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阿桃虽是商户出身，但却从小读书习字，性情端庄大方，可不是一般的小户女子。

和沉稳能干的宋毅正好相配。

“……”宋毅看着谢之誉，欲言又止。这让他怎么说呢？

但事到如今，他如果再憋着不说，反而显得小人了。

于是宋毅豁出去了：“谢副使，多谢厚爱，但……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说这话，宋毅也觉得难为情。但不说又不行，他只得硬着头皮说出口。

谢之誉脸色不太好，因为他了解宋毅。这些年宋毅一心苦干。白日当差，晚上住官舍，身边无旁人。

只有最近，他身边忽然冒出了一个寡妇弟媳。

“该不是你弟妹吧？”谢之誉问。

宋毅默默点头：“我布衣出身，家境贫寒，配不上阿桃小姐。”

谢之誉心中充满痛惜。

他为自己表妹惋惜、也为宋毅惋惜。他也实在想不明白，宋毅为何会做出这个打算。

“你这么说，是打算娶你那寡妇弟妹？”

宋毅点头：“我是有这个打算。”不过这件事，他还没来得跟弟妹商量。主要是，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和弟妹谈婚论嫁是不是太快了点。

毕竟，弟妹丧夫不到半。

谢之誉顿时脸色哀怒：“宋毅，你糊涂啊！你年纪轻轻，已得赵司使、许司阶赏识，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布衣出身、家境贫寒的宋毅了。这样的你，就应该抓住机会，把握身边可以把握的一切。而娶妻，就是你的一次机会。”

见宋毅垂头不语，谢之誉又继续说：“我是真心把你当兄弟，才跟你说这些话。你来京都多年，对京都风俗人情不应该一无所知吧。就说说那些寒门出身，科举入仕者，但凡有机会，哪个不是娶个能帮衬他的妻子？京都之内微官小吏多如牛毛，进了衙门可不代表出人头地。我姨丈虽然是商户，却小有资产，日后对你必有助力，而我也会……”

“谢头，你说的我知道。”宋毅抬头，目光沉静认真：“谢头是把真当自己人，才跟我说这些话，只是我要辜负你的厚爱了，我确实想要出人头地，但没想过要用自己的姻缘去交换。”‘

谢之誉皱眉：“你这话我不爱听。你怎么知道和阿桃成亲，就不是好姻缘？阿桃你见过了，她好得很。”’

“阿桃小姐自然是好，只是我已心有属意。”

谢之誉不死心，心思一转便提起了锦娘：“你对你弟妹倒是情真意切啊。”

宋毅脸皮发热。他也不晓得真心是什么，但他已经打定主意，想要和弟妹一起过日子。

他想每日下值回去，和弟妹小宝一道用饭，想穿弟妹亲手缝制的衣裳鞋袜，想一家三口春日去踏青，夏日去赏花。

而谢之誉瞧见宋毅神色，证实了自己的推测，宋毅果然是被那个小寡妇迷得晕头转醒了。

谢之誉当即话锋一转：“你对她一片真心，我只怕你真心错付。”

宋毅看了谢之誉一眼，平静道：“我信她。”

他和弟妹，是两情相悦。

弟妹对他的好，一桩桩一件件数不清。她对他的心意，都在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可口饱腹的家常菜、针脚细密的鞋履，那都是弟妹的关爱。

别人不懂，但他铭记在心。

“……”谢之誉无可奈何：“好，即便她也如你一般真心，你也不在乎她的出身卑微，但她是个寡妇，还是你弟妹，你娶了她，就不怕被人诟病吗？”

“我们没做亏心事，就没什么好怕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谢之誉叹气：“罢了。看来你和我表妹无缘。既是如此，那我也只有恭贺你们了。”

谢之誉自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和宋毅反目。他知道宋毅有本事，而他之所以能被提拔为街道司副司使，也有宋毅的原因。

结亲不成，他也只能作罢。

……

从谢宅出来，天色已暗。

时辰不早了，宋毅本应该直接回衙署，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想去看弟妹和小宝一眼。

他喝了不少酒，心里有些烦躁，似乎只有看到了弟妹，才能静下心来。

所以宋毅去了柳条巷。

他到李彩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李彩霞在院子里给王林洗澡，听到有人叩门，她去开门见是宋毅，一点也不意外：“宋青衫来了，有两日没来了吧？”

宋毅一愣。他还担心自己来看弟妹太勤快了，可李大姐话里的意思，好像他天天来也没事？

宋毅顿时有了被人看破心事窘迫，他含糊应了一声，往左院走去。

小宝今日和王山几个孩子玩闹了一日，早就累了，她用过饭，锦娘给她略略擦洗后，小宝就睡着了。

锦娘则在院子里洗衣裳，瞧见宋毅推门进来，脸上的神色顿时由惊讶转为欣喜：“大哥，你来了！”

锦娘急忙站起身来，她一边把手背在裙侧擦了擦，一边问：“这个时辰来，可用过饭了？”

