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玩手机的鞠笑轻轻侧过头，漫不经心一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当属“知行凤凰”何乐只是也。”

然后又抱着她的手机刷着什么。

大家一致认为许璟是那个传奇，然后她就只能是那个“凤凰”。

“你怎么了？”纵使鞠笑没表现出异常，可何乐只还是从她的语气中察觉出不对劲。

鞠笑放下手机，望向天花板，沉默一会儿，恹恹的回了句：“没什么。”

这下何乐只更加确认，鞠笑有心事，小姑娘平时和别人话不多，可在何乐只面前算得是话痨一枚，而今这般佯装无事的态度，着实奇怪。

何乐只挟着疑惑的表情走到床边，细细打量床上躺着的小姑娘：“有心事可以和我聊聊。”

别看何乐只总是大大咧咧的样子，可这帮小姑娘遇到问题时总是不自觉找她倾诉。

看样子鞠笑并不打算说，侧过身，可语气里是掩不住的低落：“真没事。”

何乐只没了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沉吟两秒：“好吧，想说的时候你会说的，我只是希望凡事别憋在心里，大家都可以帮你分担的。”

她轻轻拍了拍鞠笑的肩膀，转身去洗手间洗漱，等回来的时候，屋内只留了盏昏黄的床头灯，鞠笑还是刚才的姿势背对着她，她循着灯光，从床的另一边躺下来，动作轻柔的关了那盏微弱的灯，尽量不打扰到情绪低落的鞠笑。

已至深夜，年轻人虽不至于休息的这么早，不过何乐只还是打算放下手机，其他屋隐约传来几声嬉笑，但是这间屋子静静的，连呼吸声都细弱难闻。

酝酿了下睡意，何乐只渐渐感觉意识慢慢抽离，突然一声绵软微凉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其实…”

要命了。

何乐只蓦地睁开眼，所有意识回笼，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她马上会见周公的时候。

一方面是好奇心和责任心驱使，一方面是瞌睡虫还未尽数消散，女人不如意的时候是会折磨人的。

何乐只在黑暗中迷糊的“嗯”了声。

“其实我今天失恋了。”

瞌睡虫全数不见，何乐只想了种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异常迷惑，“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鞠笑是她在知行很要好的朋友，结果这小妮子谈恋爱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她说，现在失恋才跟她提起，真够沉得住气的。

“不是恋爱，”鞠笑跟她解释，声音淡淡的无力，“是暗恋。”

什么？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八卦真的让人精神抖擞，何乐只的眼睛瞪的在夜里能反射出一道光：“谁啊？怎么就失恋了？塌房了还是破防了？”

鞠笑其实很多时候听不懂何乐只说的一些话，刚开始还问问什么意思，后来发现真实意思也就那么回事，还不如好好说话，在那以后便不再问了，直接忽略或者根据语境理解就行。

她本来打算把这个秘密深藏起来，只有自己知道就好，可是她习惯了有什么事都和何乐只分享，这会儿憋着不说，害她心烦意乱的压根儿睡不着，结果纠结半天，便说了：“程闻煜。”

啊？！

果不其然，一声震天响，何乐只蹭一下坐起来，声音尖锐的似乎要刺穿鞠笑的耳膜。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鞠笑无奈扯着她胳膊：“你小声点，一会整个楼的人都知道了。”

“哦哦哦，”何乐只瞬时压低身体，躺了下来，好像这样声音就能小了似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怪何乐只震惊，整整初中三年，全班好像除了她和许璟一直是同桌以外，其他人早就打乱座位不知道几个回合。

鞠笑和程闻煜也就做了一个学期的同桌，那时候两人便没什么交流，后来隔着千山万水，话都不再说几句，这个时候告诉她，鞠笑喜欢程闻煜，何乐只脑细胞都不够用。

何乐只发现自己虽然回到十几岁正青春的年龄，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本来就对这些不敏感还是和“同龄人”有代沟，他们之间微妙的情窦初开和错综复杂、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就没明白过，这会儿更是，直接来了个“醍醐灌顶”。

鞠笑轻叹了声：“也没什么，我一直都喜欢他，想着以后不在一个班级，可能这些话永远都没法说出口，便挑着今天的机会和他说了。”

何乐只侧着身，胳膊撑着头正看着鞠笑听的津津有味，不过听到这，她眉毛不自觉的微蹙，这个情节怎么似曾相识呢？

程闻煜又整那个死出拒绝了另一个人？

何乐只深知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当她将隐藏多年的秘密宣之于口时，就像将一个上了几道密码锁，发了霉，打了皱的日记本，突然展开在阳光下供人欣赏、品鉴。

