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芷樾想，自己能一个人来就好了，有这样的机会就好了。

可是，到了这天下午，照样是，时间快到了，到现在还不知在什么地方的赵佳容，就一定跑到的旁边来，说：“大姐姐，还不去吗？贺连晟在等着呢。”

这样的事，不用你管也知道。赵芷樾很想这样说，但温顺的她，嘴里却坦然地说：“嗯，走吧。”

说罢，就和赵佳容一起去了。

当她一想到，二妹妹为什么会这么积极地，一起来呢？

二妹妹为什么比当事人的自己，对时间还要留心，而一次也不放过地跟着来呢？

想到这里，赵芷樾便感到难堪，感到不快。

她一坐在规定的位置上，二妹妹就一定把藤椅放在紧靠贺连晟旁边的草地上坐下来。

赵芷樾庄重地坐着，可赵佳容却始终亲热地和男人谈话，随后，他们两个人就会快乐地一齐笑出声来。

否则，赵佳容嘴里就小声地哼着她那得意的“love story”之类的外国流行歌。

六月二号这天，是赵志儒的忌日。为了纪念这一天，在爱儒画室学生之间，成立了一个纪念会，规定每月这一天，在已故老师家里集会。

自从搬到小白楼以后，今天是第一个“纪念会”。

在前几天，廖佩云便想好趁这次纪念会，顺便办办新搬家的酒席，好犒劳这帮经常帮助她们孤儿寡母的学生们，要办得比过去还要盛大些。

于是就着手筹办起来。

这一天，赵芷樾和赵佳容恰好都没课，便从早上就忙于准备晚上的酒宴。

到了下午以后，大体上都弄好了，赵芷樾想休息一下，便来到宽阔走廊下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地面铺设着参差不齐的石块，石块间的缝隙中生长着零星的杂草。

茂盛的枫树的树叶，使得院子阴凉了起来。

间中有的大柏树，尽情地伸展着青青的叶子。在旁边并排着的桐树，紫色的象吊钟似的桐花挂满了枝头。

六月天，这样爽朗真是难得啊。

不一会，赵佳容便靠在玻璃门上，探出脑袋来：“大姐姐。”

赵芷樾侧过脸，默默地看着她。

“最近，我总是好郁闷，不知道怎么搞的。”

一向天真快活的赵佳容却……

这样一想，便对她有点怀疑而且不安。

“有人说晚春不好，今年的春天，我不知怎的，也一直在发愁。”

“大姐姐，你也是这样么？”

问着，赵佳容走了过来，与她并排着在沙发上坐下来。

“可是，我近来是这样想的。人嘛，越想就越发愁。在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曾经想过，以后会变得怎么样呢，可还是??”

这样说着，却说不下去了。

她一想到贺连晟，觉得世上的一切，都好象天亮了，开始闪着红色的光辉。

“是吗？可我这个人……”赵佳容听来不满足似的，可又说不出来。

在她说话间，赵芷樾渐渐地发觉了她心里的阴影。

在赵芷樾看来，即使父亲去世了以后，在母女四人当中，最不应该感到消沉的赵佳容，这会儿却忽然说出这样悲观的话来，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可是，你在我们当中，不是最幸福的吗？首先，你是在全国最top的同安大学读的心理学，然后现在又有了司徒觉，学业爱情双丰收呀。”

且不说赵佳容从小到大，在学业上一直是佼佼者，从未让人担心过。

如今到了拍拖的年纪，她和司徒觉之间，是周围的人都公认的。

廖佩云本来就爱护女儿就不必说了，对司徒觉，也是和对真正的女婿一样对待的。

“可是……”

赵佳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好像有点不满，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

“阿觉这个人，我觉得有点靠不住。”

“哎哟！”赵芷樾对妹妹的自白，「啪」的一下好像心里受到冲击。

“没那回事吧。我记得爸爸说他做起事来很认真，又有责任心，这样好的人，说他靠不住，太过了。”

她在温和之中，不知怎么地，带着责怪妹妹的意思说道。

“可是，我对他，我的意思是……只不过是对朋友那样而已，近来，我心里想，是不是应该找个成熟些，事业有成的。”

赵芷樾一时没有开口。

她也曾觉得妹妹和司徒觉的恋爱，本来就不是双方都一样积极的。两个人当中，经常是男的主动找节目，女的应付了事。

但是，想不到妹妹的心变得这么快，变到这步田地。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什么也没有。”女孩晃了晃粉嫩灵秀的小脸，随口回答道。

