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毅力不可小觑,严周满的高反在他主观能动性的坚持下好了大半,林晋声就在网上找了个小团游的公司,三个人一起去纳木措看湖。
旅游公司的车是个七座的商务车,严周满特意让瘦猴坐前面,自己和林晋声跑到最后排窝着。
路上的时候林晋声不舒服地揉了揉肚子。
严周满替他摸了摸他的肚子问道,“怎么了?”
林晋声悄悄说,“有点想上厕所,但是能忍着”。
他有一点轻微的乳糖不耐受的毛病,平时喝奶基本上很少中招,今天酒店偏偏只有牛奶和面包,为了不让司机多等,他也没特意出去再买早餐,而是喝下半杯牛奶。
严周满有些不放心,继续问道,“忍不下就让司机停车你去方便方便”。
林晋声看了眼路边杂草丛生的山路,想着自己光着屁股撅在草丛林的样子,果断拒绝道,“我不要,没事儿,我能忍住!”
从市区到景区的路程差不多有三个小时,乳糖不耐导致的肠胃不适逐渐好转,一直到下车,林晋声的肚子也没再折腾。
停车点距离湖泊观景点有一段距离,车上的既然陆续下车,严周满拉过林晋声悄悄问他要不要去上厕所。
林晋声此刻的心早就飞了起来,看着被风吹起阵阵涟漪湖水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严周满往前走。
严周满被拉着往前走,在高原的石子路上一踩,缺氧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踉跄地跟着脱缰野狗林一路杀到湖边。
“哥,你看!”他指着与湖水那边与雪山相连的低矮的云层,这一刻,虽然周遭喧扰,但远处呈现的静寂祥和的感觉让林晋声格外庆幸,庆幸这一幅美景能和心爱的人共享。
他看着严周满,期待从他脸上看到和自己一样欣喜的表情,但欣喜的表情没见到,严周满上气不接下次的样子倒是吓了他一跳,赶紧扶着他的肩膀,把兜里的氧气瓶掏出来给严周满盖脸上了。
“你不舒服怎么不给我说啊”,林晋声埋怨着张望附近有没有坐着的地方。
严周满摆了摆手示意林晋声别慌,他狠狠吸了几口氧缓了缓,再对林晋声说道,“没事,就是一时有些不适应,缓一会就好了”。
瘦猴气喘吁吁地跑来,扒拉着林晋声的肩膀艰难地说道,“快……氧气给我来点……”
林晋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氧气瓶拿给瘦猴,严周满余光看见包里氧气瓶还有两瓶,难怪一路上包里都鼓囊囊的。
严周满和瘦猴依偎在一起吸氧,林晋声在高原的反应下也有些缺氧,但他自己估摸着不严重,靠在一旁用手机拍风景。
期间,肚子又开始闹腾,但他没往心里去,忍忍就过去了。
他觉得自己和严周满的合影太少了,就找了一旁的游客帮忙把自己和两个缺氧半残疾患者一起拍到手机里。
湖边的气温很低,林晋声没带手套的手连通鼻尖都透着红,他收起手机,神色有些异常。
严周满吸了氧之后好了很多,刚想把瓶子收起来,就见林晋声蹑手蹑脚地往自己挪过来,“哥,我想上厕所”。
“啊?”严周满赶紧带着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他记得那边有个公共厕所来着。
“诶,你们去哪儿啊?”瘦猴在身后问。
“上个厕所,你自己玩去吧”,严周满说。
严周满和林晋声刚开始还走在一起,到后面林晋声已经蹦跶着快步走到前面。
“小晋你慢点走”,严周满招呼着林晋声担心他动作幅度太大缺氧,可林晋声已经顾不上太大反而越走越快。
严周满之前吸氧充好的电又快掉完,他艰难地跟着林晋声的后头往前走,看着他快步窜进卫生间。
在离厕所五步远的时候,严周满闻到了强烈的旱厕散发出的浓烈的人类排泄物的味道,把他震慑在味道圈层外。
几番纠结,他选择在圈外打通了林晋声的电话。
“怎么样小晋,没事吧?”
“我……”
林晋声支支吾吾不肯说,严周满问不出什么,只好盖着氧气瓶冲进了臭气熏天的卫生间。
一个小时后,四处分散的旅客按照约定的时间往停车点聚集。
瘦猴自打他们俩上厕所之后就没见着人,这下才在商务车边见着人。
一见到林晋声他就感觉不太对,上上下下看了许多下,疑惑地问,“你这裤子……刚来的时候不是黑色的吗?”
