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佳也是勇猛，这个点了，为了一班的服装问题，承受着挨骂的风险给李主任打了电话。

跟预期一样，电话是接了，对面骂也是骂的挺脏的。

她只能把手机拿远了，在电话的另头承受领导那份激情昂扬饱含唾沫的“爱”的教育。

足足数落了好几分钟，那边才问了事由。听说是怀旧校服的问题，李主任什么话都没说就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连串“嘟嘟”的忙音。

“安老师，李主任怎么说？”

向柚橙最先问。这也是大家关心的问题，毕竟如果有了学校的帮忙，这事就好办了。

安思佳耸耸肩，“把我电话挂了，估计气得够呛。”

“估计觉得我作为一名老师，陪着你们这群孩子在瞎搞。”

看来这事今晚是办不成了，再等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不出五分钟，八个人就被安思佳从办公室撵走了。

大家垂头丧气离开了办公室，在走廊上还没走几步，就看到昏黄色的走廊有个胖墩墩秃顶的人，在尽头处弓着腰。

视力好的人瞅着细看，李主任正扶着墙，气喘喘的，话都说不上来。

原来，他不是拒绝了这个要求，反而非常重视，挂了电话就一刻不停从教师公寓蹬着自己那辆新二八杠骑了过来。

从失落到惊喜，一群人惊呼，“李主任。”然后一窝蜂涌了上去，将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听到走廊的动静，安思佳也从办公室探出一个脑袋，见来人也是一惊，“李主任，你怎么来了？”

休息好的李主任“呵呵”笑，拂去额头的汗，接着一声令下，“没什么事的，都跟我走。”

十分钟后，校门口的保安亭大爷正眯眼悠闲听广播，就看到已经下课好久的校园里又浩浩荡荡出来了十来个人。

一惯作风严厉不言苟笑的李主任还是那个打头阵的人，几个男生随后，安思佳跟四个女生走在最后，有说有笑的。

大晚上的，真是见鬼了。

瞌睡的他立马一个警醒，推开保安亭的窗户，探头打招呼，“李主任，这么晚了还带学生出去办事？”

李主任脸上红光满面的，心情可谓是相当的好，摸着没剩一根头发丝的光头，乐呵呵回答：“是的，去帮这群小兔崽子会个老熟人。”

一帮人出了校门，乌泱泱过了马路，也就一刻多钟就消失在了两条街外的一个小巷子。

保安亭大爷一路目送，盯着人消失的小巷子，自顾自嘀咕，“这不是去红星服装厂的路吗？奇怪咯，这厂不老早就倒闭了？”

嘀咕完，关了保安亭的小窗户，打开广播继续听。

小巷子里很破，虽然是水泥路，但整条路上到处裂开了大小不一的缝。长时间没人打理，缝里还长了半膝高的杂草。

本来还有一盏炽数很低的小路灯，不是很亮但勉强能照着路。

不巧的是，昨天刚坏。

没了路灯，狭小的巷子黑得吓人，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家只能拿手机电筒来照路。一直打头阵的李主任顿时没了胆，随手扯了男生中个头最高的周淮里代替自己。

他自己倒好，直接窝在了最安全的女生堆里。

除了黑了点，这一路走的倒也相安无事。

好不容易到了红星服装厂门口，就见两边的杂草更高了，门也是锈迹斑斑的。最顶上的几个字原来的红漆也掉了光，甚至最后一个“厂”字半挂在上面，摇摇欲坠的。

“李主任，您确定这里住了人？我怎么瞧着都荒废了好久了。”

一看这环境，向柚橙说实话怎么也不相信这里住了人。还是一个缝纫技术相当了不起的世外高人。

“你们起开点，我来。”李主任脱了外套，盖在头上，又卷起衬衣的袖子，开始以最大力“哐哐”敲门，“细竹竿，快开门。”

听话躲得远的，相安无事。

站得近的人，吸了一鼻子带了锈气的灰尘，正忙着打喷嚏。

“老甘，快开门，我李大为，找你有点事。”

