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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试剑大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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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造影石中飞出之人正是江月流。她一副脱力又狼狈的模样,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一身的白衣已染上血迹,胸口处最多。她手上尽是细长口子,还在往外渗血,而原本握在手中的剑早已不知所踪。然而她口中叼着一截断剑,锋利的剑刃和截断将她嘴角划破,她吐了剑呕出一口鲜血。

安舒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扶住江月流,从纳戒之中取出疗伤的丹药喂到江月流唇边。江月流吃了几颗,又是一阵咳嗽。

其他弟子也围了过去,瞧见江月流的样子,又瞥见地上的断剑,心中了然必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只是江月流被衔尾吞下,那造影石中便再无动静,他们好奇江月流是用了何种方法,于是就七嘴八舌开口询问。

“江师妹如何能从衔尾腹中出来?”

“是啊师妹,我们看你被吞下都觉得你大约是要出局了,哪曾想……”

“师妹莫不是发现了新的法子?那我定要虚心求教!”

江月流听着这些询问,只觉得有些应付不过来。她现在头脑发昏浑身无力,若不是靠着安舒定要倒下去。她的眼睫也被血糊了个彻底,看不清那柱香究竟燃未燃尽,只好挣扎着开口道:“香……是否……时间……”

安舒懂她的意思,于是向看守香的弟子喊道:“劳烦师兄看看,月姐姐出来的时候香是否燃尽。”

守香的弟子如梦初醒,急忙去看属于江月流的那柱香。

“香还剩一指节长,恭喜师妹!”那弟子十分激动地喊道。

此言一出众弟子哗然。

“方才谁看到江月流怎么斩杀衔尾蛇?怕不是作弊了!”有个弟子嘀嘀咕咕,正是前一天江月流回答之后眼中闪过不悦的弟子。他将音量控制得极好,只叫周围的人刚好能听见。有人听了他这话,也附和起来。

“说的是啊,谁知道她在蛇肚子里使了什么花招?”

“瞧她平日里不爱跟我们讲话,说不定就是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哼,自己不通过,倒是想着拖别人陪你一起!”人群中传出一个女声,语言之中尽是嘲讽之意。

“齐师姐。”有人认出开口的女子是谁,向她一拱手行礼。

“你说了做什么数,请掌门与长老们评判。”齐文瑶从人群中走出,瞥了一眼那名脸色涨红的男弟子,哼了一声,转而向高台方向行礼。

“江月流通过。妄议同门,戒律堂领罚。考核继续。”涵虚子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一贯冰冷,一下子灭掉了弟子们开口的热情。尤其是那名最先开口的弟子,更是浑身冒出冷汗,保持着行礼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谨遵掌门之意。”

高台之上,几位长老坐不住了。

“秋白,你控制着衔尾,可曾看到那小弟子是如何杀出去的?”仇远惊得捋胡子的手都停住了,转头向尹秋白问道。

“我只感知到衔尾吞下了她,她在衔尾肚子里做了几次尝试,然后就没动静了,她像是突然杀出的。”尹秋白闭眼运转灵力进行感知,最后也是摇摇头。

“不管如何,掌门师兄也说她没作弊,是不是掌门师兄?”丘允笑得灿烂,她想起方才陈渝和仇远的赌约,一下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未曾作弊。”涵虚子面容依旧平静。

“哈哈哈哈,那到底是英雄出少年!”陈渝的心情十分好,还顺手去摸了仇远的胡子一把。

“陈老头别动我胡子!”仇远一把拍掉陈渝的手,看了看造影石缓缓开口补充道,“我倒好奇这小弟子寻着了什么方法?等她养好伤倒要问问。”

其实不需要长老差人去问,好奇的弟子每日借着送药的名头都要将江月流的屋子挤满。李淳仪便是在那时候跟江月流和安舒熟络起来的。

“师妹,这是疗伤的丹药,你……怎么你屋内有这么多人?”李淳仪带着丹药走入江月流屋里,一看桌子边坐了三个,床边还站着一个。

“各位师姐师妹,我知道你们好奇,只是月姐姐伤还未好,实在是不便开口。”李淳仪看着床边站着的那位少女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想要紧皱的眉头,开口劝道。

安舒送客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桌边坐着的那三个相互对视一眼,嘀嘀咕咕将丹药收起,悻悻离去。安舒一转视线,发现门口还站了一个,就要开口赶人。

