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在卧室自带的洗手间里洗了个澡又刷了个牙，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坐在书桌前，又把陆时一留给自己的纸拿出来看了又看，被老师说作弊的事情他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怎么一句话都没问自己呢，又让自己再复习几天理综是什么意思？

窗外的那株桂花树枝抖了一下，一只鸟从枝桠上飞走了。太早了，还是困，先不想了，还是再睡会儿吧。结实躺到床上的时候，杨铭觉得一切都松快了，其实昨晚就觉得轻松了，本来沉闷的、不知所措的气氛，被陆时一胡乱搅了一通，反而散了。

杨启刚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衣服都没换就来到了杨铭的卧室，班主任说怎么都联系不上杨铭的时候，杨启刚就着急得往回赶，和领导约的饭都往后推了，连续开了快6个小时的车，见到儿子躺在床上熟睡才放心下来，蹑手蹑脚地离开，带上了杨铭的房门。班主任说杨铭作弊的事情，杨启刚无论如何是不相信的，虽然自己的儿子总是很冷淡，但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希望老师彻查，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亲自去一趟学校，和老师好好谈谈。刘庆红只好说现在还在调查阶段，没有最终结果，有什么进展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杨铭一直睡到下午，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点恍惚，捋了一下脑袋里的发生的事，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就起来了。坐到书桌前，打开了手机，短信和未接来电提示如潮水一样涌了进来，确实，自己从周五下午开始就关机了，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杨启刚给自己打了十几个电话，又有十几条短信，看到他爸发的那句“别做傻事”，杨铭笑了出来，赶紧回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拨通不等杨启刚说话，杨铭先说道：“喂爸，我没事。”

“醒啦？爸爸到家了，在楼下呢。下来吃点东西？”

居然回来了？杨铭收拾了下自己，换上了T恤和长裤，他还是不太习惯在余敏面前穿睡衣，到楼下的时候保温板上热着包子，还有用奶锅装的的一锅牛奶。杨启刚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用笔在记录着什么，余敏在厨房里鼓捣水果茶。看见杨铭下来了两人都停了手上的事看过来。

“事情爸爸都知道了，已经麻烦你们老师彻查了，别担心，应该很快会出结果的。”

果然，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何况自己不开手机更像是在赌气，不然他爸也不会连夜往家里赶，杨铭点了点头，只说了句不是他的小抄，杨启刚信他，余敏也让自己别多想。

杨铭看到了余敏脸上的黑眼圈，还是说了句，“爸，敏姨，让你们担心了，我不应该关机的。”

“你没事就好，家里人不说这个，把你爸吓坏了，一路超速回来的。”余敏笑着对杨铭说。

“爸！太危险了，出事了怎么办？以后开车还是得稳当点。”

“你翅膀硬了开始训你爹了？你就知道我出事了怎么办，怎么不反思下我们想你出事了怎么办？”

杨铭听了不说话，余敏端了煮好的水果茶给杨启刚拿了一杯去，让他少说两句，儿子不是没事么，杨启刚哼了一声，其实这会儿才想起来生气。

吃完了饭回房间，杨铭继续翻着未接提醒和错过的信息，刘庆红给他打了三个电话留了三个短信，让他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耍脾气，他觉得班主任情商堪忧，真碰着想自我了断的学生这话可能还会推人家一把。接着是陈斯嘉的、龚元元的……问他在哪儿，让他看到了就回电话。接着是陆时一的，只有两个电话和一条微信，一个电话在刚考完试后，一个电话在下午两点，微信里只有四个字：我来找你。

他来了，找到了，还蹭了一顿饭，喝了一罐啤酒，看了一场电影，留了一张纸条。

什么都没说，没有问自己事情的经过，甚至没表达对自己的相信，只是和自己做了一些日常的事情，松弛得不可思议，让杨铭觉得，这件本来让自己生气又委屈的事儿，被陆时一拐得，像个轻巧的屁，放了就完事了。

最后一条来电提醒来自沈云年，杨铭的妈妈。也许只是杨启刚求证自己在不在她那边，沈云年着急才给自己打过来的？说实话，自从父母离了婚，她主动找杨铭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更不太可能主动找自己。杨铭没有回拨，他不想把自己这些“凡间”的事儿，影响他妈妈的“仙气”。

周末剩下的时间不知道做什么，鬼使神差地听按着陆时一的字条里说的，再看会儿理综？这难道是陆氏独门心理疗法？从哪里跌倒就从那里挖个坑？理综考试后面的大题都来得及做呢，已经不去想考场上发生的事情了，反而对那几道没做的大题开始惋惜，如果碰巧了自己会做呢，万一自己还能拿个一个大题的全分呢，错过了一个能够真实验证自己理科水平的机会，想透了，才明白过来，自己气的是这个。气得杨铭拿出了自己整理的错题集，一题一题又看过来。