一通哐哐敲门，最先惊醒不是屋子里的人，而是在围墙上睡觉的黑猫。它瞪着两只绿油油的大眼睛，粗犷且诡异的“喵呜”了一声。

吓得一众学生呱呱乱叫。

向柚橙也是吓了一跳，前面的人再稍稍一推攘，她就撞到了身后人。周淮里护住她，小声且耐心安慰，“没事的，猫叫而已。”

这个家伙明明在最前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到了她身边，还拉她远离那边的群魔乱舞。

这边好了，那边尚甜甜手一通乱甩，等平静下来后发现身边少人了，突然叫出声，“糟糕，柚橙！柚橙！柚橙不见了。”

这一喊，不到几秒的时间，就有一群人都在齐声喊向柚橙的名字。要是再不做出回应，这么多人的嗓门估计能把别街睡着的人全给吵醒。

“甜甜，我在这边呢。”

人在，大家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红星服装厂里有个一楼房间竟真的亮起了灯。很快，有个瘦高的人打了一个超亮手电筒往大门这边来。

等人走近了，才发现这人跟李主任年龄相仿。就是体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瘦，一个胖。

人都到了大门口，还没丝毫收敛，一直在骂骂咧咧，“好你个李大为，都这么晚了，跑我厂里来叫魂啊！”

嘴上得理不饶人，手倒不闲着开始开大门上的链条锁。

门一开，不止来了烦人的李大为，连带大的小的一连进来了差不多十人。

老甘懵了，一把抓住丝毫不客气往里走的李主任，问：“大晚上的，你这是把你们学校的学生搁我这地方来团建？”

“不是，就是求你办一件事。”

“不帮。”

没任何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因为同学关系答应。老甘拒绝得干净利落，举着手电筒直接大跨步往屋里走。

之后磨了半个多小时，那么多人耗在他屋里不走，即使困得昏昏欲睡，老甘也没答应。

他抓好披身上的外套，摆手，“赶紧走吧！我要睡了。”

李主任更不要脸了，一屁股坐人床上挤他，说着更不要脸的话，“只要你答应了，我跟我这帮学生二话不说，立马就走人。不然，今天你就甭想睡了。”

老甘的眼瞪得老大，“胡闹，我都十多年不做校服了，手艺早就生疏了，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见威逼不行，李主任立马来软了，“哎，我这不是没办法嘛！你说当年上学的时候，寝室里几人就属你的手最巧，多难的衣服你都能做出来。”

“后天就是一中的运动会了，这帮孩子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求你的。还是说他们没资格穿你甘大裁缝亲手做的衣服？”

此情景下，李主任胖手捂脸假意哭，开始卖惨，“或者说，你这这么多年就没拿我当朋友？”

配合这话，是他呜呜声。

这两人是这屋子里的主场戏，安思佳跟几个学生就是戏里的背景板，一个个站得笔直笔直，不敢动，生怕这一丁点的错就出自己身上。

一边观察那边的局势，一边小幅度扭头，尚甜甜侧头跟站一起的向柚橙小声说：“我还第一次见李主任这么卑微过。”

原以为她只是感慨，哪知下一句就是幸灾乐祸，“还怪来劲的，嘿嘿......”

除了她们，其他人也在小声讨论。

而李主任的软硬兼施，当年屁点大的小事都能拿来做文章。

不过，也当真是个好办法。

没多久，之前还没商量余地的老甘终于妥协了，“那我......试试吧！至于能不能成功，我作不了保证。”

“得咧，有你这句话就好。”

达到了目的，李主任从床上直接蹦起。

直到此刻，向柚橙才对李主任的体重有了直观认识，因为她清楚看到那床垫子瞬间往上高出了几公分。

这事办妥了，安老师带学生先回去。至于李主任，难得来一回，他应该还有好多话跟他朋友倾诉。

回来的路上，向柚橙、周淮里、安思佳三人并行，余下其他几人离三人大约五步的距离，在他们身后。

“安老师，这老甘是什么人？他很厉害吗？”

说到这人，安思佳倒勾起了不少的回忆，“他确实很有名，那时候本市就属红星服装厂做的校服最好。哪个学校要能穿上他家的校服，那可是相当有面子的。”

“因为他跟李主任是同学的关系，所以咱们一中的校服一直都是他家做的。就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这厂子就没落了。”

