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刚换了班睡下，就被一阵急促的敲窗玻璃的声音给吵醒了。

已经不是他的值班点，秉持极高的职业操守迅速下了床，披了件外套，人就出来了。

值夜班的是个新来的小伙子，做事倒是利索，就是一板一眼没啥人情味。他嫌冷没开门，就窗户露了一个小缝跟外头的人说话。

外头的人说什么话，他都摇头。

校门不开，向柚橙在外急得团团转。

大爷认识她，开了保安亭的门让人进来先暖和暖和，再把话慢慢说清楚。

“我要进去找人。”

小伙子心里吐槽，这不麻烦人嘛！

管它是个什么事，立马先反对，“大半夜的，这学校的人都走光了，哪里来的人？你一个女生进去不出事还好，要是摔了碰了这事就说不清了。”

“再说了，我还要值班，也不方便陪你一起去。”

大爷摆摆手，示意小伙子别说了，转头安慰向柚橙，“大爷陪你去，在这等我一下。”

没细问具体的缘由，利落地换上保暖衣服，挑了一个最亮的手电筒。一老一少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从校大门到教学楼的路本就长，今天又下了雪，积雪厚就更难走了，费了两人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到了高三一班，大爷已经有点累了，把手电筒递给向柚橙。

点头接过，亮度调到最大，脸贴着走廊的窗户，眼睛顺着手电筒的灯光游走。

教室共计有四个靠走廊的窗户，她都试了个遍。

可惜，没看到人。

不会回去了吧？

从羽绒服衣兜里掏出手机，试着给周淮里又打了一个电话，可惜电话还是一直没人接听。

正要挂断时，站在教室后门处休息的大爷突然朝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耳朵。

屏住呼吸，抽走耳边的手机，静下心来听。

有手机“嗡嗡......”震动声隔门传出，在安静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一声接着一声。

向柚橙按了挂机键，震动声戛然而止。

再次拨通，同样的声音再次出现。

大爷已经在摸腰侧，寻找属于高三一班的那把钥匙。

向柚橙早就等不及跑去后门，扒着后门上面的玻璃，朝里喊：“周淮里？周淮里，你在不在？”

里面没人应答。

她又跑去前门，在大爷旁侧焦灼地等他开门。门锁拧开的瞬间，人就着急冲了进去，在后门处发现了趴在课桌上不动弹的周淮里。

“周淮里，你醒醒。”

听人喊他的名字，周淮里也只是虚弱地呢喃了一声，“我好困......让我睡一会儿。”

不会发烧了吧？

伸过手，一试他的额头，果然滚烫得吓人。

他人高，现在还生着病，向柚橙没法独自带他下楼。一老一少最后还是配合着左右搀扶，才好不容易将人架到了校门口。

打了一辆出租车，带他去了最近的医院挂了点滴。

折腾了将近一个多小时，额头终于不发烫了，两人才满身疲惫回了月季小院。

介于回来得晚，向柚橙也不好意思打扰沈奶奶休息，将人安置在了自己家，还腾出自己心爱的床给他睡。

全程，周淮里人松垮垮靠她身上，可把她累得够呛。

帮他脱了外套、鞋子，将人扔床上，再盖上被子，还掖了被角。向柚橙坐在地毯上，大口喘气，扭头发现他睡得香，心里有点愤愤不平。

出于捉弄的心思，向柚橙戳了戳他高挺的鼻子、再揉搓脸，人造个微笑唇。

就这么折腾，床上的人还是不醒，她就愈发胆子大，捏人鼻子，掀人眼皮子，嘴里还喃喃，“要不是看你帅的份上，姐姐我才不会管你。”

揪住他耳朵，叮嘱，“以后啊！要多多听我的话，知不知道？”

之前不搭话任她摆布的人，突然轻轻“嗯”了一声，手也顺势搭在向柚橙的后背。

床上的人仍旧闭着眼，看来也只是他睡梦中的一声呢喃，可在向柚橙听来不亚于在她的耳边扔了一个炮弹。

毫无准备下“哐”地爆出一声巨响。

炸得她两耳轰鸣，脑子也跟着宕机短路。

好在，之后的几分钟里，床上的人并没有发出其他的声响，一直安静乖得很。

向柚橙平复心情，除了要稳定情绪轻轻拿走那只搭在她后背的手，还要自我不断反复安慰催眠自己，“没事的，他睡着了。”

“对，他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

做完这一切，终于可以喘口气无骨下滑。背靠床坐，向柚橙敲头，懊恼自己怎么这么手欠。

要是醒来，就真的社死了。

一整晚，生病的周淮里一点也不闹腾，睡前人怎么躺的，醒来时还是这般模样，简直不要太乖哦！

跟向柚橙这种不安分子真是天差地别。

托他的福一觉睡到了个大天亮，除了人趴着脖子有点僵硬不舒服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两人还是一起到的学校，昨晚的雪下了一夜，今早上也才刚停。

一中的校门口无缘无故堆了一个大雪人，体积跟一个成年人体型差不多。有不少同学进校前还跑去跟它来了一个合影，全被李主任给轰走了。

向柚橙倒没跟风去凑热闹，因为昨天尚甜甜讲的事，她现在对这个玩意还有点犯怵。

保安亭的大爷在执勤，昨晚的事还真的多亏了他的帮忙。向柚橙跑过去，立正稍息，给他敬了一个礼。

“大爷，早上好。”