“是长老来让我来给师妹送药的,诺,这个。”李淳仪赶忙开口道。

“那多谢师姐了。”安舒接过药,看着李淳仪退出房间还顺手关上门,一点也不好奇的样子,心中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接下来几日,依然有弟子前来,不过通通都被安舒赶了。其他人觉得十分自讨没趣,于是也不再往江月流这边跑。只有李淳仪每日定时定点来送丹药。来得次数多了,李淳仪跟安舒也熟络起来。安舒有时带着做的菜过来,正好碰上李淳仪送药,索性也留她一起吃。

“我跟安舒都是掌门救回来的。”江月流的伤好了大半,能下地走路之后每天都和安舒一起吃饭。

“五年前的那场浩劫吗?如此看来我比你们还要早进入宗门。”李淳仪笑着夹了一筷子菜。

“那就是师姐了。不过师姐啊,当初你来送药,怎么一点都不好奇?我看那些没有得长老命令的师姐师妹一个两个探头探脑,巴不得立马去把月姐姐摇起来。”安舒放下筷子,撑起下巴看李淳仪。李淳仪生得一张鹅蛋脸,杏眼细眉,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是那种看一眼就叫人有好感的长相。

李淳仪也放下筷子,她看看江月流又看看安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好奇是好奇,但是我看师妹伤得那样重,自然不好意思来打扰。加上那时我跟你们也不熟悉,长老可是交代了我来送药,若是我没送到,长老责怪可怎么办?”

安舒噗嗤一声笑出声,随后伸手拍了拍李淳仪的肩膀,凑过去神秘兮兮地道:“那我还要麻烦师姐一件事,师姐听听看?”

“你说说。”

“月姐姐你帮忙照顾了,我做的饭你也吃了,那以后跟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李淳仪闻言愣在原地,袖中的手骤然一握紧。

这时,江月流伸出手,喊了一声“师姐”,一旁的安舒也跟着喊了一声。李淳仪僵硬地伸手,将指间放入江月流手中,随后她的手被安舒的手盖了个严实。少女活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我以后就有两位好姐姐了!”

之后的日子里,即便已经结束送药了,李淳仪也时不时往江月流和安舒这里跑。江月流的伤转眼间好得差不多了,身上没留下什么疤,偏偏嘴角割伤的伤疤怎么也消不去。远远看唇边有两道深褐色的伤疤,倒像是嘴裂开了一般。江月流本人不甚在意,只是不少弟子背后嘲笑过她,然而这些人被安舒逮住几回抓去对练场之后再无人敢笑。

一日晨起之后,一位内门弟子找上江月流。

“奉掌门之命,请师妹去主殿。”

江月流知道这是要她去陈述考核当日她在蛇腹中发生了什么。她当日听完通考核这句话就当场力竭昏死过去,醒来听安舒说了一些当时的情况。她力破衔尾的在宗门中传得沸沸扬扬,不少好事的弟子壮着胆子去问了陈渝长老。陈渝看着一旁的仇远笑得欢快,只说是他们也觉得惊奇,要等江月流伤好再来好好问问。

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江月流见到了主殿之中端坐的掌门与四位大长老。那引路的内门弟子行过礼之后便告退了,留江月流独自站在殿中。

“你便是考核当日斩了衔尾的江月流?”最先开口的是坐在主位之上的涵虚子,随着他说话,一股灵力袭来,江月流被震后退一步,挺直脊背站稳。

“回掌门,正是弟子。”

“资质不错。”涵虚子简短地评价道。

“谢掌门夸奖。”

“你既然已经通过考核,便是我宗内门弟子。此番让你前来,想必你也猜到了,是要询问考核当日的情况。你要把你那时做了什么准确讲出,不得隐瞒,听懂了吗?”仇远接着发话。

“是,弟子一定如实汇报。当日弟子被衔尾一口吞下……”

江月流开始缓缓讲述当日的情况。她被衔尾吞下一路下落,灵力像是被剥离一样,术法起不到一点作用。等她落到地面时,她竟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小孩。周围是尸山血海,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原本是趴在地上,挣扎着用双手撑起上半身,才发现她一只手掌上粘着一颗被压得稀碎的眼球。

