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秦卿抿唇，瞪圆了眼睛，“我们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

湘云朝着秦卿走近几步，秦卿警惕地后退。

湘云只好停下，无奈地笑道，“因为你想，你想帮我们，不是吗？”

湘云其实很想抱抱眼前的少女，但是秦卿不给她机会，她只好隔着一段距离道，“有些人生来慈悲大爱，他们看见弱小忍不住帮助，看见邪恶忍不住出手，看见不平忍不住站出来。”

“这是他们的天性，永远热忱、善良、正义。”

秦卿摇摇头，反驳道，“可是弱小会伪装，善恶也难辨，我不知道我所做的是不是对的。”

湘云风轻云淡，无所谓道，“那就跟着自己的心走。我们希望你仁慈、仗义、友善，那么你自己认为呢？你愿意成为什么样的人？”

秦卿沉默。

湘云也不再说话，她完全没有催促秦卿决定的意思。哪怕任玄洛已经支持不住跌坐在地打坐，林罡与张锐肉眼可见地脸色苍白、越来越虚弱，受伤最多的贺萧已陷入昏迷，但是他们所有人都很安静。

除了湘云，其他人甚至都没有看向她，没有把那眼睛里的灼热告诉她。

半晌，秦卿妥协般地笑了，“是了，我永远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在其他人眼里有点愚蠢。”

“受你救助的人永远不会觉得这是愚蠢。”湘云似乎毫不意外秦卿的决定，她含笑道，“那么，我们的性命就交到你手里了。”说完，她再也坚持不住，身子微微摇晃，就在将要摔地之时，被一双手给扶住了。

清浅的花香拂过湘云鼻尖，她顺势抱住了秦卿，如抱住了收敛了所有尖刺的蔷薇，又或者露出了胸膛的柔软小兽。

“谢谢。”湘云闭眼叹息，任由秦卿将她放在地上。

秦卿被人抱了满怀，她露出不高兴的神色，面无表情道，“我不能保证我一定可以成功。”

可惜这话，陷入昏迷的湘云听不见了。

打坐的任玄洛抬眸看向被湘云抱得面红耳赤的少女，有点惭愧又有点感慨，生死之境竟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了，沉声道，“即便失败也无妨，总归我们所有人都欠你一条命，便是下一世轮回，也结草衔环来报。”

秦卿紧紧咬住下唇，内心仿佛被熊熊烈火灼烧，但这灼烧不让她感觉到痛苦，反而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整个人都轻盈松快起来。

秦卿点头，转身离去，她知道龙居山哪里藏有梦蝶，那是龙居山禁地所在。

*

沉默被赵毅苦涩的声音打断，“…被种下虫卵的人会怎么样？”

睿雷顿了顿，道，“虫卵被激活前，我们不会有任何感受，反而还可以让我们修炼进展神速，但是代价，是我们的生命力。”

睿雷摇头叹息，“我还以为这一切都是掌门的功劳，没想到，掌门…”

赵亦奇冷冷道，“没想到李宗镇只是利用虫卵消耗我们的生命，将我们的修为提高到巅峰，然后呢？是不是修为达到一定程度，虫卵就会被激活，就像李清师兄一样？”

睿雷赞赏地看他一眼，“没错。我体内的虫卵已经激活过一次，但是我激愤之下，抱着与它同归于尽的想法将我体内的幼虫逼了出来，现在身受重伤，若不是遇见了你们，只怕也要化为这里的白骨之一。”

赵毅与赵亦奇对视一眼，看来，想要逼出虫卵，必须付出极大代价。

赵毅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忽然远方传来奇怪的声音。

咯噶、咕噜、斯噶…

似乎某种沉睡的生物被闯入者引发的一系列的变故所惊醒，正愤怒地寻找入侵者。

睿雷脸色大变，喘了口气，扶着树干站起，“快走！快走！禁地守卫要来了！”

赵毅一把架起睿雷，扶着他一起，赵亦奇紧随其后。

赵毅连忙问：“睿师兄，我们要怎么出去？禁地守卫是什么人？”

睿雷抓要紧的解释：“此处禁地的阵法是一处副阵，须得先破主阵，才能从副阵出去，主阵阵眼我尚未找到，但我怀疑主阵阵眼是小水潭。”

赵亦奇皱眉，“栖息着很多诡异蝴蝶的小水潭？”

睿雷点点头，“没错，它旁边有很多死尸，那里是供养之处。而且我体内有虫茧的时候，一靠近小水潭，心就会砰砰跳个不停…”

砰砰、砰砰…

赵毅扶着睿雷的右手一僵，他左手抚住自己的胸膛，脸色苍白地看向睿雷，“我的心，忽然跳得好快！”

赵亦奇同样胸闷异常，但是没有心跳加速的异样。

此时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即便有掌中灯，也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幽暗诡谲的环境，三人踽踽而行，全都一脸紧张惶恐之色。

