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正卿带着野猪回来后就一直在忙，忙着指挥士兵给野猪烧水剃毛、清理内脏，然后清洗后悬挂，在这个空挡，他又去看了士兵煮饭，转了一圈等猪血流干净了，又招呼人将猪肉切割成小块，留出今晚要吃的一小部分，其余的全部放着，留给姜时月。

“要不你们还是把这头猪带走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姜时月走到杨正卿面前说。

自从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表白之后，杨正卿就有意无意避着姜时月，这个发现令姜时月得了些趣味。

这就好比一只狗对着另一只狗吠，本来被吠的那只有些懵有些怕，结果前者吠完夹着尾巴逃跑了，那被吠的这只反而要追过去看个究竟。

“吃不完就卖掉，怕啥！”显然他早已经调整好心态，面对姜时月时丝毫不见方才落荒而逃的窘状。

姜时月腹诽，谁怕了？她这是看他们围猎辛苦，礼貌相让，看不出来也就罢了，还老拿她的话戳她。

“我懒得去镇上了。”她说。

杨正卿一脸的不可思议。

姜时月本来是随口一说，连日来的奔波，她真的想好好休息一下，再图其他。但这些肉如果不处理，过不了两天就会坏掉，她再懒也要忙起来的。

但杨正卿的表情给她一种感觉：我给你肉是恩赐你必须感恩戴德地接着，你都沦落至此了是谁给你的权利来懒的？

果然，他开口了：“既然这样为何还要在这山里受苦？”

说完这句他还不自知，又作死地补上一句：“放着好好的将军夫人不做，偏要来山里当难民。你知道这山里已经都是难民了吗？”

姜时月心里也窝了一股火，怼道：“满山难民是谁造成的？民不聊生还要四处征战，这样的朝廷你给它打工能有好果子吃？我劝你也悠着点儿！”

杨正卿见她说到朝廷，忙将人拉走。

“你这女人，还真是胆大包天。”他将她拉到山洞，左右看无人，才放低声音说。

“怎么，怕人告状？”姜时月挣开他的手，冷冷说道，“其实这就是我要住在山里的原因之一。”

杨正卿：“在山里你只能和那群难民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姜时月：“我过好了自己的日子，就做好了一切。”

杨正卿：“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过好？就算你过好了，你能眼睁睁看着山里难民越来越多的惨相吗？”

“我就是能过得好。”姜时月敛起眉眼，低声说，“他们怎么样，关我何事。”

杨正卿走到一边，无奈地笑了，他喃喃自语般道：“我在干什么，竟去要求一个女子忧国忧民。”

姜时月听了，直接说道：“我没有远大志向，也自认为无法改变什么，唯有眼不见为净，过好自己的平凡日子。”

顿了顿，她还是说道：“反而是你，身为将军之尊，路见饿莩满地，也不敢说朝廷一句不是。替这样的朝廷效力，不愿为虎作伥者，去了也只能是引火烧身。”

杨正卿沉默了。

他何尝不知，自己效忠的朝廷是何模样？带兵多年，他深知朝廷上的敌人比战场上的对手可怕得多。

装乖卖傻，左右逢源，他面对朝廷那些人，有时连自己都不认识他自己。反而在战场上，他还觉得自己是个人。

虽然这几天，自己这位准夫人给他的印象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刚才她的这番话直戳痛处，令他霎时对她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姜时月见他不说话，阴影中也看不太清他是什么表情，心道自己也没说几句吧，就把人说自闭了？

她也管不了许多，直接下逐客令：“明天一早你们就走吧，把你们猎的野猪带上，其他的我收下了，心中也十分感谢你们这几天为我做的这些。”

“那你呢？”他突然抬头看她，眼神殷切。

“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姜时月想也不想就说：“我不去，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眼神坚定，执着地开口：“如果我求你呢？”

“求我我也不去。”

“无情的女人。”杨正卿突然说。

姜时月拿眼瞪他，却只瞪到个背影。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

*

第二天天不亮，杨正卿就带着人离开了，没有道别，自然也就没有送别。

姜时月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出来的时候，已是空荡荡一片。

外面打扫地干干净净，猪肉也没带走，都整整齐齐码在洞内的干草堆上。

往日的热闹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山洞一侧用竹篱笆围着的几只小野猪崽哼哼叫着，使得原本沉静的山洞更显寂寥。

习惯了一个人的她竟觉得有些怅然，怏怏地走到洞里，路过杨正卿睡觉的凹槽看了一眼，怒了。

这男人，竟然又没叠被子！

*

原定是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去山顶把买来的蔬菜种子种下，但看着洞内的猪肉以及一旁的山鸡野兔等山货，她决定先来想个法子把这些储存起来。