这一瞬，宋毅那颗焦躁的心平复了。

看到弟妹的笑，听到弟妹的关怀，他就安心了。他又看到锦娘发髻上的珍珠簪，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你别忙，我用过饭了。你和小宝呢，都吃过了吧？”他路上遇到卖石头饼的，便买了几个回来。

这饼能放数日，今日不吃明日吃也成。

“我们吃过了，小宝今日玩累了，已经睡了。”锦娘过来接石头饼，忽然面色一愣。

她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她情不自禁的后退两步，再看向宋毅时，眸中便多了几分惶恐。

宋毅连忙问：“怎么了？”

“你喝醉了？”锦娘小声问。她知道宋恒和宋毅是不同的。宋恒喝了酒回来就要打人，可宋毅不是他。

宋恒点头：“有些醉意。今日谢副使邀我去他家，方才晚饭是多喝了一些，主要是谢头盛情难却……你这是怎么了？”

见弟妹眼底有惧色，宋毅虽心急，却不敢靠近，怕吓到她。

“……你醉酒后，会打人吗？”锦娘身体微微后倾，眼睛望着宋毅，小心翼翼问。

“……”宋毅看着惊惧的弟妹，心如刀割。

弟妹怕成这样，定然是宋恒醉酒后没少打她，而他却还喝醉酒来见她。

他以后再也不喝醉酒了！

“锦娘，不会的，我绝不会那样。”宋毅一脸郑重，他抬手竖起三根手指，对月起誓：“从今往后，我喝酒绝不过三杯。”

宋毅的酒量不差，喝一坛都不会醉，三杯对他来说，如饮白水。

锦娘脸色稍缓，她抿抿唇，眼里的光似是信赖，又是欢喜：“真的吗？大哥以后再也不会喝醉酒，也不会打我和小宝？”

“当然不会！”她的小心翼翼让宋毅心痛不已，宋毅情不自禁上前伸手去握住她的手：“锦娘，我不会伤害你们母女，也决不许任何人伤害你们。”

“嗯！”锦娘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她向前轻轻靠在宋毅怀里：“大哥，我信你。”

锦娘又悄悄伸手，搂住了宋毅的腰。他腰身挺拔硬朗，锦娘一碰便知他有副好身体。

宋毅僵在那里，他双手紧紧握拳，竟是一动不敢动。这个场景，他在梦中经历了无数次。

梦中弟妹也会这样抱着他，而梦中他仿佛将礼法忘得一干二净，每当此时，他便会抱起弟妹，将她抱入屋内……

半醉半醒之间，宋毅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他遵从内心，手臂向下，竟一下子将弟妹抱了起来。

锦娘双脚悬空，她惊住，她瞪大眼睛瞅着宋毅，满目震惊：她只是装腔作势撩拨他一下，宋毅这家伙竟然来真的？

虽然出乎她预料，也不是不行吧。

反正是早晚的事，她只要和宋毅有了这层关系，以他的性情，便不会舍弃她们母女。

锦娘没有犹豫，她立即把手搭上宋毅后脖颈，又把头靠在他肩膀处，她在他耳边轻声道：“大哥，去屋里。”

宋毅像是失了魂的木偶人，遵从锦娘的指示，抱着锦娘往他住过的那间屋里走。

门轻轻一碰便开了，宋毅抱着锦娘走了进去，又以后背抵住门。

锦娘预备着宋毅随时过来住，这间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宋毅抱着锦娘坐在床榻上，锦娘坐在宋毅怀里，一手抚上宋毅的胸口，吁了口气，言语见有些酸楚：“大哥，能遇到你，是锦娘的福气。只要大哥不嫌弃，大哥想怎么样都成。”

弟妹的意思宋毅听明白了。他热血膨胀，不过还是耐心安抚：“我从未嫌弃过你。”

锦娘靠在宋毅肩头：“我知道。只要你对我好，我不怕别人说，只是……”

锦娘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宋毅立即察觉到锦娘不对劲，连忙问：“只是怎么了？”

锦娘便继续在他耳边吹风：”我不怕什么，可小宝还是个孩子，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要是我这样没名没份的跟了你，我怕小宝被人欺负。”

“弟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其实早有迎娶你的打算，只是……我想过一段日子再跟你提。”他顾虑着弟妹丧夫不过半年，所以没跟她商量这件事。

锦娘愣住了：“你，你真要娶我为妻？”

“当然。”他既然认定了锦娘，打算和锦娘一起过日子，自然是要娶她为妻。

锦娘抬头盯着宋毅的眼睛，他目光坚定、真诚，并无闪烁遮掩。

她没有说谎。以她对宋毅的了解，他不会说谎。

锦娘心里忽然一片心虚。

她这么算计他，是不是有点太坏了？

不管了，坏就坏，只要能过好日子，她就当个坏女人！

锦娘立即扶着宋毅的肩头，抬头亲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