胡乱生长的藤蔓和半人高的杂草挡住了他们的路，赵亦奇上前拨开，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侧过身，将自己所见让身后的赵毅与睿雷。

前方，宁静而又充满死亡气息的小水潭，又重新来到了他们面前，与之前不同的是，上面栖息着沉睡着的梦蝶，一只都没有了。

“呵。”娇俏的女声忽远忽近，如炸雷般在三人脑袋上轰响，“见过了梦潭之人，就不要妄想着离开了。”

“留下来，做我们的食物吧…”

“吧”字刚刚落地，赵毅猛地推开睿雷。

刷——

凶横的弯刀擦过赵毅的脸，擦出一道血痕后飞了出去。

女人轻笑一声，“反应挺快。”

睿雷被推了一个踉跄，嘭地一声撞到大树，然后背靠大树顺势滑落跌坐。

赵毅持剑，怒视黑暗的前方，“何方妖孽？”赵亦奇警惕地巡视四周。

哒哒。

轻巧的脚步声从黑暗处走出来，橘黄的掌中灯，勾勒出来人模糊的轮廓。

女人披着黑色斗篷，一双猩红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显，她舔了舔鲜红的嘴唇，笑道，“三位，你们看起来格外清秀可口啊。”

女人手握弯刀，舔去弯刀上残留着赵毅的一丝鲜血，目光灼灼，“很美味。”

赵毅将赵亦奇拦在身后，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等会我和她打起来，你就趁乱逃！”

赵亦奇摇摇头，无声拒绝。

“逃？”女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咯咯笑道，“你们，谁都逃不了。”

说这，女人甩出弯刀，身子高高跃起，如张开双翼的蝙蝠，冲着赵毅他们俯冲而来。

*

在赵毅与赵亦奇的带领下，秦卿基本上将龙居山逛了个遍，虽然没有进入禁地，但是禁地的大体位置，秦卿十分清楚。

不多时，在没有守卫的龙居山，秦卿十分迅速且轻松地抵达了禁地。她越过禁地石碑，在破除禁地结界上花费了一番时间。

当她抵达小水潭的时候，她没有看见成千上万数不尽的梦蝶，但小水潭附近层层叠叠、尸山血海的白骨血肉着实让她大吃一惊。她不仅能看见这些逐渐腐烂的尸身，还看见了附着在尸身之上的深黑怨气。

怨气时而幻化成面容狰狞可怖的孩童、时而化作愤怒尖啸的女人、又或者是面无表情却阴毒无比的男人。

当秦卿出现的时候，这些怨气所化之魂，全都齐刷刷看向秦卿，黑漆漆的眼眸中充斥着灰暗情绪。

秦卿心下一跳，面不改色。看来这里应该就是炼化魂阵的阵眼了。因为炼化魂阵被激活，这些怨魂也都被放了出来，显现出了身形。

如果想破阵，必须净化这些怨魂。

秦卿深深吸口气，浅褐色的眼眸不知何时转为深黑，她坦然面向所有怨魂，郑重道，“我来解脱你们。”

秦卿心里的声音大吃一惊：你疯了吗？你要放了这些怨魂？你可想清楚了，这些怨魂深藏着浓郁的黑暗绝望情绪，一旦释放他们，他们会无差别攻击眼前的任何人，才不管是谁解脱的他们。而你首当其冲，一旦心绪不稳可能就此堕魔，永坠无间地狱。

“便是入魔又如何？”秦卿做好了准备，微微颔首，“让他们解脱吧。”

她双手结印，点向尸山，一簇火光从她指尖迸发飞向尸山，熊熊大火忽然猛地燃烧起来，将那些束缚住怨魂的尸体慢慢烧成灰烬。

唳——

无声的尖啸将平静的小水潭荡出阵阵剧烈的涟漪，数不清的怨魂几乎同一时刻扑向秦卿，怨气如一个个恶毒的手印紧紧按在秦卿身上，在秦卿身上留下深黑斑点。

尽管秦卿心有准备，可她依旧痛苦不堪，仿佛有无数人在她耳旁尖叫祈求、愤怒质问，又或者悲伤绝望地哭诉，“救救我救救我！你可是神啊！你是神啊！”

“我不是！我不是！”

秦卿捂住耳朵，抵抗魔音。

突然，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这一次的碎裂声，比疫庄的记传石碑那次大了很多，直响得秦卿神色麻木，连身体上的苦痛都感受不到了。

她又看见了那个少女，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曾在十方地牢里的梦中见过的少女。

此时少女正被前方一道高大的人影牵着，少女不停地挣扎，想要甩开那只牵着她的手，但是牵着她的人不放松分毫，死死抓着她。少女的手腕已经被他捏得青紫一片，可见少女被这人牵着是多么不情愿，而牵扯她的人又是多么固执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