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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红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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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小曲心中一凛,大齐或大凛……若是大齐,恐怕跟齐军脱不开关系。

还未等她想许多,薛煜就靠过来:“许小娘子,你真的认识我啊?”

许小曲抱膝看着他:“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信啊。”薛煜看着她笑起来,心里大石头落地,便跟她插科打诨起来:“许小娘子都给我掉这么多眼泪了我怎么不信啊?今天晚上,许小娘子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薛煜话音未落,就听着许小曲道:“我上辈子认识你。”

玩儿真的啊?薛煜呆住,他看着许小曲面上带着苦笑,看着他眼中悲戚不似作假。

“我上辈子认识你。”许小曲又轻轻重复道。

她抬起手,去摸他眼下的疤:“你昨日说,你叫薛煜。我知道,你眼下这道疤,是打小就有的。”

“小时候调皮,翻房顶摔下来,划破了脸。”她慢慢说着,指腹摩挲在他那道疤上:“二十五岁,都没消。”

她说的,像真的。

薛煜忽然恍惚起来,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是认识许小曲的。不仅认识,还是他十分重要的人。

许小曲细细看着他,口中接着道:“我仗着有师父在欺负你。你就被我打,然后你不服,跟我一直打啊打啊,打了两年。一直打到战场上,你成了我的副将。”

“我还上战场呢?”薛煜用手枕着头,在许小曲身边躺下。

“是啊,你可是我轻功天下第一的双钺薛煜大将军。”

许小曲抬手,似是想接住月光。奈何那月光从她的指缝里流淌而下,握不住的光握不住沙,握不住的命啊……

“然后呢?我怎么死的?”薛煜问得很轻快,他对生死,向来是不太在意的。他家不靠谱的师父说这世道里能活一天便算一天,别去让这许多事扰乱自己的心。他该知道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

而生死,是天道命数,他们都无法改变。

许小曲将手轻轻放在他面上,遮住他的眼睛,声音轻浅:“战死的,为了我。”

帐子里静默下去,许久,薛煜忽然笑了:“那感情好,为了许小娘子战死,死得值啊。”

他舒展了四肢,大喇喇地仰躺在地上,笑得很好听:“许小娘子,我其实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现在知道了。”

“为人战死,那我就是有价值的。许小娘子,你怎么会为这个难过啊?”

薛煜拉下许小曲遮住他眼睛的手,肆无忌惮地握在手里揉来捏去:“许小娘子啊……人这一生总要死的。为人战死,总好过蹉跎一生最后病死老死在榻上。有多少人终其一生,怀着自己远大抱负最后抱负无法实现而郁郁而终。”

“可是,若是为一人战死,那便摆明了,这个人,可以让我为她而死。这一辈子,就值了。”

许小曲看着他在微弱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眼,他爬起来看着她,收了平日那副随意的模样,认真道:“许小娘子,别难过啊。你这不是又找到我了吗?”

薛煜还是伸出手,将她抱住,下巴搁在她头顶:“我活得好好的,就在你面前。”

帐子里寂静下去,薛煜摸上她的头发:“我以后就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找师父我陪你找师父,你摆摊算命我给你吆喝,你若是还想上战场……”

“那我还是做你的副将。”

他说的,今夜许小娘子说什么他都信。

“许小娘子,那我问你,我上辈子对你有心思吗?”薛煜又变回了那个不着调的薛煜。

许小曲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伸手遮住他的脸把他推开:“你上辈子说,我要是出嫁你背我上花轿。”

“哦,那行呗。我这辈子也背。”薛煜躲开她的手,无所谓地耸耸肩:“可惜了。”

现在只有许小曲自己知道,她与薛煜这份感情早已超出所谓爱情。他们是同袍、是后来相依为命的亲人,也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份感情太重,重过这世间一切。

许小曲忽地拽住他的衣襟:“你上辈子食言了你知道吗?”

“对不起啊,许小娘子。”薛煜扯出一个笑:“这辈子不会了,行不?我薛煜说一不二的。”

许小曲松开他恶狠狠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回去吧,呆这里不好。若是被发现了,不是功亏一篑?”薛煜捡了一根枯草叼着,枕着头闭上眼:“许小娘子啊,夜深了,回去睡吧。”

许小曲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枯草放下一个瓶子和两包吃食,最后再看他一眼摸黑出去了。

等帘子合上,薛煜才睁开眼。

他将那小瓶子揣进怀里放好,打开一包吃食,里面装着几个绿豆饼。

他拿起来一边吃一边想着刚才的情形,他反反复复地把自己脑子里的人都想了个遍,都没有许小曲的影子。

可是她当真是说了许多事,都分毫不差。

她一听他叫薛煜,是大盛人,就能看着这道疤就让岳成秋把他给放了。

如今又哭得情真意切,他做不到置之不理。

所以,他还是信了。

不就是上辈子吗?哪怕她是编的,他也认了吧。人生一世啊,开始时谁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在迷雾里摸索着过着独木桥,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摔个尸骨无存。