大爷乐了，回敬礼，“小姑娘，早上好。”

两人表情严肃正经，没维持多久就破了功。向柚橙先龇牙笑了，接着大爷也跟着笑了。

除了校门口那个莫名的雪人，其他一切正常，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真要说有什么不同？

那就是唯一的保送名额到底花落谁家，今天也将揭晓答案。

向柚橙有些许失落。

她跟周淮里之间的差距，就像一道永远跨越不过去的鸿沟。但再怎么样，她也真诚希望这个名额是属于周淮里的。

她也相信，以他的能力，这个名额也一定会是他的。

周淮里也早早被喊去了李主任的办公室。

本来以为一去至少也有个把小时以上，结果早自习才上了一半不到，人就回来了。

都没等他坐下，向柚橙就急切地追问：“这么快吗？”

周淮里抿嘴，摇头，“谭静失踪了。”

“啊？”

“她家人已经报警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向柚橙觉得周淮里在跟她开玩笑。

她还在想难道今天是愚人节？

不对，今天不是四月一号。

再次投去询问的目光，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周淮里还是点了头。

“失踪了？”

“怎么可能？”

人还是她送回去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

“那，学校门口的那个雪人......不会？”

一个谎缪的想法闪进向柚橙的脑海，她连说话都是颤抖的。

周淮里不解，而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后，心中虽存了一万个不相信，两人还是相继冲出了教室。

就算是假的，他们也要去确认。

与此同时，李主任的办公室已经有公安来了解情况。他也说不清昨天最后跟谭静独处的人是谁，就喊来了裴淑珍。

裴淑珍去班里了解。

二班的人说昨晚自习谭静去上了洗手间，这一出去大家就再也没见到她，连学校通知提前放学，人也没再出现在教室。

问了保安亭的大爷，起先他也说不出，拿出照片后，他就记起来了。

昨晚，谭静跟他起过冲突，所以他对这个女生印象深刻。

“几点出的校门？”

“大概也就八点不到，她还跟那个女孩起了争执。”

“哪个女生？”

大爷手指警察身后，正徒手破坏校门口大雪人的两人。

-

手冻得发红，人顺势倒地，向柚橙脸上露出笑容。

一中的雪人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雪人。

看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向柚橙？”

视线遮挡，正上方是穿了制服的公安，喜悦的心没由来漏了一拍。

谭静失踪了，因为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向柚橙理所当然也成了第一号的嫌疑人。

人被请去了李主任的办公室，除了留下来两名问话的警察跟她，其他无关人员都清到外面的走廊。

“别紧张，警察就是常规问话，你只要按照事实回答就行。”

“姓名？”

“向柚橙。”

“职业？”

“一中高三一班的学生。”

“据门口的保安描述，昨晚大概八点不到，你跟谭静在校门口起了冲突？”

向柚橙坐在木椅上，因为紧张加上衣服穿得厚，手心一直在冒汗，“也不算是冲突，我只是跟她求证一件事。”

办公室里问话一直在进行，李主任、高鑫在外面扒门听墙角。也不知道是隔音效果太好，还是里面人说话的声音太小。

什么也听不到。

未知的东西永远让人心生惶恐，人一慌，这心就乱，心乱了就沉不住气。

拢共小小的一块地，两人是来来回回地走。

走的其他人都心烦了。

裴淑珍跟这两人比起来，就显得稳重多了。不过从她交叠在一起不断揉搓的手看出，她的心也未必真平静。

周淮里离三人二三米远，人松垮地靠着栏杆。说他重视吧，站没站相，说他不重视吧，从向柚橙进这办公室，他的眼睛就没再移开过办公室的门。

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重新打开。

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全校那么多的学生，警察就问话了向柚橙。谭静失踪的事情还没调查清楚，谣言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说什么话的人都有——

什么向柚橙嫉妒谭静的美貌，趁着大雪天把人骗走后杀了；

什么谭静跟周淮里相爱，向柚橙阻挠不成痛下杀手；

还有什么为爱痛下杀手，只为了争一个保送名额。

多离谱的谣言都有。

谭静失踪的事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看似都在讨论她，又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她本人的安危。

高三一班来了很多好事的围观者，大家都想看看这个传说中被警察问话的“恶女”长什么样。

他们就跟犯人嫌的苍蝇逮到一块自己欢喜的腐肉，赶都赶不走。

一班的人比较团结，课间就堵在走廊不让这帮好事人过去。

要是有冥顽不灵的家伙，尚甜甜就跟李思思，加上个李薇从储藏室拿出打扫工具，一顿乱甩。

打水也不需要向柚橙出马，总有顺路的同学帮忙。

至于实在没办法要去女厕所，那就更加壮观了，一班的女生恨不得全体出动，前面围了三圈后面围个四圈，把人安全送去再安全送回。

说实话，不感动是假的。

因为这事高鑫也跟李主任讨论过，为了减少这种事情带来的不好影响，也为了保证学生的安全，特批向柚橙回家休息几天。

待事情水落石出的那天，她可以再回学校上课。

这决定除了李主任、高鑫，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

收拾完书包，在上课时间由同学直接护送下楼。

一路都很顺利。

到了校门口，大爷还特地从保安亭出来给她按了电动闸门，顺道笑眯眯地鼓励她，“加油！”

向柚橙以甜甜的笑容回应，“加油。”

校门大开，正式向外迈出第一步，一切的平静却又如虚幻般被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