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摇头：“不必了。”

掌柜也没再劝说：“好嘞，两只银锁，各六钱，共一两二钱。”

宋毅付了银钱，把其中一只金锁给小宝戴上，然后带着锦娘母女继续往万柳家走去。

万柳家住在顺安坊三弯巷，因为这巷子有三道弯，万柳家住在第二道弯里头。

万柳家的门开着，宋毅叩了叩门，在院子里玩蹴鞠的翠翠立即跑了过来：“宋叔，你来啦！”

翠翠今日穿了一身青绿新衣，头上梳着双丫髻，系着碧绿色的绢花，打扮得清新可爱。

锦娘见了翠翠，松了口气。幸好她做的布鞋尺寸够大，翠翠现在穿正合适。

翠翠只比小宝大两个月，却比小宝高半个头。这也难怪，小宝常年吃不好，自然个头小。

翠翠又跑回院子喊她爹娘：“爹爹，阿娘，祖父，宋叔来了！”

宋毅三人进了院子，万柳家的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他家里有些家底，家中还请了仆人帮着做活。

饭菜还没准备好，几人就在院子里坐着说话。

锦娘把篮子递给万柳夫人姜氏：“姜姐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姜氏一眼就瞧见了竹篮上面的布鞋，青色布鞋鞋面上绣了只雪白的兔子，而且两只鞋面上的兔子还不一样，一只兔子是趴着头向后舔毛，一只则是蹲着吃草。

姜氏忍不住道：“这也绣得太好了，这是你自己绣的？”

锦娘有点腼腆：“幸好大小合适，就是不知道翠翠喜不喜欢？”

姜氏便招呼翠翠：“翠翠快来，你田姨给你做了双新鞋子。”

翠翠跑过来一看，顿时欢呼起来：“小兔子，好可爱！我喜欢这双鞋！谢谢田姨！”

翠翠当即换上了新鞋，然后拉着小宝一起玩蹴鞠。

过了会儿，宋毅拿着银锁来给翠翠，翠翠戴上银锁后，发现小宝的金锁跟她的很像。

“咦，小宝，你的银锁跟我的好像，就是上面的字不一样。”

姜氏早就瞧见了：“这两只银锁瞧着是一对呢。”

宋毅解释：“小宝也快生辰了，我也给她买了一只。”

姜氏笑了：“你这个伯父当得可真没话说了。”

随后，万柳、宋毅又带着两个娃娃在院子里玩蹴鞠，翠翠自小就像个男孩子，上蹿下跳，嗓门又大，她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哈哈大笑，整个院子都是她的声音。

小宝起先有些拘谨，后面也跟着翠翠跑跑跳跳玩蹴鞠，笑声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今日家里有客人，家里厨娘忙不过来，姜氏便帮忙择菜洗菜，锦娘跟着一道帮忙。

两人一边做事一边说话。

姜氏忽然低声问：“锦娘，虽说我说这话有些不妥，可你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委实不易，你有没有考虑过再嫁？”

本朝律法鼓励寡妇鳏夫再嫁再娶，所以也没有守寡的习俗。

锦娘低头，神色微窘：“这件事，我暂时还没考虑。”锦娘自然是考虑过了的

在宋恒去世后，她认真的、仔细的分析过这件事。

她少时被父母卖了，后又被宋家父母安排嫁给了宋恒，她前半生的命运是半点不由己，也因此受尽磨难，吃够苦头。

那后半生呢？她还要这么窝窝囊囊、身不由己地过下去吗？

不！

她不愿再随波逐流，让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即便要嫁，也要自己做主。要是再找一个宋恒那样的，那还不如去死呢。

再说了，她再嫁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要是继父缺德，小宝的日子更是水深火热。

但悲哀的是，这世上好男人太少，多数比宋恒好不了多少。张婶子绞尽脑汁给她男人做好吃的，她男人脾气上来，也会甩张婶两巴掌。

小莲嫂夫妻看似甜蜜，小莲嫂男人每件衣裳都是小莲嫂做的，但不妨碍小莲嫂男人嫌弃她没生个儿子。

李彩霞的男人是个好爹，但她也听见李大姐质问男人衣裳里怎么有胭脂香粉味。

锦娘知道，好男人太难找了。

所以，她怎么敢把这件事交给别人？让别人帮她说媒？

她要找男人，那自然她自己找。

“姜姐姐，现在我哪有心思考虑这个，我只想带着小宝好好过日子。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姜氏却说：“但有的事，可等不到以后呢。”

锦娘一头雾水，不晓得姜氏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便只笑了笑。

但很快，锦娘就懂了。

饭菜准备好了，姜氏让万柳搬了张大桌子放在院子里，让大家坐下用饭。

小家小户没那么多讲究，众人不分男女大小都一道用饭。

小宝坐在锦娘身边，看着桌上的菜，眼睛发亮。桌上摆满了菜肴，她数不清楚，但她觉得一定有十几样菜。

锦娘挑着些口味清淡的放到小宝碗里，小宝立即吃了起来。

席间万柳提及了许司阶亲自登门向宋毅道谢的事，他喝了几杯酒，话也多了起来：“别看那许司阶眼下官位不高，但那可是实权，好好干个几年，便能被提拔上去。而且许司阶爹又是吏部尚书，啧，多少人巴结讨好他都来不及，他今日却亲自来见宋大哥！”万柳倒是没喝糊涂，他没有提及许长空调派宋毅等人协助金吾卫办事的事情。

