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过耳朵的时候，陆时一才觉得自己骑得太快了，赶到杨铭边上的时候甚至没刹住车，又直挺挺往前奔了十几米，杨铭这会倒是慢悠悠地骑了过来。这里是彩虹路的中心彩虹桥，跨着湖的小两端，不长，但因为有湖水天光，显得很别致。大家都在这停了车，走上了桥上的人行道上，于纾拿着照片在抓拍，拍女生们的笑脸，拍宋修和王瑜的青涩，拍陈斯嘉和龚元元的打闹。

“陆时一！！”于纾对着陆时一大喊了一声。

腿还架在自行车上，陆时一抬头看过来，离得更近的杨铭也向于纾看了过去，深景聚焦只能对着一个人，叫着陆时一的名字，却是把杨铭拍得更清晰，陆时一的身影在后边模糊掉了。陆时一停好了车走过来看于纾的相机屏幕，杨铭站在自行车边上，一手插着袋，抬头看向了镜头，带着点询问，额前的发到底没有被捋开，掉在了杨铭左边的眉头上。

陆时一说于纾这照片拍得非常有水平，于纾以为他嘲讽呢，直接就要删，陆时一直接把相机拿了过去，说不行，都是活动的记忆，怎么能说删就删，晚点修好了记得把这张图发给他……们。于纾并没有听出里面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说好。

大家伙站在桥边的时候，不知道谁先说了句，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这么轻松，于是就都安静了下来。

“你们想好怎么选文理科了吗？”章莹瑛跟着问了句。

“我跟着二哈选理科，没办法，我实在是背不下来。”龚元元率先说道。

宋修和王瑜这学期末就得分班了，宋修学理，王瑜学文，宋修痛苦地说了句简直堪比异地恋，王瑜难得没有不好意思，说道：“没关系的，又不是见不到了。”

“你俩呢？”章莹瑛文杨铭和陆时一。

陆时一没说话，他其实也吃不准杨铭到底选什么，不知道昨天说的话他有没有听进去，他也在等杨铭的答案。

“我俩学文。”杨铭言简意赅，陆时一挑了挑眉。

“你他妈终于想通了！”陈斯嘉哀嚎道，“放着好好的优势不用，之前还较劲学理科，我看你都累。”

章莹瑛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有的时候希望时间过得慢点，有的时候又希望快点，慢点是现在很开心，快点是想着之后也许更开心。”

几个女生凑到章莹瑛的边上，笑着对她说，“大美女，别多想了，快点慢点，我们一直都在的呀。”

突然宋修对着湖面大喊：“我希望！！和王瑜考同一个大学！！！”

所有人欢呼了起来，七班的另外个男生也喊，“我希望！！至少上一个211学校！！！”

龚元元跟着也大叫了起来，“我希望！！保二本！冲一本！！天天开心！！天天有肉吃！！！”然后使劲拍了一下陈斯嘉，“到你了二哈！”

陈斯嘉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力喊：“我！！希望！！进！！J大！！！赚！！大！！钱！！！”

“呼！！！我！！章莹瑛！希望能进Z大哲学系！！！”

“不愧是文科强人啊，连专业都选好了，”于纾叨叨着，也跟着喊，“我要进C大！学编导！！”

“我的目标是！！”陆时一也大喊道：“没有蛀牙！！！”

切——

好像大家才意识到刚刚的行为有点傻气，都笑了起来，又在桥上晃了一会儿，打算往回骑了。

自行车归还了大清湖，一行人带回了美好的记忆。

回程路上都在考斯特上睡得四仰八叉，司机师傅放着最炫民族风也没把大家震起来，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下午三四点了。大家都忙忘了午饭，也都疲惫着，商量着下次再聚，明天周一，作业都没做完，时间突然就紧凑了起来，打了招呼就各自散了。

陈斯嘉和龚元元实在是困了，决定打车回去。

杨铭看来又有点晕车，脸色不是很好看，陆时一问他要不要也打车，杨铭实话说自己有点晕，打算让方叔来接他，陆时一点了点头，说那自己就去车棚取车回去了，杨铭没有动，好像有话想问他。

“你想考哪里？”杨铭问他。

“没想好，而且”，陆时一故意停顿了一下，“现在想太早了。”

杨铭笑了笑，知道他什么意思，“回去吧，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不是什么好消息的话还是让我等着吧。”陆时一从口袋里拿出了在村里买的风油精，放到杨铭的手里，“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个礼物。”

“三块钱的风油精？”

“是我的诚意和勇气。”陆时一走到杨铭的身边，“我也没有谈过恋爱，但我知道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喜欢，杨铭接过风油精的手不上不下。

陆时一没有多停留，只留下了一句“请你认真考虑我”就走了。

直到坐上方叔的车，杨铭才放松了下来，手放到了外套口袋里，连带着风油精一起。

回到家杨铭什么也没收拾，带着手机和陆时一给的风油精去了负一层，他家的家庭影音室，还是坐在上次做的那个沙发椅上，盯着放在矮桌上的绿色小瓶子发呆，这两天日子过得太快，信息量太多，这会回顾起来都觉得心慌，他需要静一静。

陆时一说他喜欢自己，这是杨铭从来没想过的。

他想过的，是自己对他的贪恋会破坏两个人的关系，会让陆时一觉得他很奇怪，远离他、讨厌他，甚至觉得他恶心。杨铭想过太多消极的、负面的的情况，唯独没有想到陆时一竟然对自己也有想法。

