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回来宝燕斋，已是感慨面积宽阔、房间数多，没想到只见识到冰山一角。

穿过长廊，转角后一路直行，就抵达了一处四四方方的庭院。

燕老板领着宁姿、霍辞二人进了院内一间厢房，里面很宽敞，看得出是餐厅，房间正中央放了张红木大圆桌，上面摆满色泽鲜亮的美味佳肴，香气四溢。

燕老板招呼二人坐下，一面说：“许久没下厨了，不知道手艺生疏没有。都是些家常小菜，还请不要嫌弃，多吃点。”

“您真是谦虚了，我看是满汉全席。”宁姿坐在霍辞身边，低头看着丰富的菜肴，真诚夸赞。

在燕老板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宁姿夹了一块面前最近盘子里装的凉拌鸡肉，送入嘴中，酸辣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她咽下后赶紧喝了口茶水，“有点辣，但味道很香。”

“她不太能吃辣。”霍辞随口道，把她面前的凉拌鸡肉和自己面前的炸猪排调换位置摆放，还夹了块猪排，裹上酸甜酱汁，放入她碗中。

燕老板眼睛一亮，“这是我新学的一道菜。”

宁姿夹起猪排，咬了一小口，原本就打算不论味道如何，绝对不给人泼冷水，可这一口属实是把她惊艳到了。只见女孩杏眼睁大，坐直身，赞道：“外脆里嫩，太美味了！燕老板，你是怎么做的？”

“我也是试过很多次才想出让猪排肉口感保持最嫩的方法。洗干净后用纸吸干水分，用刀背把大排横竖敲松，这一步是为了把猪肉的纤维敲断。腌制过后放入油里炸至两面金黄，口感最佳。”

“学到了。”宁姿开心道。

燕老板看着她，和蔼一笑，“看来宁小姐也是热衷厨艺的人。”

她不好意思地摆了下手，“我厨艺差得很，根本不配和您相提并论。您做菜色香味俱全，开餐厅都绰绰有余。”

“我从年轻时就爱吃，钻研美食之道，确实曾经营过餐厅。”燕老板喝了口热茶，笑着说。

宁姿好奇问：“那美食和古董，您更偏好哪一边？”

“美食是平淡生活中温馨的治愈，而古玩是点亮我内心火炬的一簇焰火。”他舒畅叹了声，道，“少不更事时，我也以为家族传承下的这间店面是捆缚我的枷锁。经历许多，成熟懂事以后才察觉对古物的热爱是一直以来流淌在我血液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何其有幸能顺理成章日复一日经营自己的梦想。”

宁姿发自内心钦佩道：“能将宝燕斋发扬光大，成为江城国风文化的象征，您真是非常了不起。”

“我已经老了，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你们才是最值得瞩目的后浪。”燕老板笑着夹了粒花生米吃，“这回要不是小霍提醒，恐怕我早赔得血本无归。”

宁姿疑惑了，看向霍辞，不知燕老板指的是什么事。

霍辞抬起头，黑色碎发下的脸庞，神色温和，“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燕老板替宁姿添了杯茶水，她赶忙恭敬接过，他笑呵呵道：“年龄大了，精力不像往年充沛，我打算就守着这间铺面，拍卖行那边撒手不管，股份退了，最后一批藏品出手，再加上这些年的积蓄，养老不成问题。但没想到，差点被人骗光。”

“怎么回事？”宁姿十分惊讶。

“朋友在纱前街有一整条街的商铺，说是急需用钱，降价卖给我一半。几十年的老朋友，我没怀疑过他会害我，加上实地考察过一段时间，那条街确实人流量大，店铺生意好，不愁出租。我都约好第二天签合同了，还好遇到小霍，随口说了这事。”燕老板拍了下桌面，在宁姿的注视下，说得眉飞色舞，“他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让我别急着签合同，等他两天，我随口答应，结果才过一天，他就亲自来找我了。原来那条街上那么多人，大半是雇来充人气骗我的，而且不久后就要在隔壁街建个大型垃圾中转站。到那时，还有谁愿意租这条街的商铺？全都得砸手里边。另一半商铺也根本没卖出去，我那朋友怕我怀疑，才谎称卖了，营造出商铺抢手的假象，为的就是逼我快点签合同。”

“这简直是诈骗！这人怎么这么没底线，专坑自己的朋友？”宁姿双手捏紧，一只胳膊还激动地挥了下。

燕老板叹道：“他年轻时不是这样，那时候他很重义气，单纯耿直。岁月真可怕，把一个人改头换面了。”

霍辞目光微垂，双手搭在一起，说：“可怕的不是岁月，时光是中性的，真正可怕的是人心。谁的一生能一帆风顺？只是面对风浪时，每个人做出的选择不同。有些人面临苦厄，坚韧不屈，磨砺心性，反而一往无前。有些人垂头丧气，如同败家之犬，更有甚者生出恶念，一发不可收拾，心自然就腐败枯朽了。”

