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因从包里找出钟琂上次给她的名片，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钟琂接得很快，语气有些惊讶：“沈时因？”
等到真正接通了，沈时因反倒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能听见钟琂那头从嘈杂变得安静，他应该是拿着手机走到了外面。
“沈时因，你说话了吗？刚才有点吵，我现在走出来了。”钟琂没听见她的声音，语气也变得焦急。
沈时因深吸了一口气，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你看了吗？”
钟琂没反应过来，“看什么？”
“纪录片，有我们的那一集。”
“我们不是一起看的么，在会堂。”
“不是那个，”沈时因这时候很确定钟琂不知情了，但她很难去概括发生的事，于是说：“我说的是完整版本。”
钟琂似乎并不打算看，也不太关心，“那有什么好看的？”
沈时因的另一只手有些烦躁地握住窗户上的把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拧着，她很严肃地说：“我觉得你应该看一看，尤其是后半段。”
虽然不清楚缘由，但钟琂从沈时因的语气里判断出事情的严重性，他默了一会儿，随后说：“好，那我看完了来找你。你现在的住址是哪里？”
沈时因说出了一个酒店的名字，距公司不远，也离钟琂的家不远。
钟琂记下酒店名字，在挂断之前说：“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过来，你稍微等我一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回想起下班之前同事们看她的眼神，沈时因冷不丁泛起一阵鼻酸，她低低地说：“好。”
沈时因调整好状态走出房间，外婆还在等她一起吃饭。沈时因一言不发地坐下，拿起筷子低头夹菜。
沈外婆嗫嚅半晌，最终还是开了口：“那个小钟看着挺喜欢你的，你们真的不能再试试？”
沈时因给外婆夹了些菜，一脸无所谓地说：“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老黄历了。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事物的变化。”
浓烈的、炽热的爱意是最短暂易逝的。沈时因自己都在往前走，她没办法要求钟琂还留在原地。
吃完饭，刘阿姨刚洗完碗，沈时因收到了来自钟琂的信息：【我到酒店楼下了，你下来吧。】
沈时因看了眼时间，距离上一通电话刚过一个小时。她对外婆说公司有点事需要过去一趟，随即出了门。
钟琂的身高站在街上很显眼，沈时因一路小跑过去，察觉到他身上带着些酒气，但眼神很清明。
酒店内部有一个中庭小花园，平时没什么人过去。沈时因带着钟琂，穿过曲径通幽的游廊，最后停在一汪池水边。
说不清为什么，沈时因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在假山后面找了块掩人耳目的大石墩坐下，钟琂也坐到她旁边。
“你看完了？”
“嗯。”
钟琂有一颗聪明的脑袋，他很快就猜到了沈时因在顾虑什么。他打开手机，指着最上面的几条评论说：“我联系了平台客服，让他们把这些拱火的评论删掉。平台那边考虑到我是事件主人公很快就同意了，说是马上处理。”
沈时因凑过去一看，没过多久，那几条评论的点赞数已经翻了几番。
“明天开会的时候我也会做澄清。”钟琂用手指拖动进度条，“你看，我当时张望的角度也可以解释为在看窗外，我可以说非洲的木棉花开了，我觉得好看所以多看了几眼。”
沈时因还是觉得很牵强，“说你近视眼，那天没戴隐形眼镜会不会更具说服力？”
“也行。或者说我面对镜头太紧张，习惯性地盯着一个点出神。”
钟琂怎么看也不像会紧张的人，沈时因发觉这事真是越解释越苍白。她撑着下巴说：“大家真的会相信吗？”
“不一定。”钟琂耸了耸肩，“但很多事都是这样，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依旧要拿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出来。久而久之，说的人多了，就变成真的了。”
事实怎么样，其实不太重要，重点是如何处理舆论。
“况且那都是快三年前的事了，时效性早就过了。总不能把以前的事拿到现在来审判，没有这样的道理。”
类似的话沈时因不久之前才对外婆说过，但作为听见的人，沈时因才发现这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沈时因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粧轶闻，在网上被无数看客讨伐的女李工。事态再发展下去，恐怕就要变成她沈时因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主动勾引钟琂。