假如他俩之间没闹什么别扭，那赵佳容为什么会变心呢？

这样一想，她就更加为某种不安所纠缠。

“大姐姐，还去不去？”赵佳容突然转换了话题。

“什么？”

“不去也可以了么？贺连晟不是说，他今天要完成了吗？”

“嗯，是啊，所以我想今天不去了吧。昨天也和他说过了的。”

“可是，那不好吧？人家特意把油彩准备好了的，而且他也一定已经从市区那边来了。”

对于赵佳容这样积极，在这种情况下，更加不愉快。

“可是，妈妈很忙，我们却偏偏现在离开。总归不好的。”

“有什么不好？反正已经没有剩下什么事情要了。李阿姨她们也一定应付得过来。”

“可是，两个人都走掉不好的。”

她多么希望赵佳容爽快地回答说：“那么大姐姐一个人去吧。”

可是，赵佳容并不是这样说。

“有什么关系呢？杜衡叔他们还会来，要听他的瞎扯，倒不如到那边去，真不知要强多少倍。好，走吧。他一定已经在等着呢。”

赵芷樾心里想，在这个时候，索性不去倒好。

但是一想到，贺连晟只穿着一件纯白的衬衫，把画架搬出到花园里去的身影，两条腿还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也不用赵佳容再说，便自己回房间去，换上做模特时穿的套装。

对着化妆镜，简单地补了补妆，最后用粉饼浅浅盖了下脸上的油光，方下楼去。

赵佳容一边站在院子里等她，一边把散落下来的桐花，靠着鼻子闻着。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进杂木林，准备通往画室那边去。

“佳容！佳容！”从后边有一个年轻的男声喊着。

赵佳容转过身来，表情一滞，很快又反应过来：“阿觉！”

外穿一件黑色皮夹克，腰身收得窄瘦，极具朋克风格的宽腰带像随手一勒，尾端垂下半截，隐没在黑暗里,撩人心痒。

高大清瘦的少年站在廊下，正在向她俩招手，锋利如笔触的短发下，是一双透着些许孩子气的眼睛。

赵芷樾微笑着向他致意。

“大姐姐，你等一下。”

没等她回答，赵佳容就走到司徒觉那边去。

“阿觉，你先去大厅等等好不好？我马上就回来的。”

瞧了眼远处如同古典浪漫油画里走出来的赵芷樾，他俯视着女孩：“你们要去哪？”

“到邻居那儿去一下，陪大姐姐去的，我马上就回来嘛。”

少年有棱有角的脸上有一点失落。

“好吧，那你快去快回。”

“嗯，很快就回来。”赵佳容踮起脚，伸出手，似摸小狗脑袋一般，摸了摸他的脑袋。

少年也似习惯了，露出笑，乖乖地低下头任她弄乱自己的发型。

安抚好司徒觉，她马上又回到赵芷樾身边。

赵芷樾：“佳容，你留在家里怎么样？”

“不要紧嘛，一会儿工夫。”她嘟了嘟唇，似淘气的孩子。

“可是，让司徒觉一个人待着也不好呐。”

“他会等我的，一定会。”

对二妹妹的态度，已经不能看作是无意的了。

和自己相爱的人已经来了，为什么还要跟着她一起去呢？

一想到这，就觉得二妹妹心里的阴影，已经很清楚了。

虽然是自己的妹妹，但也许是自己的竞争者！

这么一想，便横下一条心，对她已经不能随便乱说话了。

两个人，各怀着心思来到贺连晟的画室。

男人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正在看着法语的小说。一看到两个人的身影，就和往常一样，快活地打了招呼。

他将小说搁在桌子上，起身迎接她们，笑道：“来啦。不要紧吗？今天会不会妨碍你们家里？”

赵佳容率先走过去，双手背在身后，眉眼弯弯的：“不，不要紧。”

“那就好，正好今天就可以把它完成了。”

边说着，男人即时开始工作。

赵芷樾只是默默地向贺连晟致意，又默不作声地照样坐在往常的位置上。

薄厚适中的粉唇微微张着，唇角略微向下出，郁闷得很。

只觉得今天的二妹妹，相当可恨。

自从那日，了解了贺连晟的心以来，直到今天，自己都还没有和他单独两个人在一起过。

贺连晟也应该是这样盼望的，她也是打从心里这样盼望的。

但是，赵佳容形影相随，寸步不离她身边，这虽然大概是无心的，可是这和监视她，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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