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芽“扑通”一声倒地。
彩霞遽然回头,身侧披着黑斗篷的矮胖身影正望着荔芽“桀桀”冷笑。
彩霞面沉如水,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喝道:“小殿下,这个时候能不能别玩了?!您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哈哈哈。”慎斯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脸愉悦之色,“这只平常伶牙俐齿的肥兔子居然这么不经吓。”他手指凌空虚点,身子一寸寸拔高,脸上的肥肉一点点褪去,凸显出下颚线流畅的削瘦少年模样,冰冷的绿眸化为暗沉的蓝色,黑色斗篷雾化成点点黑蓝光芒消散。
彩霞上前唤醒荔芽,面对委屈的荔芽连连解释,“别怕别怕,那不是不死魂周夫人,他是天帝最小的儿子,慎斯小殿下。”
“喂,什么叫小殿下?殿下就是殿下!我已经成年了!”慎斯撇撇嘴,他伸了个懒腰,走近荔芽,毫不客气地捏住荔芽的下巴,将她的脸正向对他,一双晶莹透亮的红眸边,两颗水珠颤颤欲坠。
“啧。”他语带嫌弃地摇摇头,“真是胆小如兔啊。”
荔芽大力拂开慎斯的手,她就着彩霞的搀扶站起来,俏脸冷若冰霜,“我就说这天界还有谁这么没礼貌、没素质,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小殿下!”
彩霞左看一眼荔芽,右看一眼慎斯,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你们认识?”
荔芽怒道:“一位愚蠢的、狡猾的、邪恶的丞相;一只死板的、弱小的、无聊的求真镜;一个幼稚的、讨厌的、奸诈的小殿下。如此令人见之难忘的神职,我怎么会不认识?”
“不就是下凡为丞相渡劫时差点红烧了你吗?这都过去多久了,至于恨我这么多年?”慎斯摸了摸鼻子,语气弱下来,“是你自己要问花神最爱的人是谁,求真镜显示她心里确实没你呀。”
“你胡扯!”荔芽狠狠道,“你问的‘爱’是男女之爱!殿下心里怎么会有我!”
“好了好了,别气了,我心里有你行了吧。”慎斯用一种哄小朋友的语气揶揄道。
“哈哈。”彩霞忍不住笑出声,“你们俩加起来有十岁吗?”
“哼!”荔芽气得不行,“彩霞上仙,你要和他合作吗?你怎知他没有被换壳子!我不相信他!”
慎斯看见荔芽就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兔耳朵,他忍了又忍,才忍住强制将荔芽化成原形的冲动。“小兔子,我刚从碧雪山闭关出来就来找你了,百年来未曾与其他人接触。何况,没有谁会像我一样,看见你就忍不住捉你的兔耳朵。”
“喏,就像现在这样。”
慎斯难抑心间翻滚的冲动,紫光一闪,轻而易举地让少女荔芽变成了一只肥白兔。
他提着荔芽的兔耳朵,将她抱在怀里。慎斯的皮肤很白,阳光透过他的肌肤,手臂上的青色经络清晰明了,修长白皙的手指带着一抹病态的苍白。
斯慎低下头,红红的圆圆的兔子眼睛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他露出一个爽朗干净,舒适满足的笑容,“我会帮你,只要你乖一点。”
肥白兔呼吸急促,粉嫩的三瓣唇抖动,洁白的牙齿刚刚露出来,她的后脖颈就被人捏住了。
“别咬我。”慎斯的食指与拇指摩擦一小片柔软的兔毛,悠悠然道:“乖一点,我现在不想吃麻辣兔头红烧兔腿清蒸兔肉。”
柔软的,泛着粉色的细密兔毛在慎斯的掌心中轻轻的颤抖,颤抖的幅度非常轻微,如果不是因为慎斯的手一直紧紧的贴着兔毛,他恐怕也不会发现这细微的变化。
慎斯眼眸中的戾气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他的声音柔和下来。“不用担心。你现在还太瘦了,怎么说也得肥起来再杀。”
荔芽拉耸着兔耳朵,水润的红眸望向彩霞上仙,满脸写着两个大字:救命。
彩霞爱莫能助,她摇摇头,无声道:我打不过他。
荔芽哭了。这个戏精神经病怎么一旦沾上就甩不掉啊,花神殿下快来救命,你家兔子要被别人抱走了!
*
一望无际的红色海洋,时不时飘来甜腻的花香,从最开始闻之令人头晕目眩、暴躁嗜血,到现在,秦卿已经适应良好。
薄荷妖李若曦的魂魄离开后,红蕊提起赵檬支离破碎的灵魂,“花神殿下,您考虑得怎么样?接不接受我的投诚?”