“没错，怨天尤人是懦夫所谓，选择是自己做出的，该承担一切责任的只有自己。”话音落下，燕老板目含赞许望向霍辞，“小霍，你年纪虽轻，看得却通透。”

宁姿给燕老板盛了碗热腾腾的面疙瘩汤，又给霍辞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

“喝汤，暖胃。”圆润的杏仁眼，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和，看起来温软甜美。

霍辞立刻舀了烧热汤送入口中，听话得很。

燕老板看着两人互动，眼底一片暖热，“身边有个疼你的人，日子自然会越过越好。”

“是我的幸运。”霍辞温声道，双手贴着碗壁，目光一瞬不瞬凝视宁姿。

盯得她都害羞了，埋头给自己也盛了碗汤，喝了一小口。

他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小霍，听说你最近在忙建材厂的事，进展不顺利？”燕老板问。

霍辞答，“资金短缺，还在想办法。”

燕老板温和道：“我已经想清楚了，留下养老的钱，其余资金投到你们这个项目里。”

霍辞忙道：“燕老板，您不必这样。”

“本来就打算投资，不完全是为了人情，我看中你的眼光和头脑，当然，最重要的是信任你的品德。”老人直起背，胳膊压在桌面上，神色带着坚定，“赔了愿赌服输，赚了皆大欢喜。莫非你是嫌我老头子那仨瓜俩枣太少？”

霍辞也不再推辞，“当然不是，我今晚拟定条款，明日再来拜访，与您商定具体细则。”

燕老板很高兴，“好，我等着你。今晚不聊这些，只叙家常。你俩多吃菜，千万不许客气。”

天幕青黑，室内明灯暖照，欢颜笑语不断，涌动人间烟火气。

由于第二天一大清早要上专业课，宁姿晚上得回学校宿舍住，霍辞开车送她，还有两个路口的距离时，她忽然叫停车。

“才想起来，宿舍里纸快用光了，得买些备用。”

下车后，霍辞随宁姿走进街边一所小型商超。

“你在车上等着就行。”宁姿说。

他摇头，“我想陪你一起。”

她想了想，笑道：“那也行，你负责推车，我负责买买买。”

此时已过九点，超市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位顾客。宁姿穿梭在货架间，脚步轻快，霍辞推着辆小车跟着她。

“这个牌子的纸虽然价格略贵一点，但质量非常好，触感柔软，香味清淡。”

宁姿手上掂着一包纸，说完后抓起三包扔进小推车里，却没朝收银台方向走，而是转移到了零食区，开心道：“小熊饼干促销，买一送一！”

双眼一亮，放了两筒进推车。

“这个口味的薯片我找很久了，每次来买都断货，今天居然有，太幸运了！”她又往推车里扔了两包薯片，放了几种口味的果味奶，还有山楂糕、西梅、棉花糖……就像只闯进粮仓的小仓鼠，两眼放光，不断囤积食物。

霍辞忍俊不禁，“不是来买纸的吗？”

“纸已经拿了。来超市一趟，不买些零食，和白来没什么区别。”宁姿义正严辞道，在馋嘴这方面，她像是个耍无赖的小女孩。

“那也不用每样零食都买两份吧？”霍辞手握着推车把手，柔声笑道。

“其中一份是买给你的。”宁姿嗔他一眼，“你最近忙着四处奔波，有时候来不及准点吃饭，就吃些零食垫一垫。小说里的总裁十个有八个得胃病，你不许学他们。”

霍辞轻扬唇角，点头。

选购一大堆零食后，宁姿终于舍得移步到收银台去。他正要拿钱包，她迅速拦住，说：“我来付，说好是我送你的零食。”

霍辞低头看着她饱满真挚的目光，乖乖缩回手。她这才满意，认真地将零食分装到两个袋子里，“这包是你的，这包是我的。”

分好后，一抬头，正对上他如黑曜石般的眼，他递给她一张卡，“这是我的回礼。”

宁姿促狭一笑，“怎么，给你买零食，就给我副卡回报，随便我花，真要学霸道总裁啊？”

霍辞认真道：“不是副卡，我所有个人积蓄都在卡里面，随便你花，用光了我再赚。密码是订婚的日期。”

她惊住了，迷茫地眨巴了两下眼，“干嘛给我这个？”

“我听人家说，丈夫的钱上交给妻子是应该的。”他一本正经。

“可我们还没正式结婚。”

霍辞面容一沉，透出分危险的气息，“怎么，还想反悔？”

宁姿赶紧摆手表态，“才不，我未婚夫那么有本事，傻子才不嫁。”

“你收着这张卡，就不能反悔了。”他漆黑的眼睛凝视她片刻，缓缓埋下脑袋，靠近她耳边说，“否则我告你携款潜逃。”

