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距离灵境不算太远的地方。

光秃秃的木板车前面并没有马或者驴在牵引，但轮子依旧咕噜噜地往前转悠个不停。

浑身都黑不溜秋的“脏东西”躺在正中间，一左一右，则是一男一女。

男的眼睛还是红的，眼泪依旧时不时落下来，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女的则分外无聊，没一会儿就要伸个懒腰，或者打个哈欠。

“……喂，你差不多就得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吧。”严欢欢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旁边这男人跟哭丧一样，吵得她脑袋疼，“我哥人还喘着气呢，魂也没丢，只不过因为突然间吸纳了太多的魔气和污水，所以晕过去了而已。”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人自称严欢欢，魔族，和严凌是异父异母的兄妹关系，同样也是命运安排给苏凝玉的女人之一。

“风花雪月你知道吗，你这一辈子本来就该遇到四个女人，我代表的可是月亮哦，怎么样，你感觉到我身上宛若月华一般高雅的气质了吗？”

倘若不是现在的情形不对，否则苏凝玉高低得连翻几个白眼。

可现在严凌还处于无意识的昏迷状态，他对这个世界很多事都还不够了解，哪怕明知道这个满嘴胡话的严欢欢有问题，苏凝玉也只能先听着。

严欢欢带着他们去了附近一个叫做安县的地方，然后随便找了个客栈先休息，看看严凌能不能靠他自己的意志醒过来。

“等个两三天，要是我哥醒不来的话，那到时候再想想别的办法。”严欢欢轻松地好像在谈论天气能不能放晴一样。

苏凝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地点了下头。

严欢欢双手背在身后，端详着这个青年。

其实长得还是挺好看的，看得出来也挺努力地在修行，同样也能看出这家伙之前实在太过依赖严凌了。

当然这是没办法的事，严欢欢最开始被严凌捡到的时候也和苏凝玉差不太多，直到她感受到神谕的那一刻，意识到所谓的“命运”后，她才主动选择了离开。

“你还是冷静冷静吧，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严欢欢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便离开了苏凝玉跟严凌的房间。

苏凝玉站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随后才走回床边。

现在的严凌，比苏凝玉初次见到的严凌还要更加可怖。

怪异可怕的灰暗遍布他身上每一寸皮肤，那些肮脏丑陋的疤痕还在微妙地晃动，它们就仿佛是某种寄生虫，也在严凌的身上“呼吸成长”。

倘若当时他更有用一点，并不是只会呆愣愣站在下面，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可这个世上并没有如果。

苏凝玉脑海中有片刻的空茫，他伸出手来，想要去触碰严凌。

而在他的指尖就要碰到严凌时，严凌的一只手猛地抬起，直接用力抓住了苏凝玉的手腕。

严凌睁开了眼，他本来漆黑的瞳孔此刻竟散发出赤红色的微光。

“严凌，你醒来了！”苏凝玉无暇顾及被钳制住的剧痛，欣喜地喊道。

严凌用空闲的另外一只手撑着床铺坐了起来，他一声不吭，只眼神锋锐地盯着苏凝玉。

苏凝玉本来激动地有好多话想说，但在严凌这称得上审视的目光下，竟有些畏惧地想要往旁边缩。

而当他真的这么做后，又感到了后悔，却已经来不及再转过头了。

房间门被推开，前不久离开的严欢欢走了进来。

严凌松开了桎梏住苏凝玉的手，同时抬头看过去：“欢欢？你怎么在这？”

他的声音变得阴冷而粗糙，哑得让人难受。

严欢欢相当嫌弃地抖了抖身子，她在房间里看了看，直接坐到桌子上，双脚则踩在一边的椅子上。

“我当然是过来救你的，不然光靠这位没什么用的天命之子，老哥你应该早就死了。”

苏凝玉听到她这么说，也并不敢反驳，只是颓唐地低下头。

“呵。还没有到我会死的时候。”严凌倒是毫不在意。

严欢欢对严凌的实力当然很清楚，她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调侃，更多其实是在敲打眼前这位“天命之子”。

“我也不多说废话，既然哥你醒过来了，我就把我知道的事都说了吧。”严欢欢摆正了脸色，她踢了踢椅子，弄出一连串声响，“喂，你也把头抬起来，这事可是跟你有躲不开的关系。”

苏凝玉咬咬牙，没再躲避下去，认认真真地抬头看向严欢欢。

严欢欢见他眼眶都在泛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说吧，欢欢，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严凌催促了一声，同时他手在苏凝玉的腰上用力一拉，竟是扯着苏凝玉坐到了床上。

