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江月流信守承诺，不仅是李淳仪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没有告诉安舒，连李淳仪被欺凌的事也守口如瓶。她二人相遇只是对视一眼，报以一个真心的微笑，便结伴去找安舒。

安舒一天绝大部分的时间，除开修炼便是待在厨房捣鼓这个捣鼓那个。她胃口一向很好，除开每日的例餐，还要自己动手做一些。原本厨房那边的弟子是不准她随意使用厨房的，被安舒请着吃过几次之后便睁一只眼闭一眼。江月流她们找过去的时候，安舒正从蒸笼中端出一盘鱼。往蒸鱼上淋上些许酱油之后，安舒抽出两双筷子，头也不回地递给身后的江月流和李淳仪。

“两位姐姐来得正好，来一起试试！”

江月流和李淳仪接过筷子，各自挑起一块鱼肉，一边吃一边说起今日的见闻。

“自从我上次揍过那几人，似乎就没人敢在背后悄悄议论月姐姐嘴角的伤口了！嘁，果然这种人就是应该打一顿才老实！”安舒吃着，抬起手往空气中挥了两拳。

“只是上次落下的疤不知为何就是无法消除。”李淳仪接着说道。她去送药的时候记得清清楚楚，长老给的丹药里有一瓶消除疤痕的软膏，但不知为何用了却不见什么作用。江月流嘴角的疤看着不算吓人，但放在那张脸上着实有点惹眼。

“无事，消不去就留着吧，反正也不影响正常的修炼，”江月流笑着，抬手摸了摸嘴角，“说起来，舒舒，多谢你替我出头。”

“你我之间还言什么谢，那些人本来就该教训，而且他们也确实技不如我，我很强的。”安舒把盘子洗净收好，笑嘻嘻去牵江月流和李淳仪的手。安舒有时候会毫不遮掩说起自己的优秀，就像一只挺起胸膛展示自己皮毛和利爪的猫，然而却让人讨厌不起来。她没有打压或者炫耀的心思，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她知道会有人承认她的优秀。

“我们舒舒一向是很厉害的。”李淳仪伸手摸摸安舒的发顶，用那种温温柔柔哄小孩的语气对她说道。她其实心中一直在盘算一件事，此刻在纠结要不要说出来。

李淳仪一陷入沉思，表情不自觉就凝重起来。一旁的江月流发现她面色不太好，以为是之前那几个弟子趁她和安舒忙于内门修炼又来挑事，于是开口询问道：“师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啊！也不是说烦心事……就是……”李淳仪突然被这么一问，讲话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她想起之前来欺凌她的几个人说的话，他们说她怀着不纯的心思去的，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两个靠山。诚然她最初是带着点嫉妒心思，然而却没想过江月流和安舒能接纳她和她成为朋友，从她们身上谋取点什么，李淳仪还没想到这一步。

“是很为难的事情吗？”安舒在一旁接着问。

“不，不，也不是。”李淳仪答道。她其实还有点自己骄傲，从来没求过人，此刻也不知如何开口求人。

安舒歪歪脑袋，手指在灶台上敲了敲，一拍手道：“要是不好说，就不说了吧。我们去练剑和术法如何？我又学会了新的剑法，我要给你们都看看！”

她们三人来到对练场，弟子们都退避三舍。江月流和安舒都是今年进入内门的弟子，实力有目共睹，而李淳仪跟她们交好，之前江月流又为她出过头，自然也无人敢再招惹她。安舒东瞧瞧西望望，找上个师弟陪她对战。虽说是刚习得的剑法，她用起来确实无比熟练，几个回合下来她的剑就横在了那弟子的咽喉。

“师姐用的是什么剑法，我刚才看都没看清，能否再展示给我看看？”那名弟子向安舒请教道。

“自然是可以的。月姐姐、淳仪姐，那我就再陪这位师弟练几招咯！”安舒朝江月流和李淳仪的方向喊道，说完又提剑冲了上去。

江月流看着安舒的身姿笑了笑，转头对李淳仪道：“那我们也开始吧。师姐若是不嫌弃，可以和我一起练。”

“自然是不会嫌弃的。”

李淳仪的天赋在一众弟子中只能算是平平无奇，刻苦修炼许久也未能通过今年进入内门弟子的考核。与江月流对上，五六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果然我就是打不过师妹的。”李淳仪撑着剑苦笑道。

江月流收了剑过来扶她一把，虽然敏锐察觉到了李淳仪的变化，但她不知如何开口安安慰，只是干巴巴地道了一句“师姐别灰心”。

周围似乎又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声，李淳仪对这种声音格外敏感。当初她五天都学不会御剑飞行时，那些所谓的同门也是这么看她笑话的。她愚笨、毫无天资，授课的小长老们嘴上说着不嫌弃却总是爱饶过她。术法、剑法演示两三遍厌烦了，就打发她去跟同门讨教。叫她去哪里讨教？眼巴巴贴上去受辱么？李淳仪咬咬牙自己悟。她不甘心，她想着总有一人要狠狠打这些人的脸。

李淳仪盯着江月流那张没有什么波澜的脸，郑重开口道：“师妹，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江月流看着紧紧抓住自己小臂的手，点点头应下：“师姐请讲。”

“我想日常向你请教术法和剑法。”李淳仪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出来了，她握着江月流的手微微用力以致颤抖。她不敢说“请你来指导我”这种话，太直白倒显得她是一开始就奔着这个目的来的一样。她怕江月流拒绝。

“师姐只要想，只管来找我就好了，”江月流笑笑，末了又补充一句，“我也可以，舒舒也可以。虽然成了内门弟子，但我们的住处未变。”