陆时一喜欢他？陆时一喜欢他！杨铭不断在心里重复这句话，重复到自己心乱如麻。突然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陆时一不经意的靠近和近乎暧昧的纵容。他问的两次为什么，都被自己躲开了，这哪是陆时一让他心慌，明明是自己吓自己。

手机响了，陆时一在四人群里发了这次出游的照片。不得不说于纾不愧是宣传委员，拍得照片又好，修图的手速又快。杨铭一路浏览下来，最后一张是他和陆时一的合影，严格来说是他和陆时一的虚影，明明于纾喊的是陆时一，却把杨铭拍清楚了。他挑了几张照片保存了下来，集体的、和陈斯嘉龚元元的，四个人打闹的，还有自己和陆时一的这张。

其实没什么好想的吧，当时太刺激了，大脑都宕机了，虚张声势而已。

但话都说出口了，杨铭对着那小瓶绿的风油精笑了笑，也总要给陆时一回个礼。

长长顺了一口气，把这些情绪都放在一边，还有一个周末的作业等着呢。

——

周一的早上毫无意外，几个人都睡眼惺忪的，哈欠一个接一个。杨铭交了作业吃掉了早饭后，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物理大黄直接拿着课本到杨铭眼前来敲桌子，杨铭才缓过劲来，睁开眼是大黄瞪着的铜铃眼。

“小小年纪，第一节课，就上课睡觉！？”大黄又拿书拍了两下课桌，“不是你成绩不错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见杨铭抬起了头，脸上压着外套袖子上的褶皱，又补了一句，“口水都流出来了！快擦擦。”

旁边窸窸窣窣传来了笑声，龚元元更是直接把头伸了过来，想看看一向冷静的杨铭是怎么流的口水，结果发现桌子上啥都没有，是大黄故意的，杨铭甩了甩脑袋，又打了一个哈欠，才直起身继续听课。

“同桌儿，你昨晚做贼了？我们都一个时间回来的，怎么困成这样？”陈斯嘉没忍住，怼了怼杨铭的手。

“我觉多，睡不饱。”

“那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也快有个20小时了，不够你睡的？”

杨铭觉得陈斯嘉话里有话，“你想说啥？”

“我以为你和陆时一又单独去约会了呢。”

“……”杨铭总觉得陈斯嘉看出点什么来了，话里话外地点他，“林历为什么会在你通话记录里，还排第一？”

这下轮到陈斯嘉尴尬了，“问我点物理题，正常范围内的沟通。”

“噢，你俩沟通还分正不正常呢？”

陈斯嘉噎住了，得，放弃，说不过他。

这次小规模团体的活动，很快在班级里传开了，陆时一只好在中午的时候和大家解释是个小规模试点，如果办得还算成功的话之后可能会两个班级一起去公园玩耍，才把大家好奇又可惜的心安抚了下去。于纾在班级前面黑板前劈了块墙，铺上纯色的纸张，在上面画着流畅的轮廓，把自己已经洗出来的照片剪出形状贴在上面，做成了班级活动角落。

于纾不忘请陆时一在上面写上标题“8班的小日子”，龚元元发出一阵爆笑说和“炊事班的日子”撞题了，应该叫“8班的小月子”，惹得于纾直接拿了黑板擦扔他，这次她没有请杨铭来画旁边的配图，只是简单的线条勾勒，她画了一道彩虹桥，还有几棵高高的水杉，和在水杉下面的两顶帐篷，于纾回过头来问杨铭，“大师傅，这样行吗？”杨铭也对她露了个笑脸，“很棒。”于纾高兴得小跑回了座位，努力压着声音还是被大家听见了，“啊啊啊，大帅比对我笑了，啊我死了！”周围的女生都跟着她一起激动。

宋修探了个脑袋进8班，看到杨铭时对着他勾了勾手指，杨铭有点不耐烦地走了出去，这人怎么感觉赖上了，有事没事往他这找。

“铭总，一直没和你认真道过歉，对不起，也真的谢谢你没有计较”，宋修拿出了个盒子放到杨铭的面前，“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及我做错的万分之一，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和王瑜走到一起，这是我99分的歉意和王瑜1分的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宋修的突然认真让杨铭有点不知所措，诚挚的道歉比上一次要好太多，杨铭把东西拿了过来，笑着拍了拍宋修的胳膊，“有心了，兄弟”

陆时一正好看到这一幕，皱着眉对杨铭有点不满。

“干嘛？”杨铭问他。

“他干嘛呢？”陆时一反问。

“送我东西啊。”杨铭扬了扬手里的盒子。

陆时一伸手就要夺过去，“什么啊？哎你合适吗，随便就收下来了啊？”

“人家说是他99的歉意和王瑜的1分心意，可一点儿都不随便。”

“是，我们大画家最严谨了，一点儿，都不，随便。”陆时一白了个眼睛就进了教室。

放学的时候，杨铭发现，陆时一已经把黑板报上，靠近他背后的那一串有山海深意的字改了。

——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

杨铭打开手机搜了一下，看到后半句的时候低着头笑了，耳朵尖红红的，像偷吃了糖的小孩。

真可怕，陆时一竟然有这该死的浪漫。

——此时我想你。

佩索阿 [葡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