更何况，如果遇到程闻煜那种拒绝方式，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就像当年的何乐只一样，她有些担心鞠笑，“他拒绝你了？你还好吧？”

鞠笑没回声，何乐只倒是有些激动：“笑笑，我和你说，程闻煜压根配不上你，你表白了也好，这样你才明白放弃一棵歪脖树，能换来整片大森林，”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说法并没有说服力，是谁因为这事母单二十八年？但是道理是通的，何乐只喋喋不休：“而且你长大以后再回头看看，程闻煜就是个非主流，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你会觉得你当时简直瞎了眼，你信我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向前看，你能看见好多优秀的。”

说了半天，鞠笑终于有点动静，“他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吧？你说的我好像白白辜负了这么多年，不过我懂，我会向前看的，可是我没办法全盘否定我的过去，这样好像把自己也否定了。”

程闻煜这几年确实没何乐只说的那么不堪，装扮正常，努力学习，行为也正经不少，在鞠笑眼里的程闻煜确实值得她的三年青春，可是程闻煜拒绝人的时候是真可恨，拿别人的喜欢当廉价，毫不留情的践踏，关这一点，就不能原谅。

“你当然不能否定自己，但千万别抬举他，不管他是怎么拒绝你的，你一定要记住，你值得更好的。”

鞠笑淡淡的“嗯”了声，“我知道，不过他回答的很婉转，算是维持了彼此的体面，之后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就好了。”

“啊？”何乐只觉得这一晚上的对话简直反转再反转，没一个在她预料之内的，“他怎么说的？”

鞠笑声音轻柔的，像讲起一个睡前故事，将今天晚上的事情娓娓道来。

何乐只将一手的牌递给鞠笑以后便和许璟单独出去，鞠笑看着对面的程闻煜，心不在焉的玩了几把，等大家喊着散场的时候，她趁所有人不注意，扯了扯程闻煜的衣角：“你和我出来下。”

院子里，一座凉亭静静伫立，鞠笑走在前面，到长椅那坐下来，程闻煜靠在凉亭柱子边，“怎么了？在这待不习惯？”

还是程闻煜先开的口，他以为小姑娘第一次跟朋友出来玩，有不习惯的地方。

问出这句，鞠笑的心微微一颤，有些话似乎更难以启齿，目前两人还能像朋友一样相处，如果她说出来，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她是比较后悔失去一个朋友，还是后悔自己没有将喜欢说出口，认真想了很久，鞠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眸，女孩的声音一直那样温温柔柔的：“程闻煜，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你。”

女孩是不知所措的，面对第一次喜欢的人，谁都没有经验，可喜欢就是喜欢，她能怎么办。

空气静默了一瞬，她能看到男孩眼里的震惊和迷茫，看来他也是不知所措的。

不是脱口而出，而是仔细想了很久，程闻煜吞咽了下口水，艰涩开口：“笑笑，我一直拿你当朋友的。”

这一句话足以，已经不需要再说其他，意思很明显。

鞠笑点点头，垂下眼眸，没人能看到她现在的表情。

程闻煜看着女孩眼里暗淡下去的光，内心微微苦涩，可是现在的他有什么资格去谈什么恋爱呢？

周围再度寂静无声，本以为谈话会到此结束，没想到程闻煜再次开口：“可能我没想那么多，所以这期间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很谢谢你的喜欢，但是目前我还不想考虑这些，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值得。”

这话说的很体面，可是也将两人以后的可能性彻底斩断。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盛夏的夜晚燥热，知了趴在树上发出疲倦的叫声，鞠笑站起身，心低沉的感觉不到周身的温度，朝他浅浅笑笑：“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吧？”

“当然能。”程闻煜明显松了口气，但谁都知道，把这件事情当作没发生继续做朋友，是件多奢侈的事。

除非她真的放下。

听完鞠笑讲的这个故事，何乐只的疑惑只增不减，隐隐觉得命运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这个时候的程闻煜即便没收到她的告白，却收到了鞠笑的，可结局说是一样，似乎又不一样。

环境确实改变了他，也许是因为接触到这群性格柔软的朋友，也许是因为他对鞠笑没有以前对自己那么厌恶。

总之，两人的关系就这样微妙又危险的维持着，跨过去，和好如初，跨不过去，说不定谁又携着满身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