短时间内不想去镇上了，眼下在山里基本能够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而山下也不知乱成什么样，所以她轻易也不想下山，只想简简单单地过自己的山居生活。

到附近拔了几把草先把小猪崽喂了下，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如小山般的猪肉堆前，思考怎么来处理这些肉。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做成肉干，现在正直夏天有没有冰箱，这是在这个时候最方便保存的方法了。

而且这次她买回来不少调料，做出来肯定比之前的好吃多了。

有了思路，她就赶紧洗脸漱口，然后简单煮了几个鸟蛋和山药蛋当早餐吃，又去洗了一小盘野山莓浆果当甜口吃了，走到洞外空地上瞭望了一会儿雾霭霭的山下，伸个懒腰：开工！

猪肉已经被均匀分成小块，她的工作就是先将这些猪肉都切割成片，然后切成条，因肉太多，所以这个工程量还是很大的，估摸着要切半日才能将其全部变成头条。

她一边切，一边后悔太早打发走杨正卿他们，不过转念一想，菜刀只有一把，要那群爷们来切肉估计比她还慢，还不如她一个人慢慢切呢。

虽是夏天，但山洞位于这座山的上半部，所以早上还微微有些凉，不时还有微风吹到洞中，姜时月切了好几块了，也一点都没感觉到热。

本来是想把肉都搬到洞外去切的，但考虑到现在不比前几天人多，她一个人在外切肉，万一突然冒出个野猪黑熊什么的，她是可以跑进洞插上门，但肉就难保了。

所以保险起见，她就在洞口切肉，万一有情况，她直接关上门，再堵上石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石头是之前杨正卿做门的时候就搬进来的，他担心光一个木门抵挡不住野兽，于是让士兵们在山上山下搜罗了好些大石头搬上来，又一个个搬到洞里放着。

当时姜时月还开玩笑说地方本来就不大，再放几个石头在门口，连会客的厅堂都占了。

但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现在她在切肉的时候再回想起来，她还是会感动。

她想到了之前老杨头在安全屋为徐氏母子做门栓的时候，那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保护家人的样子。

也许，杨正卿是第一个想要发自内心保护她的人，至少那一刻是的。

在这山间夏日，虫鸣鸟叫声间，红裙少女姜时月，于山洞门口悠闲切肉，遥想往事，好不乐哉。

直到这和谐的场景被一声虎啸中断。

“虎子！”

姜时月趴在门缝中惊喜出声。

把门缝开大点，她又看到了虎妈也在不远处。

虎子又叫一声，姜时月一边开门，一边好笑，原来刚才那一声是虎子叫的，这是来给她显摆自己会吼叫了吗？

几天不见，虎子又长大了，虽然虎妈之前已经对她消除了戒心，但这隔了些日子，姜时月在靠近它崽的时候还是觑着它的反应，见它没啥反应，才放心得摸上虎子毛绒绒的头。

虎子非要抱，两个脚掌趴上来，险些把姜时月扑倒。

这小家伙也长太快了。

再过些时日，虎子也是半大的老虎了，到时它们母子二虎在这山林中行走，应该真正算得上是山中之王了。

但这对山中的难民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同样，她也不希望虎子成为一只会吃人的老虎。

她拿了两块还没切的猪肉给它们，它们也不客气，尤其是虎子，啊呜啊呜吃的好不快活。

虎妈吃的快，吃完就看着她，姜时月不由得又丢给它一块。就这样重复三次，它终于不再吃了，望着姜时月丢到它面前的肉，又望望姜时月，那淡漠的眼神活生生让姜时月看到了嫌弃的意思。

虎子也吃饱了，和虎妈一起趴在洞外不远处，也不急着走。

姜时月也就不管它们，专心把自己面前剩下的猪肉切完，想着在中午之前可以开火蒸肉。

突然一声大叫传来，唬得姜时月一跳，两只老虎也激得站了起来，弓身随时准备战斗。

“时月小姐，你没事吧！”

为防老虎伤人，姜时月连忙起身走到洞外，在旁边入口处发现一个满脸是土的人。

他三两下抹开脸上的土站了起来：“时月小姐，是我。”

姜时月认出这人是杨正卿身边的护卫，叫高达。

“你怎么还在这儿？”杨正卿不是一早就带着人走了吗。

“我奉命留在山里保护您。”他一边说，一边把姜时月护在身后。

接下来要开始搞基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