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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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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思伦躺在床上,问:“沈郎君回来没有?”

苏木摇了摇头。

左思伦闭了闭眼,手已摸到床榻边的琉璃碗,用力一抓,苏木下意识地抱头躲避。

这时,门外传来侍女的问好声:

“郎君回来啦~”

沈闻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群笑靥如花的美人媚眼如丝看着你,向你请安,这场面固然赏心悦目。

可时间久了,沈闻君就发现,这些侍女们面上的表情虽不同,嘴角微笑的弧度却一模一样。尤其是第一个侍女,眼珠子有些木木的,转动脖颈时更是僵硬,若是站在这人的身后叫她,会有种她能将脑袋折到后面的错觉。

听说左家的侍女训练十分严苛,若是动作错稍微一寸,就会被打手板。

这种方式有点诡异。

沈闻君快速走进房内,看到左思伦靠在床榻上,正小口地喝药。只是那不断翻动汤勺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喝下去的样子。

“你来了?”

左思伦眼睛一亮,不动声色地将药汤推至角落,却被沈闻君端过来。

“不想喝?”沈闻君看到他的表情,难得地笑了笑:“良药苦口利于病,不想喝也得喝。”

左思伦不情愿地接过来,犹犹豫豫不肯下嘴,沈闻君从食盒里拿出一颗蜜饯塞到他手中,“吃了蜜饯就不苦了。”

“谢谢。”

左思伦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

沈闻君好笑道:“谢什么,这是你自己准备好的蜜饯,放在这里不吃它,是专门等我回来拿给你吗?”

左思伦一顿,没说什么,正准备喝药,忽然见沈闻君又倒了一碗,凑到鼻间嗅了嗅,“闻着是有些苦,放了什么?”

接着,她仰头一口闷了。

左思伦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爬过去抠她的嘴:“弄清楚是什么了吗你就喝?快吐出来!”

沈闻君惊讶:“你一向文静温润,少见你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

左思伦手一顿,往她口中塞了一颗药丸,情绪已平静下来:“多饮清水,尽快将毒排出。”

沈闻君点头。

左思伦问:“你也不问喂你吃的什么,万一是毒药呢?”

沈闻君:“我信你,你不会的。”

左思伦沉默地将药汤一饮而尽,沈闻君关切地看着他:“怎么样,有我陪着你喝,是不是不觉得苦了?”

她方才所做原来是为这个。

左思伦慢慢笑了,像一朵艳丽的玫瑰:“谢谢你。”

“怎么又说谢?”

“就是谢谢你。”

这次是真心的。

待沈闻君走后,左思伦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在房间里随意地走来走去,完全不受圣女不得接触地面的限制。

也不似之前那般温柔瘦弱的好欺负模样。

见他出来,门口的侍女们齐齐笑道:“圣女要出门啦~”

左思伦一直走到头,踢了那侍女一脚,侍女笑眯眯道:“圣女要出门啦~”左思伦又给她一巴掌,侍女仍笑着:“圣女要出门啦~”

“圣女要出门啦~”

一声又一声在院子里响起,颇有些诡异,左思伦扭断她的脖子,拿到手中看了看,为难地说:“果然坏了。”

苏木沉默地奉上小巧的工具箱,被左思伦一把拂开:“不用。”

他从院子墙角找出一把斧头,笑着一下一下把木头侍女砍得粉碎,里面的齿轮卡了几下,裂开了。

苏木眉间的红痣都在抖。

“你怕什么?因为做了亏心事?以为把我推到水里就能淹死我?可惜,虽然我怕水,但府里的湖早就被我抽干了大部分水,那么浅的湖淹不死人。”左思伦笑着拍了拍他的脸,一把掐住苏木的脖颈:“说话!”

苏木一开口,嘴角就渗出血丝:“你想引诱沈姐姐怜你爱你,却没料到她待你之心更甚,白算计的滋味如何?”

一句话说完,苏木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左思伦松开了手,他仍捧着脖颈,喉咙疼得发痒。

疼成这样,他却还要说:“可沈娘子真心对待的……是阿都……你却……不是……”

不错,豁出命去救沈闻君的阿都早就死了,他不过是顶了阿都的名头。

左思伦的手上沾了血,他看到苏木衣襟处鼓鼓的藏着什么,抽出来竟是女人用的丝帕,不由鄙夷地擦干净手,丢在苏木脸上。

“死人怎么和我争?”

他蹲下来,衣袖从苏木脸上扫过去:“趁着你还没疼死,用你的狗鼻子闻一闻,这上面有什么味道?”

左思伦方才和沈闻君有过近距离的接触,衣袖上沾染她的味道,此时应该还没散。

苏木口中涌出鲜血,断断续续地说:“浓郁的血腥味,淡的药味,重的药味…还有蜜枣甜味……玫瑰迷香……”

玫瑰迷香是左家大长老左猷的东西,最近只给过草原人,难不成用到了沈闻君身上?

不对,没有缘由。

应该是用到了旁人身上,沈闻君与那人有过接触,故而沾染了一些味道。

左思伦注意到苏木说的药味,较起真来:“重的、轻的,这两种药味相同吗?”

“这……咳咳……重要吗?”

