背,手心里满是汗渍。
陆文洲轻轻拉着他的手,安慰道:“我没事,破了点皮,两天就能长好。”
邵舒阳红着眼睛看他。
他看见血的一瞬间,脑子里闪过邵文楚车祸和上辈子自己死时的画面。
某个瞬间,他觉得他没有重活一次,一切都是临死前的臆想,他不过是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白白错过,生生臆想了重生和重逢。
一切都是假的,从来没有发生过。
直到陆文洲的手,强行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阳阳,看着我。炎哥很好!炎哥没事,听见了吗?”
炎哥!没事!
炎哥!还在!
邵舒阳突然用力抱住陆文洲的脖子,呜咽哭了出来!
太好了,不是假的!
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陆文洲,他的陆炎,是真的!
陆文洲请拍在他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的帮他顺着气。
他总觉得邵舒阳给自己裹了层壳,将自己包裹在里面,他好像藏了天大的秘密,一个人承担秘密背后的重量!
那股重量几乎要将他压垮!
“哭出来好。让他发泄出来!”医生在一旁说道。
邵舒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再也哭不出眼泪,他累的趴在陆文洲身上,打着哭嗝,陆文洲伸手抹掉他的眼泪,温柔的亲吻在他的额头。
“别怕。炎哥在!”
医生仔细检查后,严肃的对陆文洲说:“他的情况,你需要带他看心里医生!”
陆文洲看了眼闷在他怀里不说话的邵舒阳,“他这段时间状态很好,没有发病,从前会梦游,梦游时也会做些危险的事,但是,最近,他的状态很好,晚上也没有再梦游了!”
“心里问题有时候隐藏的比较深,并不是表面上好了就真的好了,任何外部的刺激都有可能唤起患者内心深处的恐惧。”
“恐惧?”
医生点点头,“是的,要找到他发病的根源,找到他内心真正让他恐惧的东西,才能有效的治疗!另外,家属要有十二分的耐心,并且得做好心里准备,心理问题不是三两天能治愈的,有的人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十几年!”
邵舒阳抓着陆文洲的手,突然紧了紧,动作幅度不大,却依然被时刻注意着他的陆文洲发现。
陆文洲不动声色的,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背上轻揉了两下,邵舒阳紧绷的脊背瞬间放松了些。
“我建议找专业的心理医生,做催眠治疗!”
催眠?
陆文洲抱着邵舒阳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医生给邵舒阳开了些常规药物,陆文洲拿了药,抱着邵舒阳出了医院。
陆文洲身上的衣服被剪了,护士拿了件医生的白大褂借给了他,穿着白大褂,配上陆文洲那张英俊的脸,有股说不出的禁欲气息。
邵舒阳看的心脏怦怦直跳,一时间看的出了神。
陆文洲抱着他,低头低声说,“喜欢我这么穿?”
邵舒阳刚哭过,眼角还泛着红,一眨眼时,眼眶含着朦胧的泪雾,好不可怜,他盯着陆文洲看了两秒,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的邵舒阳太勾人了,他深吸了口气,嘴角一勾,笑着说:“以后穿给你看,只给你看!”
邵舒阳怔了怔,然后突然睁大了眼睛。
他竟然听懂了陆文洲的话,好半天,才他才在震惊中眨了眨眼睛,羞耻的垂下头,不敢看陆文洲。
陆文洲见邵舒阳的反应,就知道他听懂了,知道他害羞,也没追着不放,他低头叉开话题,说:“宝贝,累了就睡会,炎哥带你回家。”
炎哥带你回家!
邵舒阳无处安放,随时飘在空中摇摇欲坠的心,好像随着这句话落在了实处。
他像是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归途。
一瞬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他将脸往陆文洲怀里蹭了蹭,埋的更深,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他真实强有力的心跳声。
在医院门口遇上了,早已在楼下等着的张月华!
张月华牵着丫丫,手指不停的拧着破了皮的手提包,眼睛时不时往医院大厅里张望。
她见陆文洲抱着邵舒阳出来,连忙上前,满脸歉意的看向陆文洲。
“对,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他前面有东西……我当时太紧张了……”
张月华说着眼泪在眼眶打转。
“大哥哥,睡着了吗?”丫丫突然开口问道。
张月华紧张的将孩子往身后藏了藏。
陆文洲淡淡的看了眼躲在张月华身后的女孩,然后面无表情的对张月华说:“你该谢谢你的女儿!否则,你现在就不是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是我的错,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想岔了!我只是太……太害怕了!”
“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就把真相说出来!其他的都没有意义!”
陆文洲抱着邵舒阳就要走!
“我……我……”张月华呜咽着,用手捂着嘴巴,想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来!
她看着陆文洲越走越远的背影,最后无力的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她的手紧紧攥着丫丫,女孩被攥的疼了,小声提醒道:“妈妈,你弄疼我了。”
张月华突然抱紧丫丫,嘴巴里呜咽着断断续续的说,“我要救女儿!我必须救我女儿!其他的什么我都不在乎!”
“我要救我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