这正是五年前天灾降临之后,万妖奔腾屠了整个村庄的场景。江月流现在的身体无比羸弱,她起身时没站稳又重重地倒下去。幸亏身后有一大块碎肉才让她不至于磕到后脑勺晕过去,只是她倒下的动静惊动了周围的妖魔。一只嘴里还塞着半条腿的妖魔向她奔来,几个呼吸间就来到江月流面前。

江月流此时身上没有任何灵力,只能强撑起身体往后跑。那妖魔似乎是有意要耍她,等她精疲力尽再下手好享受虐杀的快感。江月流能感觉到利爪擦过她的小臂,温热的的血往下淌。渐渐地她体力不支,脚下不知道被肠子还是什么绊了一下,直直往地下倒去。正当她以为要被妖魔吞吃下肚时,眼前眼前白光一闪,那妖魔的头落了地滚了两圈不动了,流出一大滩腥臭的血。

江月流眼前多了一位白衣仙人,他手握长剑,衣摆和袖口虽尽数被血染红,脸上稍显狼狈之色,但更多是深深的绝望。

江月流呆呆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颤抖着开口道:“多谢仙人。”

涵虚子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眼神落在江月流身上,片刻后开口道:“本座看你仙资极佳,可愿随本座回宗门?”

江月流呆愣地点点头,手脚并用地爬上涵虚子的剑。他们飞入高处时,空气终于清醒了一些。江月流的脑子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格外沉重,她隐约觉得似乎是少了什么东西。当她想要探究时,思维就如同被控制着一般将她脑海里的问题抹去,推上所谓的正轨。

”仙人,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吗?“江月流强撑着不适感问道。

“是。”涵虚子惜字如金。

涵虚子将江月流带回玄衡宗,提出要将江月流收入宗门。不出意料地没有任何人反对,随后就是成为外门弟子,不断修炼。江月流的灵力逐渐恢复到巅峰水平,然而她的记忆逐渐模糊,她知道自己是玄衡宗的外门弟子,却记不起自己原本要做什么。又到了考核那日,江月流在造影石时又碰到了衔尾,果不其然她又被吞下。

又是一模一样的循环,被救下,被带回宗门,努力修炼,参加考核,再次被吞下。江月流不知走入了多少次循环,她如提线木偶一般被操控着,那些重复的片段一寸一寸挤走她的记忆。疼痛被抽走、思考被剥离,到最后她被吞下时她甚至不做反抗。她好像做了一个绵长又无趣的梦,梦的最后涵虚子站在她面前,递给她纸和笔,要她写下她是谁。

江月流执笔半晌没有动静,任由手中的笔滴下鲜血将纸染透。

“你是谁?”面前的涵虚子似乎是失去耐心一样,语气急躁,开始疯狂撕扯脸上的皮肤。待他将面部的皮肤彻底扯开,那里只有一个漆黑的大洞,通向无尽的深渊。

“我是谁?”江月流问自己,随后毫不犹豫写下“江月流”三个字。

那虚假的涵虚子脸上的大洞中传来阵阵狞笑,随后轻声呼唤着江月流,要她献上自己的名字。江月流如同被蛊惑一般,一步一步向前。她的手被无形的力量捆扎在身前无法动作,她脑海中还残存的一丝理智在疯狂撞击脑海,拼命想要调动起她丢在一旁的剑。最终她的理智成功了,白光一闪她的剑飞了过来,只是由于她的手被束缚着,她只好张开嘴叼着剑。嘴上传来的痛处让她浑身一激灵,刹那间她残存额清晰理智猛然脱离身体飞入高空,她透过一层层迷雾,将循环看得一清二楚。

待到她理智回笼时,江月流感觉浑身被挤压的感觉似乎减轻了一些,只是她的手仍旧不能动弹。不过这不碍事。江月流叼着剑,一个跨步向前,将身上回溯的灵力凝聚在剑上,毫不迟疑地斩下那虚假涵虚子的头颅。她被割伤的嘴角传来阵阵灼烧感,她的剑由于巨大的冲击力碎成几块,但是她无暇顾及。周围的环境迅速崩塌,江月流这才发现原来她身处的其实就是衔尾的腹部,那原本坚不可摧的衔尾腹腔被她刚才的一击凿开一个洞。江月流运转身上仅剩的灵力,聚合在手上,生生劈开蛇腹飞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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