至于到底什么事，安思佳也没有明说。

但从她隐晦的意思里得知，应该是一家独大惹了别的服装厂，加上老甘这人耿直不圆滑，被人使了绊子。

这厂子就没落了，这么多年，他也只能另谋出路了。

这次为了他们几人再次出山。

也算意义非凡。

或许，盘活红星服装厂也是有可能的。

隔天一大清早，李思思就在班级里登记每个人的衣服尺码，统计完后就把数据给了早就在教室外等候的高鑫。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班里的这个决定，作为班主任他本应该第一个为同学冲锋陷阵，而不是光享受大家带来的荣誉。

跟安思佳商量后，后续的事就由他来跟进。

早读课期间，就能看到他特地舍弃了自己的电动车，骑着借来的自行车，跟在李主任的二八杠后面，两人一起往红星服装厂的方向去。

时隔这么多年，重操旧业，也得亏老甘以前的人缘好，一大早就集结了当时一批在红星服装厂的老员工，开始按照早年间的样板来做校服。

除了刚上手时有点生疏点，不到半个小时，大家已经进入了缝纫机都要踩冒烟的程度。

材料也是昨晚连夜找了旧识给调货过来的，虽说不能找到跟当年一模一样的材质，但总体来说也是大差不差的。

老师傅出马，宝刀未老。

-

离运动会的开幕式还有一个半小时，红星服装厂里的人还在赶，校服也没有送到一班的教室。

大家还跟平时一样，穿了学校的蓝白校服。连作为引导员的向柚橙也不例外。

有二班的人路过，往里瞅了一眼，还在疑惑，“这一班的人是不是就打算全穿着校服上场了？”

“不知道。反正都不用等到上场，谭静赢定了，我们二班也赢定了。”

李思思一直在看墙上的钟，整个人也是心浮气躁静不下心来，“再过半个小时，就要整队进场了。”

到了这个点还没有那边的任何消息，高鑫已经去催了，一打电话就是还在赶。

教室闹哄哄的，彼时，安思佳突然从教室后门冲了进来，手上还拿着她脱下的高跟鞋，“一班的所有学生都去校门口集合。”

又抓住向柚橙的手腕，眼睛却直视旁边的周淮里，跟他嘱咐，“现在由你带着柚橙去校门口，一拿到校服就以最快的速度找地方换。”

“现在的情况就是，保证不了全班都能换上，但柚橙她必须换好。”

她拍周淮里的肩膀，郑重其事地交代，“就算是扛，你也要在整队入场前把人给我扛回来，知道没？”

“不辱使命。”

点头，周淮里牵住向柚橙的手腕，第一个跑出了教室，往楼下冲。

一班的学生紧随其后，蜂拥出教室，在走廊狂奔。那震天的脚步声，惹得二班的人频频往外看。

“都快要整队了，这一班的人发什么神经？”

已经画完妆、穿上小黑裙的谭静手一紧，她扶着刚固定好的王冠，心里慌慌的，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而校门口这边，向柚橙、周淮里一到，高鑫就将手中的还带着机器余留热度的80年代的校服扔过去，“快去换。”

纵使有人拉着跑，也已经超出了平时的耐力，向柚橙已经累得够呛。这会儿，她的腿已经发软打颤了。

怕预留的时间不够，高鑫喊：“周淮里，你直接背向柚橙。你的耐力好，这样时间可以充裕点。”

这个建议，搞得两人面面相觑，当下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李主任骑着二八杠晚到，后座绑了一堆刚下机器的校服，扯着嗓门喊：“都到了这时候，还犹豫什么，赶紧的。”

周淮里蹲下。

犹豫不过三秒，反正之前他又不是没背过自己，向柚橙也不再矫情，直接趴在他后背。

等人稳妥后，为了保证安全，周淮里还追问：“好了没？”

向柚橙趴着，双手撑着他的背，回：“好了。”

“走喽！”

周淮里的声线还是偏大提琴般的低沉，声音里藏了掩饰不住的欢悦，此刻听着竟难得有点清爽。

校园里，男生背女孩，逆风飞奔往里走，风卷起了他的衬衣边角，与之呼应的是女孩飞扬的秀发。

班里的其他人跟两人擦肩而过，往相反的方向狂奔。

共赴一场热烈张扬的青春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