苏凝玉身后面就是严凌，他被冷冽的气息笼罩着，丝丝缕缕的寒气惹得苏凝玉微微发抖，却又并不想逃离。

严欢欢看见这一幕嘴角也是抽搐了一下，虽然她在感知到“命运线”后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她没想到命运居然会被严凌扭曲成这样。

“命运线”这东西说简单其实真的，非常简单。

大概是在一个月前，严欢欢本来为了提升修为正在魔渊的某个角落里修炼，结果天上忽然就降下一片七彩祥云，紧接着严欢欢就感受到了她的命运。

“简单来讲，这位……”严欢欢手指着苏凝玉，眉头皱起。

“苏凝玉。”严凌好心提醒。

严欢欢轻咳一声，连忙接着说道：“这位苏凝玉便是所谓的天命之子，他肩负着带领我们这一代人飞升成仙的伟大使命，而为了他能顺顺利利地飞升，‘命运’安排了四个人帮衬着他。”

风花雪月，四个女人，人族、妖族、灵族、魔族。

苏凝玉浑身僵硬，这样的说法未免太像是“小说”里的内容了，更何况他还是穿越过来的，甚至身负系统。

严欢欢双腿交叠在一起，笑道：“至于老哥你嘛，就是所谓的负罪者，也就是背负了天地罪孽的人，生来就是要被天命之子打败的。”

“呵。”严凌冷哼一声，“简直荒谬。”

严欢欢耸耸肩膀：“我也觉得，你连魔尊都还不是呢，更何况修仙界里为了一星半点的机缘，做什么的可都有，怎么偏偏你就成了这个有罪的。”

严欢欢可是在魔渊里长大的，这天底下唯一算得上有用的道理，就是强者说的“道理”。

她这次过来，在严凌和苏凝玉之间，也是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强者。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所谓的命运是上面的人做的，他们的目的就只是让他飞升？”严凌手环住了苏凝玉的腰，让后者整个人都向后倒在了他的身上，苏凝玉的那张脸倒还是俊俏，只因为恐惧而苍白了些。

严欢欢轻轻跳到了地上，她叹了口气：“这我就不清楚了，虽然我也是辅佐他的四个女人中的一个，但我是魔族，命运给我的安排就是在跟从他后背刺你，至于别的东西我并不算清楚。”

严凌笑出了声：“背刺我，光凭你？”

严欢欢被嘲讽地羞红了脸：“这不重要，我主要起一个递刀的作用，要成事的又不是我。”

于是严凌便低下头，去看被他按在怀里的苏凝玉：“哦，还得看你。”

苏凝玉感觉严凌自醒过来后气势上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可他现在当真是动都不敢动。

“我唯一还知道的，就是那个代号为‘风’真名柳潇潇的女人，她实际上是问心宗的弟子，手上有一个被神明赐予的沙漏，在命运当中被你抢了过来用以压制魔毒的侵蚀。”

严欢欢仔细思索了一番，接着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放在桌上。

“除此以外我就什么都不清楚了，再多你可以问问天命之子，毕竟他才是你未来的敌人。”

严凌低头瞥了眼苏凝玉，后者表情呆滞得可怕，活像是被严欢欢这一连串的话给弄傻了。

苏凝玉的确拥有战胜他的潜力，但现在的他和严凌之间相差着鸿沟般的可怕距离。

“我……什么都不知道。”苏凝玉张开嘴，就保持着这样躺倒下来的姿势辩解道。

严凌唇角向上勾起，笑容在那张可怖的脸上若隐若现。

他的手向上移动，沿着苏凝玉的胸膛，很快就按在了他的咽喉处。

喉结在严凌的手掌下滚动，指腹按压的地方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放心吧，我当然知道你什么都不清楚，凝玉，我没有怀疑过你。”

“那就好。”苏凝玉微妙地松了口气。

严欢欢则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种相当可怕的恶心感油然而生，不得不说她现在真是有点佩服天命之子了，严凌被魔毒侵蚀成这副怪物般的模样，换她不直接吐出来就已经很对得起他们的兄妹之情了。

她手在桌上敲了敲，勉强将严凌的注意力唤过来：“总而言之，我是带了一瓶子消毒丹过来，虽然没可能真的解掉魔毒，但聊胜于无。”

严凌点了下头，他伸手一勾，那丹药便飞了过来。

该说的严欢欢自认都说完了，在这个空间和这俩男的待一起她是哪哪都不自在，随便找了个借口，让他们自行消化消化她说的话，接着便脚底抹油，走了。

房间里顿时就又只剩下严凌跟苏凝玉两个人。

严凌的手还放在苏凝玉的喉咙处，并且微微收紧了力道，那种轻妙的窒息感正在一点点浮现。

严凌拉长了声调，他向下低着头，影子压在苏凝玉的身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苏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