林晋声穿着墨绿色的裤子,又宽又大,肉眼一件就特别不协调。
林晋声没理他,埋着头钻进车里,严周满忍着笑也钻了进去。
路上,林晋声的情绪一直不好,严周满只能哄着贴着他耳朵悄悄说,“别担心,这事就你我两个人知道,我一定烂在肚子里”。
林晋声抬头怒瞪着他,一字一句说,“你给我忘掉!”
“好”,严周满又想笑了,但是他生生忍住了,点点头特别肯定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晋声在世快二十年,小时候唇红齿白跟年华娃娃似的,长大了也是一路不缺男孩女孩爱慕的眼神,无论是在和严周满恋爱前和恋爱后,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形象美好且完美,至少眼前眼后都得是好评,不料和男友第一次出游出了这么大个洋相……
想死……
却又觉得不止于此……
但是羞耻到不想和严周满说话甚至对视……
俗话说,拉进距离的方式多种,分享秘密就是其中一种,他们现在共享着林晋声此生最大的秘密,总之,严周满哄了好久,一直哄到他们返程。
爱情是蜜糖,甜得让人沉醉不醒。
一通电话却在除夕前夕跨夜而来。
彼时的两人刚从张婶家回来,舟车劳顿下林晋声能量依旧满格,带着一堆从拉萨买回来的土特产还没喝口水就拉着严周满去张婶家提前拜年顺便把旺财接回家。
严周满给旺财的两个碗清洗干净,准备和林晋声一起在过年前做一遍大扫除。
电话在茶几响起,严周满把拖把换只手,凑个脑袋看茶几上的手机—一串陌生来电。
“小晋,接电话”,他朝卫生间里刷马桶的人喊。
“来了”。
林晋声又把屁股上的那片布料当擦手布,严周满看着刚想说他,就看见林晋声的脸色变得凝重。
“怎么了?”严周满问道。
林晋声把手机拿起来,严周满看他的样子试探地问道,“家里的电话?”
他点点头,按下接通键。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被凝固,林晋声呆立在原地,时不时“嗯”两声。
严周满看着林晋声的样子慢慢握紧手里的拖把手,不知道是五分钟还是十分钟,或者只有两分钟,他挂掉了电话。
两人平静又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林晋声首先开口说道,“我大伯说他们准备领养一个远方亲戚家的孩子”。
严周满首先是震惊,接着就是无尽的心疼,上次见林晋声的父亲,都已经年过半百的年纪,现在要为了年轻时候的错误,让另一个年轻的孩子缝补妻子严重的心理创伤。
对那个孩子而言,又是福还是祸?
对林晋声而言,这无疑又是一场彻底的抛弃。
他上前把林晋声抱在怀里,给他轻轻顺着背,“有哥呢,哥陪着你一辈子”。
“我早看开了”,林晋声把下巴搁在林晋声肩膀上,“我来昌东前大伯母就有些不正常,天天在家里闹,去亲戚家闹,大家都劝她得有个自己的孩子……”
执念久了精神就被牵引,成为执念的傀儡。
“或许有了孩子,她能正常些”,林晋声装作轻描淡写地揭过过往的一切,只剩下记忆里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坐着织毛衣的女人。
小时候,他也穿过大伯母织的毛衣,吃的每一顿饭都可口营养。
严周满把林晋声抱得更紧,他想让林晋声脱离那些沉重的情绪,可是言语平白乏味,干巴巴地安慰说,“他们的生活咱们不去多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林晋声缓了缓继续说,“他说过段时间要来看看我,我本来想拒绝他,可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哥,我之前挺恨他的,可是现在不恨了,我想明白了,是他给了我生命,在我爸死后也没不要我,还把我接回家,他和大伯母在吃穿用度从来没短缺我,他们两个都是好人”。
“嗯”,严周满摸了摸林晋声的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真是我爸的儿子就好了……”,许久,林晋声才说出这句话。
林晋声养父的样子他现在仍旧记得,永远的邋里邋遢,胡子从来刮不干净,一件外套能穿一个月,记忆里的他每个月都会拉着他的手带他去吃肯德基。
那双粗糙的手在后来成长的岁月里本来已经忘记,可不知为什么,上了大学之后却总是钻进他的脑海里。
养父和亲生父亲,他们都在能力范围内给了自己最好的生活,可是世事难料,血脉与事故,时间的走向造成现在的局面。
林晋声叹了口气抱住严周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