宋毅谦虚道：“我只是碰巧帮了他。”

“哪里有那么多碰巧？那日街上，附近的青衫好几个，许司阶身边也有护卫，怎么没有一个能制服惊马？宋大哥，你这不是碰巧帮了许司阶，而是你有这个能耐。”

万老爷子点头赞许：“万柳没说错，你有能耐才能有这个机会。”

锦娘默默吃饭，却竖着耳朵听得十分认真。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慌。她从前只知道大伯哥人品好，踏实肯干，却不知道他竟大本事。

那他还看得上她吗？她之前对大伯哥做的那些小把戏，是不是太拖沓、太含蓄了？

“宋大哥，我敬你一杯。我脸皮厚，我直接说了啊，苟富贵无相忘啊！”

宋毅哭笑不得，举杯饮酒：“行，我要是真有那个造化，能帮我自然会帮。”

万柳一口气喝了酒，脑袋晕了，舌头也大了，说话有点含糊不清：“别说我了，就连谢队头也在打你主意。我都听见了，他又想把自己表妹嫁给你了。你说是不是？明明之前你拒绝了这门亲事，他今日忽然又提起，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许司阶青睐你，他也想跟着鸡犬升天！”

宋毅一怔，他忍不住目光瞥向锦娘，只见锦娘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我无父母、无家底，哪敢和谢队头攀亲。这事别再提了。”

姜氏也道：“今日在家里说就算了，这话千万别到外面说，对人家姑娘不好。”

万柳连连点头；“是是，我不会去外面说的，我又不是碎嘴子，我也不敢得罪谢队头啊。”

锦娘有点慌了。

糟糕了，大伯哥那么好，果然不止她一个人惦记。大伯哥以后会越来越厉害，她再不下手，别说给大伯哥做妾了，只怕给大伯哥提鞋都难了。

难怪方才姜姐姐说有的事等不得。

原来姜姐姐不是要给她找别的男人，而是提醒她呀。

上回下大雨，她就不该放大伯哥走的。

锦娘暗暗下了决心，若是在遇到机会，决不能迟疑了。面子再重要，也比不上里子。

……

用过饭，宋毅三人便向万柳一家辞行。

天色不早，锦娘又不熟悉路线，宋毅便送锦娘母女回去。只是走到王家院门时，宋毅就再也不敢往里面走了。

两天前发生的事情，宋毅还历历在目。那天忽然下了大雨，他不得已去弟妹屋里避雨，在那之后，他连着两个晚上都做了难以言齿的梦。

所以当靠近那个小院，他就不可救药的回想起梦中的场景。

宋毅立即停了脚步，放下小宝：“你们进去吧，天色不早了，我回衙署了。”

说罢，宋毅头也不回地走了。

……

随后半个月，宋毅都没有再看看她和小宝。院子里的韭菜、小葱都长出来了，宋毅却不来了。

小宝都念叨了好几回。

可锦娘有什么办法，宋毅只是她的大伯哥，宋毅不来看她，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又不是日日都过节，她就算想趁着过节去街道司送东西，也没有机会啊。

锦娘又想到那什么谢队头要给宋毅做媒，要把自己表妹嫁给宋毅，更是懊恼得很。

这日，锦娘提着一篮布鞋去鞋铺卖，碰巧遇到了万柳。

万柳便和锦娘打招呼，他瞧见锦娘篮子里好多鞋，忍不住问：“田娘子，你怎么做了这么多鞋？”

“拿去卖，换点钱补贴家用。”

万柳有些意外：”怎么？是日子过得不富余吗？”以他对宋毅的了解，宋毅既然把小宝母女带到京都，便会安顿好她们。

锦娘摇头：“万大哥你别误会，大伯哥一直很照顾我们母女，只是我心里过意不去，想自己赚些银钱。”说到这里，锦娘忍不住试探：“万大哥，你们最近是不是很忙？”

万柳点头：“可不是呢，尤其是宋毅，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天不亮出门，天黑后还没回。我有时跟他一起做事，有时候半夜才归家。”

“你们差事竟这么忙吗？”锦娘一脸心疼，又脱口而出道：“那，那宋毅还好吧？身体可吃得消？”

万柳一愣。他听到田锦娘直呼宋毅名字，忽然明白过来，田锦娘问他这些，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田娘子对宋毅的心思，宋毅自己不清楚，他局外人是看得清的。

他于是问：“田娘子，这些日子宋大哥都没去探望你们吗？”

锦娘摇头，神情略显低落：“大伯哥公事要紧，我们都好的很，只是……小宝总是念叨着她伯父。”

万柳心里有数了，田娘子这是暗示他去给宋毅带话呢：“行，我回头跟宋兄说一声，让他抽空去看看小宝。”

锦娘赶紧说：“差事要紧，等他闲下来再来看小宝吧。”

“差事归差事，在忙也不能忽略了家人。”

锦娘笑了笑：“那也不能耽误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