宁姿哑口无言。

二人刚走出商超几米，一个不明物体朝宁姿疾速飞来。

光线昏暗，视野不清晰，她反应不及，愣在原地。霍辞迅速转身，长臂一展，揽住她柔软的腰肢朝一旁闪避。

耳旁乍响，原来是一瓶水被砸在墙面上，霎时水花四溅。

他将女孩纤细的身躯护在怀中，二人安然无恙，半滴水都没沾上，两只袋子也安安稳稳提在手上。

站稳后，二人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董筱和叶丽佳一前一后站着。叶丽佳见这情形满脸惊慌，不知所措。董筱扔瓶子的手还没收回去，横在半空，表情扭曲，身体在颤抖。

她狠瞪宁姿一眼，转身要走。宁姿快跑几步拦在她面前，“用水瓶砸人，还想逃？”

“我没打算逃，砸的就是你，是你害我身败名裂！你知道现在学校里的那些人都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吗？”董筱胸口起伏，梗着脖子说。

宁姿蔑笑，“这就是贼喊捉贼吧？是你把我骗去莫名其妙的饭局，你们一群人闹得鸡飞狗跳，你却迁怒我，传出谣言。我没把事做绝逼你退学，你该感激，而不是把我当作假想敌。”

“在你眼里，我根本不配做你的敌人。你宁姿一直以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成绩优异，相貌出众，学校里那些男的都被你迷得五迷三道，找的男人也随随便便碾压我的。所以你得意，应该的。”董筱说着话，双手捏拳，用力到指节发白，大步踏了出去，靠近她，“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心里明明得意得很，表面上还装作云淡风轻，用俯视的姿态假惺惺说什么给我们留余地。”

越说越激动，董筱又往前迈了两三步。霍辞担心她做出伤害宁姿的举动，疾步走来挡在宁姿身前，“不许靠近她。”

董筱像被针扎了孔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苦笑两声，眼眶发红。她嫉妒极了，凭什么宁姿样样好，是上天偏爱的宠儿，而她却像个笑话。

她埋下脸，皱着眉头说：“明天我就提交退学申请书，你赢了。”

“筱筱……”叶丽佳吓一跳，小心抓着她的袖口想劝几句，然而董筱甩开叶丽佳的手就走，背影萧索，仿佛失了魂。路灯惨白的光落下，洒在她单薄的肩上，犹如积了层寒冷的白霜。

宁姿开口问：“董筱，月初的班级主题海报，是你设计的吧？”

董筱脚步一顿，不明白她这时候莫名其妙提这件事做什么。

宁姿站直，姿态端庄，语速不急不缓，“我觉得挺好看的，特意收藏了一份。那个时候我就记住了你的名字。”

董筱没回身，颤着声线问：“你是在可怜我吗？”

“你设计的海报被评为全校班级第一。”宁姿看着她的背影说。

董筱已没了精神，嗓音也泛着疲惫，“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评比而已。”

“什么才重要？成绩、写进履历里的荣誉、声望与人气，还是另一半的物质条件？”宁姿淡道，“建筑是一项崇尚精密的领域，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而设计需要大胆和创新，二者有些矛盾。所以我们学习建筑设计的学生最该学的是从中找到一个度，做人也如此。”

董筱听在耳中，虽然没有回身，却也不再急着走，而是静默着听下去。

夜晚无风，视线所及之处盖了层路灯为景物罩上的莹莹清辉色。商超仍在营业中，出口处灯火如昼，反衬得门口几人脸上的神色昏暗不清。

宁姿的双目有神，像坠入了辉亮的星芒。霍辞看着她，只觉得女孩纯美的侧颜如天边的皎月，引得人移不开视线。

她声线清冷，神色淡泊，“看得出那张海报是你用心设计的，被评为第一名时，你开心吗？”

董筱没有回答，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心情是真的舒畅。

“你的敌人不是我，是执着心。你可以有所追求，但不用狭隘地判定哪些目标达成才算作有意义，更不用和我比较，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

宁姿的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董筱没有任何反应，更没出声，仿佛被定住一样，在原处站着，半晌后匆促离开。

叶丽佳回头望了宁姿一眼，踌躇片刻，小跑着去追董筱。

霍辞正色道：“把你手机给我。”

“你要做什么？”宁姿问。

他微抬轮廓分明的下颌，“检查。”

“检查什么？”她觉得好笑，还是乖乖把手机递到他手中，好奇他究竟要干什么。

霍辞将两个袋子都挪到左手，右手操作她的手机，几秒钟后，微掀起眼皮，目含不满，凉凉道：“快速拨号第一位——金先生？”

宁姿反应很快，大声解释，“炸鸡店老板，他家炸鸡便宜又好吃，还能送到校门口。”

参考内容小红书文章《各种炸食爱了吗？香酥炸猪排，太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