——

周一杨铭还是照着自己习惯，七点半过了就进了班级，还没坐上位置龚元元、于纾和谭玥就从冲到了自己面前来了，先是紧张地问他这两天去哪了，又轮番说肯定是搞错了，任谁学了那么久都绝对不会那么干的，杨铭笑了笑说没事，自己不在意，但看到班级里其他同学也向他投来了关心的目光时，鼻子还是上了一股酸劲儿。

拿过桌上的早点开吃，想回头瞅一眼陆时一，人却不在位置上，杨铭拿胳膊肘戳了戳陈斯嘉，问他陆时一怎么没来。

“早就来了，我来的时候他书包就在那了，你这不是还吃着早点呢么。”

杨铭反应过来了，也是，自己吃着早点呢，还问人来没来。

“小杨啊，”陈斯嘉难得严肃，“你有没有想过，是不是有人陷害你？”

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不好说，自己进了考场就没有离开过那间教室，课桌自己也是摸过的，什么都没有，他想不到有什么情况能够平白无故地在自己课桌里塞上这么一团东西。

“不会吧，我找不到可以塞我课桌里的缝隙时间，教室里有监控吗？”

陈斯嘉说：“巧就巧在这里，那个教室监控坏了，啥也看不到。”

杨铭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那就听天由命吧，反正一直以来也是这么过的。

7班的章莹瑛这会儿来敲门，说老师让杨铭去一趟办公室，章莹瑛表情有些不自然，杨铭觉得可能别人都想不到他会做这样的事吧，被年级里认可的画得一手好画的画神，为了一个期中考试做出了如此苟且、不上台面的事情。

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陈斯嘉拍了拍杨铭说让他别太担心，只要不是自己做的，肯定能还他一个清白，杨铭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办公室里刘庆红不在、教导主任不在、老顾也不在，本以为是一场恶战，确没想到战场上一个人都没有，他这满腔的准备不知道要怎么抒发。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物理大黄，大黄招了招手，让杨铭过去。

“我看了你的卷子，填空题和简答题基本都是有思路的，选择题有几道是猜的对吗？”

没想到大黄的眼睛那么毒辣，杨铭没说话，点了点头。

“缓十分钟后补考理综，能行吗？”

——理综你可能还得再复习几天

陆时一的纸条上的字浮现到了自己眼前，杨铭皱了皱眉，有点不解，对着大黄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今天上午给你补考理综，总分可以帮你算进去，但是排名没办法计入了，卷子不一样。你觉得这样行吗？”大黄难得会对着学生说长句。

杨铭又点了点头，大黄直接拿了一支黑色水笔给他，个人单独考试就不讲究答题卡了，就坐到办公室的角落里补考，他上午没课，一个半小时帮他计时。

十分钟后，大黄的卷子到了自己手上，没有什么期中考的排版，就只是一道道的题目而已，一看就是临时从题库里拎出来的。难易程度和期中考试差不多，杨铭也是差不多开始做到填空题后几题开始出汗，选择题做完抽了张桌子上的抽纸开始擦手汗，简答题……接着是解析题，做了足足一小时二十分钟，最后十分钟他也不想去检查了，反正就这么回事，就把卷子放到了大黄面前。

“名字学号写上。”

“哦忘了。”杨铭又问，“大……黄老师，能给我补考，是查出真相了吗？那张纸巾是谁放桌子里的？”

大黄瞥了他一眼，好像天生对大黄两个字比较敏感，“现在只知道那张纸巾不是你放的，到底是谁放的还没查出来，三楼小会议室里还在研究呢，这一个个的老师就是不信我对你卷子的判断，偏要拿什么证据。”大黄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一看就知道了嘛，现在摊上个依依不饶的陆时一，我看那些人怎么办。”

陆时一？依依不饶？他干什么了。

“好了你快回教室吧，上午还有一节课的，快回教室里听课，现在期中考成绩还没出来，还在批阅的都，我们老师也是忙死了。”

杨铭应了两声就出了教室，没往教室的方向走，而是悄悄上了三楼，到那个小会议室外面，为了躲开会议室后门的窗，他蹲了下去，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没有声音，又直了起来，顺着窗户望进去，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大黄是用3G在上网吗！消息这么滞后。

“看什么呢？”突然有个声音从杨铭背后响起来，给他活生生吓一跳，肩膀一抖一耸，看清了来人是陆时一后，他松了口气。

陆时一也没等杨铭回答，就直接说：“结果没出来呢，别瞎操心了，你没事儿。”

“吓我一跳”，说实话，杨铭这会是真无所谓了，“你这么笃定啊。给老师下药了？”

“我有什么不笃定的，你又没作弊。”

不知道为什么，杨铭突然想试探一下陆时一，“万一真是我放的小抄呢？”

陆时一露着牙笑，明媚得让杨铭觉得晃眼睛，“那我连着小抄带桌腿儿，一起吞了，渣都不带吐的，谁他妈也别想查出来。”

“谢谢。”

陆时一挑了挑眉，没说话。

“你来找我，谢谢。”

“不客气。”

最信任你的人在你备受议论的时候，不会多问一句，只是关心你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