他话也放了,如今,就先陪着许小娘子找师父好了。

像是突然多出个妹妹,总归不吃亏的。

至少,他多了个亲人。

薛煜就这般想着,吃完许小曲送来的饼子看着外面已经没有月光了才睡过去。

梦里也没有月光,漆黑一片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只能摸索着前行,一点点往前面挪动步子,脚步太沉了,轻功都施展不出来。也不知在黑暗里行了多久,他看到了一点光亮。

那是一片染血的枫叶。

眼熟的,枫叶。

突然想起来,他去岁途经南岭,就是这样的枫叶,如火一般绵延出数十里。他还捡到了那些风雅文人写的诗,写在大片的枫叶上,看得他牙酸。

那片染血的枫叶,忽地被火焰燎灼。

大火烧起来,照亮黑暗。

梦里他竟握着鸳鸯钺,在敌军中轻巧穿行,最后神勇地拿下敌将首级。他提起敌将首级时,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喝:“尔等将领已死,降或不降。”

火焰之中,许小娘子红衣金甲,手握金字枣红旗,一杆长枪前指立于军阵前,英姿飒爽。

她看过来,朗朗笑道:“薛煜,不愧是天下第一啊。”

薛煜这才惊觉他手中提了敌将人头,子午鸳鸯钺负在背上,着红衣银甲高坐马背。

画面一转,他站在南岭红枫之下,没有穿副将的红衣银甲,只拿着那双鸳鸯钺蹲下身子挖出一个坑将自己的腰牌埋了,放上几张红叶。

他看到他提着鸳鸯钺,身后百余人肃穆。

“如今许将军困于南岭,援军迟迟未到,我等自当赴战。”这个薛煜,是薛煜从未见过的自己。

“若还有人想退,现在还来得及。”

“薛将军,我等都不怕死。带我们去为许将军杀出一条血路吧。”

百余人啊,呼声震天。

杀进南岭的刹那,整个南岭都为之震颤。

薛煜看到自己一双鸳鸯钺血战南岭。

最后自己说:“小曲!快走——”

他又看到,不知过了多久,许小娘子折返回来,一个人提着枪,翻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找出他们的腰牌。

那些尸体,已经被践踏得不成人样。

她跪在地上,双膝没进被血肉覆盖的泥地徒手在尸体堆里翻找着,失声痛哭起来。

“薛煜,你在哪儿啊……我找不到你……”

最后她翻遍了战场,手被伤得鲜血淋漓。她找到了折断的鸳鸯钺,把它们拼起来,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抱在怀里。

薛煜看着她,也只能看着她。

他这才发现,自己挪不动步子,只能看着她。

红枫啊,染血了,像火一样。

梦里又暗下去,没有光亮。

等到红枫再飘落下来,他伸手接住。

他听到自己说:“哪来的小娘子,长得好标致。你要是真能赢我,我就跟着你。哎哎哎!有师父了不起啊,这不算啊。”

他听到自己说:“许小娘子,我没有家人了,不如我们做家人吧。我做你哥哥,等你出嫁,我背你上花轿。”

他听到自己说:“小曲!快走——”

梦里的许小娘子拉着他撩猫惹狗,闻甚安总跟在他们善后,骂骂咧咧说两个小兔崽子。

他们一起走过山水之间,行过整整八年的光阴。

最后,他留在二十五岁。

薛煜听着梦里,自己和许小娘子一句句说着话,恍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埋了腰牌。

因为许小娘子说,他生的风流俊秀,像个世家公子。她一直说他长得好看,将来一定能娶个漂亮媳妇儿,这样她就可以又多一个家人了。

他知道,他带着百人是送死。他不想让许小娘子看到那般面目全非的他。

许小娘子说,她小时候家里都不喜欢她,现在当了大将军家里都得倚仗她了。

许小娘子,怎么傻乎乎的。

薛煜惊醒过来,天已经微微亮,他怀里还揣着昨夜里许小娘子送的伤药,手边放着一包点心。

昨天夜里,许小娘子在他怀里哭了许久,也不知今日如何了。薛煜摸出伤药,打开嗅嗅又塞上。

他重新躺倒在地上,真好啊,他多了个许小娘子。想来他那师父放他下山,就是找许小娘子吧。

多好啊,他和她都只有师父,他们凑在一起,相依为命。

这份感情太重,重过世间一切。

幸好,这一世可以得以延续。他会信守承诺,等到小曲出嫁,他背她上花轿。他薛煜,从来都说一不二。

薛煜想着,觉得自己挺赚的,一条命,赚了一个许小娘子,也赚了许小娘子这么多眼泪。他这十八年来,都从未想过,他生命里能多这么个打人厉害肯为他落泪的许小娘子。

还是上辈子就能为她战死沙场的许小娘子。

他还是那一句话,能为一个人战死,那个人一定值得。

以我骨血,换你生路。

值了。

第10章 红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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