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时，戴维德只穿了一件无袖的背心，把窗帘拉开，刺眼的白光瞬间占据整个房间，绿色褪去，橙黄的树叶占据了公园的宝地，钟表的嘀嗒仿佛在耳边转响。

徐汀半睁眼看他，继续埋进被子里，他昨天干了些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今天想去游泳吗？”

十一月让她去游泳？

表演在水里冻得发抖吗？

不去！

“我不想起，你不要闹我。”

戴维德起了心思，一把掀开被子挠她的痒痒肉，最后在她的脸上盖了个章。

徐汀万般不情愿地被他抱到浴室，看着他房顶那漏水的地方，天价公寓防水既然也做得这么差？还不如她去五金店买两瓶涂料自己涂上。

徐汀摇摇头，她的毛巾放在戴维德的旁边，他似乎笃定她会一直住在他这里。

她到客厅去找他，他在冰箱面前捣鼓着什么，徐汀走过去用力往他腰窝下面几寸狠狠地拍。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my girl,你可以告诉我你刚刚在干什么吗？”

“摸你的屁股。”

……

空气凝滞了几秒，徐汀拔腿就跑，经过了昨天的教训，她已经知道哪里可以避开他的追捕了，她就绕着柱子和他转圈圈。

戴维德的电话救了她一命。

“好的，我们等会儿过去。”

久闻大名的运动中心就要出现在她面前了，徐汀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面，L州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她真的很佩服戴维德还能在这种天气游泳。

11月初新加坡的世锦赛近在眼前，即使天气再多变，留给选手们的准备时间也不够了。

之前吵架的时候，徐汀听到尼娜说过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帮他照看这些小孩，徐汀很难想象尼娜这样嫉妒心重的人是否真的有耐心去对待这些孩子。

推开玻璃门，徐汀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达尼尔.斯考特先生也在。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她，她要怎么调解再次出现在达尼尔面前的心情。

她要怎么面对自己男友的父亲。

斯考特很快注意到他们的存在，政客的敏锐性无人能及，他们最擅长发现异常的现象，从人群中找到给自己使过绊子的人简直轻而易举，尤其是像徐汀这样年轻又不考虑后果的小女孩。

很有魄力。

记者拿着大炮相机拍了斯考特议员亲切地和残疾儿童互动的画面，他一只手摸着孩子的脸蛋，目光诚恳，似乎真的在心痛他失去的左手，记者抓拍到善良仁慈的斯考特对被车祸剥夺肢体的孩童的怜悯，这是他想要的。

这张照片周一会在政坛报纸上闪亮登场，等着吧，它一定会成为过去两个月除了那些明星出轨新闻外更畅销的报纸。

戴维德站在原地，拽紧了拳头，他的父亲没有给他任何准备时间，直奔主题，骗取了他最后的信任。

他选择游泳或许就是因为永远成为不了他那样精明的政客和商人。

记得《纸牌屋》里弗朗西斯是怎么做的吗，他了结奥尼尔的手段比解决糊满口水的老狗还要狠毒。

奥尼尔和那条蠢狗一样，甚至比不上那条蠢狗，至少它还会忠诚到最后一刻。

所有阻拦在斯考特面前的，都会被他消灭，即使是亲生儿子。

“哦，你们看见了吗，那才是最大的功臣。”

斯考特朝着戴维德的方向走去，采访的人员脸上都装饰着精心布置的笑容，看着就叫人反胃。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对方很有赏识地称赞戴维德为地方福利院做出的贡献，戴维德始终没有微笑，不过无关紧要，主人公又不是他。

小凯茜撞进徐汀的怀里，“我不喜欢他们，他们还要我们下水训练，可是今天明明都不用训练。”

“我很不喜欢他！”

徐汀小声地嘘了一句，抱着凯茜到阶梯上坐着，小杰克也跟着来了，依偎在徐汀身上，他就是那个被斯考特对视的小男孩。

“我一点都不可怜，我不觉得我自己可怜，可是那个男人告诉我要装得可怜兮兮的样子，戴维德哥哥才会继续来看我们。”

小孩最能解开大人的遮羞布。

徐汀不能否认什么，肮脏的权力游戏就需要他们这种虚伪的人来进行。

*

戴维德在休息室坐了很久，徐汀看着凯茜在水里游来游去，上岸的时候，徐汀想要给凯茜披上浴巾，但她拒绝了。

“我们要靠自己，不然会习惯别人帮助的。”