“当然重要。若是不一样,重的药味应是指方才喝的那一碗,轻的药味应是在她来之前,探望上一个病人沾染上的。”

探望的是谁,可想而知。

她去看了朝格。

并没有为他讨回公道,也没有给他一个交代,去见了推他入湖的人,却没有替他说过一句话。

“那就……说得通了。”

苏木恍然大悟,沈闻君身上的药味沾染得很奇怪,不像是沾在外衣上。而是贴得很近,在她说话时也能闻到。

如果她看的是朝格,那就说得通了。

苏木幸灾乐祸地说:“他们……咳咳,在……亲热……”

左思伦眉目阴沉下来。

他拂袖离去,留着苏木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无声尖叫。

沈闻君发现左思伦有点粘着自己。

说起来,她记得左思伦比自己小五岁,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装扮却精致艳丽,比她这个女子更称职。

左思伦捧着她的一双手,疼惜地摸了摸:“姐姐的手心有很多茧子,还有一条陈年旧疤,身为女子,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这是小时候练剑磨出来,这道疤是第一次跟我哥上战场,被敌人吓得拿不动刀,一个老兵就教我把刀绑在手上,仗打完发现刀柄已经割破掌心了。”沈闻君不在意地说:“没什么,平日都看不出来。”

左思伦见不得她随意对待自己的手,让苏木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膏药,将她的手掌仔细地涂抹完整,用粗布包起来。

沈闻君晃了晃,觉得自己像一个断手的残疾。

左思伦制止她的动作,“一个时辰就好。”他打量起她的其他地方,脸颊,头发,皮肤……

最后,脸颊上涂的是绿色的药膏,据说是用神女湖周边生长的一种叶子挤出的汁液制成的,涂在脸上滑溜溜的,只露出口鼻和眼睛,也不觉得脸上憋闷,只觉得凉爽。

苏木打了热水来,左思伦一点点调配到温度适宜的程度,用手探了探,开始给沈闻君洗头。

沈闻君躺在左思伦特制用来洗头发的躺椅上,听着左思伦温软的声音:“姐姐的头发像绸缎一样滑,像夜一样黑,映着日光,好像波光粼粼的天上银河。姐姐的头发天生生得好,乌黑浓密,不需要药水养护,只需要用皂角轻轻揉搓,在洗头水中加一滴香露……唔,我喜欢玫瑰香露,姐姐要不要试试?”

左思伦的声音如响在静谧林间的沉稳箫声,沈闻君听得昏昏欲睡,没听清他后面说的什么,含糊道:“好。”

左思伦从袖中拿出一瓶东西,全部倒进去,沈闻君闻到花香。

晾干头发,左思伦将她脸上的药膏清洗干净,又取了手掌上的布巾,开始帮她修指甲。

沈闻君从一旁的铜镜中,看到自己的脸颊白得透明,有一些水色的红,头发微微营着日光,手掌上的茧淡了许多,掌心的疤痕更是消除了一小半。

“真神奇。”

左思伦帮她的指甲磨得圆润,笑说:“这是我自己没事琢磨着玩的,祛疤的秘药比草原的好,那里的祛疤药遗症很多,不仅要忍受身体疼痛,还要脸黑上一个月,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

沈闻君想起朝格脸黑的那段时间。

他也是在祛疤?

——先前怕吓着你,现在想来你应该是不介意的。

是为了她吗?

察觉到沈闻君在走神,左思伦一顿,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闻君回过神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姐姐腕上空落落的。”他说着看向沈闻君的头上,“头上也空落落的。”

“我为姐姐梳妆吧!”

起了兴致,左思伦立刻吩咐苏木搬出妆台来,他们就在树下梳妆。左思伦的手指很灵巧,为沈闻君梳了一个长安贵女的发髻,额前一串流苏坠过去,一动铃铛跟着轻轻地响。

沈闻君觉得有意思,拨弄额头的流苏玩,被左思伦抓住了一只手,“别动。”

他也不放手,另一只手执起眉笔为沈闻君描眉。

眉若小山重叠,眼上扫了丹橘和金色的两色胭脂,两个眼尾处各补了一只鱼尾,最后是口脂。

沈闻君看着他额角有汗,手心也是汗,便要松开:“我自己来吧。”

左思伦并不答应。

一笔一笔,作画一般,仔细描红,想了想,他又在沈闻君的双颊补了一点红色:“姐姐总是不苟言笑,这样生动一些。”

上完妆,他的手仍然没有放开。

而是后退一步,仔细端详了她的妆容,这个表情也不知道是好看不好看,沈闻君想去照镜子,却被他逾矩地捧了脸。

“姐姐,如果有一天我得以自由,你能不能考虑,和我在一起?”

左思伦的手一触即分,沈闻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们是朋友,你年岁小,我也拿你当弟弟一样对待的。”

或许也是妹妹。

“我有汉人的血统,无父无母,了无牵挂,此间事了我无处可去,或许会回到中原,那里有我的产业。我会梳妆打扮,会作画制香,洗衣做饭,还会做些机关小玩意儿你开心。”

左思伦认真地看着她:“姐姐,我是可以完全由你掌控的人,是你合适和理想的夫君人选。”

沈闻君皱了皱眉:“这分明是找奴仆……”

左思伦打断她:“姐姐,爱就是被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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