沈时因自认行得正坐得端，一点也不想卷入这些桃色新闻。
归根结底，这还是钟琂的错。因为他没有注意言行，才会给沈时因带给这么大的困扰。毕竟没人敢在他面前搬弄是非，也不会有人去质疑他的能力，但沈时因的处境会变得很被动，即使她什么也没做。
钟琂当然会觉得抱歉，可事实上他在看见那些影像片段的时候震惊程度不比任何人少。
原来这么明显的吗？甚至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他就已经在喜欢沈时因了？
沈时因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只字不提。只是理性地、不掺杂任何感情地在解决问题 。
钟琂能感受到沈时因的焦灼，他安慰道：“我在路上也联系了公司的公关部，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刚说完，钟琂的手机就响了，他站起身说：“公关部回电话了。”
钟琂走到假山另一侧接电话，没过一会儿，沈时因也接到了来电，是赵云萱打来的。
赵云萱很谨慎地表达关心：“……你还好吧？”
沈时因整个人都恹恹的，“居然连你也听说了？”
赵云萱有些无奈：“钟琂那个人你也知道，一向没什么私生活，突然有了，那就是个大新闻。”
沈时因问：“你们那边……是怎么议论的？”
赵云萱叹了一声，“可能不太好听。”
沈时因：“你直说。”
“基本都是在说你们有一腿。”
果然……
赵云萱：“但这不是事实。我本来以为你单方面喜欢钟琂，但其实你们是互相暗恋的状态？那么往这个方向澄清是不是比较好？”
“不是这样的。”沈时因极力否认，互相暗恋那不就意味着即将会发生点什么吗，那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都是误会，钟琂不喜欢我，而且纪录片存了那么久才播，就算真有点什么也早就过去了。”
赵云萱和钟琂的态度一样，都觉得事实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堵住那些人的嘴。她很仗义地站在沈时因这边，“好，那我去群里帮你说几句话。之后再有人在单位里嚼舌根，我也会第一时间站出来说明情况。”
沈时因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类似的事如果发生在学校之类比较单纯的场所，那或许还算得上喜闻乐见，可偏偏发生在职场，沈时因和钟琂又是利益相关的上下级，难免让人多想。
沈时因捧着手机说：“谢谢。”
挂断电话，沈时因看见钟琂已经回来了一阵，正站在不算远的地方等候。
对上视线，钟琂走过来说：“公司说会雇一些水军控评，把其它评论和弹幕都压下去。”
沈时因点点头，到了这一步，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舆论再恶意发散，对她口诛笔伐，那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钟琂与她相对而站，天色很暗，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低垂着的双眼里看出一些歉疚。
“对不起，沈时因。我害你卷入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事件里，让你被审视，被议论。”
钟琂态度诚恳。沈时因低下头，不再去看他，“这不是你的错，毕竟你也……不是故意的。对于我们两个人来说，这都是无妄之灾。”
钟琂一想到自己在镜头前的表现也有些尴尬，他总觉得该把眼神收收，索性别过脸，“总之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大家就都会忘的。”
沈时因很赞同：“是啊，都是时间问题。”
钟琂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还要上班，你早点休息。”
沈时因：“好。”
钟琂往来时的方向走出去，在快要拐弯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沈时因还站在原地。
钟琂不知想到了什么，决定去而复返，只不过这一次加快了步伐，很快来到了沈时因面前。
“对了，”钟琂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软件，“我听说国内的人都习惯用微信，我也下载了一个，你可以加我。”
沈时因打开手机，把自己的二维码调出来。钟琂低头扫码的时候，沈时因忽然说：“我本来以为是我先喜欢上你的。”
钟琂本来就离得近，这时蓦地抬起脸，沈时因额间的几根发丝恰好被夜风吹起，堪堪擦过钟琂的脸颊。
沈时因往后退了一步，不等钟琂有进一步的动作，她指着他的手机屏幕说：“扫出来了，你点一下申请加好友的选项。”
钟琂被她这么一打岔，本来想说什么也忘了。
“那我就上楼了。”沈时因说着话，人已经在往电梯井的方向走，“我一会儿就通过你的好友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