徐汀走到休息室，看见戴维德换好了泳裤，她听到斯考特和他发生了争吵，然后从她面前经过。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徐汀避免和他握手。

她看出戴维德对他的存在有些抗拒。

徐汀去牵牵他的手，发现有些冰冷，“嘿，你还想被打屁股吗？”

……

“你为什么老说奇怪的话？”

戴维德笑出了声，推着徐汀去换了一套泳衣。

秋季，游泳馆水温保持在26度左右，竞技游泳运动员适应的水温是28～30度，徐汀用脚尖试了试水温，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冷。

她还掬了一把水拍在心脏处，她们那的老大爷冬泳时就是这么干的。

戴维德搬来两个凳子，看着她做了这一套莫名其妙的姿势，“所以，你想直接下水吗？”

“啊？不是下水学习游泳吗？难道还能在地上干刨啊……”

“嗯。”

戴维德先是自己趴在凳子上向她做示范，手臂伸直，手肘略弯往下滑动，腿部交替打腿，他强调了用髋部来带动腿部的发力。

轮到徐汀练习的时候，她的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腰部以上和以下两个地方好像有各自的想法，不在同一频道上，她刨着刨着同手同脚了……

徐汀尴尬地站起来，“看到了吧，我就是这样学习的……老师，我是真的学不会。”

她看见戴老师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可能是没教过这么荒唐的学生吧。

“要不算了吧……”

“不行。”戴维德斩钉截铁地说。

也是，如果游泳运动员的女朋友都不会游泳，那他这些天去干嘛去了。

想想他登上奖台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要是被提问女朋友是不是在一旁监督他训练，他怎么回答？

哦，我女朋友只会狗刨……狗刨都会呛水……

丢脸死了。

算了，提前分手吧，不想丢这个脸。

徐汀坐在泳池边，放弃了陆地教学法，下腿在泳池里打腿，戴维德跳下去检查她发力程度。

“感受到大腿肌肉发力吗？不要用小腿乱踢，如果使用大腿，感觉水流划过的时候，腿后部的肌肉应该有拉扯感。”

“脚背不要绷直，不然等会儿会抽筋。”

徐汀一用力，把自己摔进了泳池里，突然的下坠感淹没了她的意识，水从四面灌入她的脑袋的时候，她短暂地陷入了黑暗。

她在水下挣扎着，四肢控制不住乱动，好像怎么样都浮不到水面。

记忆中被按进浴缸的窒息感席卷而来，她好像丧失了反抗的力气，看着自己坠落。

戴维德将她托举到水池边，“怎么连练习都会呛水……”

仿佛在嘲笑她这么简单学习都不会。

他大概从来都没有体验过濒临死亡的感觉，他最喜欢的东西，是她最讨厌的东西。

毛孔舒张，流通的空气把水赶走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徐汀抹了一把脸，把昏沉的大脑唤醒。

“没什么好害怕的，你看……”

戴维德自然而然在水里翻身，他轻而易举地闭气，泳姿优美而协调。

“不学了，你找个会学的女朋友吧。”

她沮丧地回休息室，想想她应该去哪，她现在连可以自己一个待着的地方都没有。

她不要学这玩意，也不要再在戴维德面前露出自己的创伤。

戴维德不知道她怎么了，赶过去拉住她，“你怎么了，我们不必今天就一定得学会，首先克服对水的恐惧。”

“克服不了，永远都害怕下水怎么办？”

“怎么会，只要你坚持住，就一定可以学会。”

徐汀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那种没有掌控的窒息感，每次都能让她想起谢珊那张怨毒的脸。

记忆从来不放过她，她的痛苦不应该成为困住她的工具。

“你不了解我经过了什么，戴维德，我不想跟你提起我的过去，不要把我拽进水里，永远不要，你从来没体验过死亡的感觉，你永远不知道我在水池里经历了什么！”

“我知道。”

戴维德认真地看着她，神情不像骗人，而他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他没有骗人。

“我知道你被家人虐待过，你差点死亡却被另一个人拯救，你想要逃走却又被那家人抓回去续命，你坚强地走到这一步，以为摆脱了他们的阴影，结果他们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你重新带到那个悲惨的过去。”

徐汀死水沉沉的眸子闪过一道光，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因为那封摊开的信，还是因为那个写在白板上的复仇计划？

“我们有更好的计划可以对付他们，你不需要赔上自己的一生，和这些烂人纠缠在一起。”

戴维德按着她的手腕，盖住她自残留下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