“那，我要给你什么？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李淳仪问道。她从前跟着她那商贾的爹做生意，知道这天下从来没有不付出就得到的好事。

“同门之间的相互指点而已，用什么代价？师姐想来，只管来找我们就好了。”江月流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李淳仪的颤抖的手，示意她不必紧张。

那边安舒也结束了对练，带着明媚的笑往李淳仪身上扑：“淳仪姐以后多来找我嘛。”

“多谢……你们。”

自此之后，李淳仪往江月流和安舒那跑得更勤，她逐渐也发现江月流和安舒身上一些可爱的地方。比如论起某个术法的理论，先如何后如何，江月流讲得很好，然而到要使用，安舒往往能一语道破使用的技巧。她们二人配合着给李淳仪解答疑问，效率高得吓人。李淳仪跟她们相处久了，逐渐也不再是那副阴郁的模样，与她们打闹也十分自然。某天还与她们谈起自己前一次选拔内门弟子考核的事。

“当时一慌张，连妖兽是什么都没认出来，自然也别提怎么击败了。就像浅浅走了个过场一样，拔完剑，斗了三个回合就被甩出造影石。”李淳仪擦拭着自己的剑，好像陷入了回忆。她还记得自己飞出造影石时众人的奚落，说什么“只有这种实力不如早早离开宗门”、“唉她怎么就是不肯听天由命呢”。

“可是，我分明记得那回的考核，许多人被吓得只顾用神行符逃命吧？”安舒摸摸下巴，想到当时她看到的场景就想笑。往日里自诩风光霁月的弟子，被妖兽的涎水吓得屁滚尿流。到底是平常大话说得多，没点真本事，被丢出造影石还找一堆借口，说什么气运不佳抽中了最强大的妖兽。

“有人埋怨自己的气运，把什么都推给外部。怎么不看看我们月姐姐，被衔尾吞下还能破腹而出。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没本事还惯会找借口的人了。淳仪姐，你比他们强太多了，这次一定会赢得内门弟子资格的。”

“师姐定然会一鸣惊人的。”

试剑大会当日，李淳仪站在队伍中，想起从前的事，心中更加坚定。

“师妹，到你了。”

李淳仪伸手去抽。她此刻的心情无比平静，她没有祈求抽中一只简单的妖兽。简单也好困难也罢，她通通都会斩于剑下。什么狗屁听天由命，她今天便要证明给所有人看。

李淳仪将摸出的珠子递给面前的弟子，只见上面浮现出“甲”字样。那弟子将珠子还给她，化成一道流光缠绕于李淳仪的左手。李淳仪道过谢，走向甲区。

一边的江月流和安舒看着李淳仪走入甲区，相视一笑。

“月姐姐，也不知我们这次会遇上什么样的对手？”

“听说这回内门杀够妖魔数量的弟子总共不过二十几人。”

进入内门之后弟子修行的方式有了变化，不再是整日待在宗门内。除了修习更高阶的术法，更多时间会由长老带队下山历练斩妖除魔。想要获得拜入长老门下的资格，首先便是要斩杀足够多的妖兽。说起来不过是个数量问题，然而山下的妖兽比造影石中由长老灵力控制的妖兽要强大的多，而且更为狡诈，缠斗起来十分不易。内门弟子总共一百五十余人，不过堪堪由二十四人杀够了数量。

“那齐文瑶也一定在吧，”安舒突然想起什么，吐了吐舌头，“她跟我一向不对盘，倒是希望我第一场就抽到她才好，我要狠狠教训她。

“是了，齐师姐也在，她似乎瞄准掌门的位置许久了。”

“虽然我对那个冰块脸不感兴趣，但要是我对上齐文瑶，我定是要同她争一争。不然教她骑到我头上，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嘲讽我。”

“我也无心掌门之徒的位子，况且……”江月流想到之前去跟陈渝汇报那事，心宽体胖的老头，同她讲的一些话倒是也触动了她。她不争第一但也要杀进前五，好获得主动权自己选择师尊。

“师妹们，怎么还站在这里，过去抽签了。”陆钦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江月流和安舒，走到她们眼前招呼她们一起去抽签。

“陆师兄今年也跟我们一起啊？”安舒问道。

“那事自然，你们陆师兄天赋异禀，斩杀妖兽自然不在话下，今年自然是稳稳当当能参加试剑大会的，”陆钦笑道，不过笑到一半又止住，神神秘秘凑到江月流身边问道，“师妹啊，师兄问你个事。你跟安舒师妹今年真的要为了掌门之徒的位子斗得你死我活吗？”

“师兄你……这事到底传成什么样了？”江月流将脸别开颇为无语。

“好啊师兄，你来挑唆我跟月姐姐的关系呀！什么争不争的，你要是喜欢那个冰块脸你自己去做他徒弟好了!”

“这么说来你们都不想做掌门弟子啊？”

“不想。”江月流和安舒同时开口。

“哎呦这可坏事了。那赌局开得热火朝天，我还压了一袋子灵石进去！”陆钦颇为失落地摇摇头，不过转念一想大约全部人都压错了，他又觉得好笑起来。

三人来到抽签的地方，二十四人已全部来齐，抽签也正式开始。

“哟，这不是安舒师妹吗？别是第一场就抽中了你。”齐文瑶一瞥安舒，将手中的签展开。不过倒是没能如她所愿，与安舒的签并不匹配，再一看，与江月流的也不匹配。

“若是师姐第一轮便出局，面上恐怕也不是太光彩吧。”安舒也不甘示弱回击。

“我倒要看你得意得到几时！”齐文瑶丢下一句狠话率先离场。

“哼，讲狠话谁不会。碰上我我定要打得你跪地求饶！”

抽签完毕，考核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