秦卿点头:“当然。”
红蕊松开手指,放过那只可怜的灵魂遁入六界轮回。“你瞧,命运就是如此神奇。如果没有你的干涉,她会自缢身亡,有了你的干涉,她还是难逃一死。”
秦卿无奈一笑,“是啊,神仙也不能事事如意。”
红蕊:“好了,现在世界终于清净了。只剩下我们俩了,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了。”她如影子一般飘到秦卿身前,注视着秦卿,目光幽深。“花神殿下,你来猜一猜,我,一个集万千怨灵而生的灵,想要什么?”
秦卿不动声色地环顾一望无际的花海,这花海里的灵魂各不相同,有人有兽,有道行颇高的修行者,也有堕入魔道的迷路人,这里的灵魂来自六界,不乏有实力强大者,但无一例外成为了这片花海的养料。
见秦卿沉默,红蕊也不急着要答案,“你说天界,那么多仙官,那么多神兽,那么多法宝,难道就没有神能察觉到人间的异动吗?那些死去的人类,难道没有亲朋好友去向他们信仰的神灵祈求庇佑吗?”
“为什么偏偏是你闯了进来呢?”红蕊眯起眼睛,恶意满满,“这些花灵,为什么偏偏是你花神所辖之灵呢?”
“你听见他们的痛苦了吗?你看见他们的挣扎了吗?你感受到他们的绝望了吗?”
“他们…”红蕊语调千回百转,忽而尖利,“他们可都是你花神的信徒啊!!”
救救我!!求求你!!
花神殿下!!救救我!!
秦卿抿嘴,耳边呼啸而过沉重的求救声,像一只只死亡的手,前赴后继地拉住她,攀扯她,要她与他们共沉沦。
那是绝望中开出的血色之花,充满不甘与嫉恨。
秦卿抬眸,她的眸光隐隐可见红色,像一只隐忍的兽。“你待如何?”
红蕊没有回答秦卿,转而道,“你瞧这片花海,多美啊。这用血肉,用灵魂浇筑的瑰丽景色,世人只知它能交换躯体,互换灵魂。你可知,它更迷人又危险的作用是什么?”
秦卿打断陶醉于自我之中的红蕊,语气冷厉,“它的本质其实是互换命运,对吧?”
红蕊沉默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秦卿,过了许久,她才低笑出声。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整个花海随笑声开始沸腾,整片的灵魂随笑声开始嘶吼。
“没错。”她漂浮而起,举起双手,压下情绪剧烈变动的花海,“你不是想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要你。”
“只要你同意,这片花海,我可以销毁,那些无辜的灵魂,我可以解救。”
“只要你愿意和我互换命运。”
“从此,你是可怨可恨被利用被撕碎的怨灵红蕊,而我,是高高在上,随心所欲的花神殿下。”
秦卿挑眉,想都没想,拒绝地干脆利落,“不。”
红蕊沉下面孔,“为什么?”
秦卿笑了笑,“这些生灵,这片魂海,与我何干?我的信徒?我并没有让他们信仰我。”
红蕊急切道,“可是他们供奉你信仰你。为你修庙立身,为你虔诚祈祷,为你传唱吟诵。”
“是吗?”秦卿一边加快恢复灵力,寻找逃走的机会,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红蕊,“你说的这些信徒,他们是在拜我,还是在拜自己的欲望?”
“你知道为什么没有神灵及时来此处解决危机,从而让你抓住时间,直至发育成熟吗?”
“那是因为…”秦卿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她伸出食指指向天空,“这就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啊。”
“如果人间没有动荡,如果人类没有困难,如果生灵没有危机,还有谁会去祈求神灵呢?还有谁会去跪拜神灵呢?还有谁会去信仰...”她顿了顿,舌尖滚动几许,才将那两个字吐出,“神灵?”
红蕊淡然的脸色第一次出现裂纹,“你知道?你都知道?”
秦卿点头,一脸无谓:“对,我都知道。”
红蕊想不明白,“那你为何还要来此…”
秦卿打断她的话,“他们太傲慢了,傲慢到他们认为将宫殿建在九重天之上,就可以凌驾于众生之上。他们太骄傲了,骄傲到自认为天下万物、万事伦理都能掌控在掌中。他们因为傲慢,所以灭亡。”
红蕊悚然一惊,为秦卿语气中的淡漠,为她置身事外的无情,感到困惑与不安。她冷笑一声,“他们?别说的那么冰冷,你可是在他们之中。”
秦卿笑容甜美而魅惑:“所以?天塌下来,我会是第一个被压死的吗?”
“吗”字刚落,秦卿骤起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