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日生意火爆，店内大部分商品已经售罄，郑其恩打算提前打烊。和几位阿姨告别后，郑其恩走向一旁累得不轻的纪思扬。

她笑道：“想吃什么？”

纪思扬立即直起身子，“想吃什么都行吗？”

郑其恩点头，他立刻站起身，笑得恣意，“走，老地方。”

郑其恩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她们三人曾经经常去的火锅店，那时候的纪思扬不懂吃辣，只能点鸳鸯锅，偏他每次都不服输要尝试红锅，被辣得直吐舌头。

郑其恩看着锅里的红辣椒，无奈拍他的背，“不能吃干嘛还要吃啊？”

纪思扬被辣得眼眶红红，“我这不是想尝尝你喜欢的东西嘛。”

走在熟悉的街头，郑其恩恍觉三人从前的打闹时光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也许是旧人旧忆让她想起很多，她鬼使神差地开口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和阿昀在一起？”

“诶？”纪思扬想也不想地说，“对，我觉得你应该跟我在一起。”

悲伤的氛围一下被打散，郑其恩白他一眼，“我就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纪思扬用余光去看女孩的侧脸，浓密的睫毛、小巧的鼻子以及微微上扬的嘴角。

他想问她是否真的开心，若是的话，即便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愿意祝福；若不是的话……其实他也不能如何，他在她身边停驻了很久，以后也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可另一方面他又想，凭什么不行呢？他是在她身边最久的人，再等久一点又何妨？他现在别的没有，时间最多。怎么轮也该轮到他的。

至于耐心，她身边还有谁能比他更懂得等待呢。

这顿饭最后还是没有吃成，方渐昀在中途找来，话里话外都想让郑其恩跟他走。纪思扬嗤笑一声，对着郑其恩语气温和下来，“你去吧，可能有急事儿。”

郑其恩这才跟着方渐昀离开，她饿了一下午，还没吃晚饭，疲惫加上饥饿让此时的她缺乏耐心，但还是提起精神问：“怎么了吗，阿昀？”

方渐昀给她夹了筷青菜，状似不经意问：“他一整天都和你待在一起吗？”

“阿昀，”郑其恩放下筷子说，“他只是来帮忙。”

“可他一整天都待在你身边。”仔细听来还有些委屈意味在里头。

面前的饭菜仿佛变成逼问的手段，郑其恩失去进食的欲望，“你带我回来就是想说这个吗？”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方渐昀无措道，澄净的眼眸仿佛沾了点别的情绪。

郑其恩长叹一口气，又听他说，“上次也是这样吗？”

郑其恩不明所以，“什么？”

“你让我去店里等你的那一天，你也是和他在一起，对吗？”

他眼神笃定，仿佛郑其恩真的曾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她一时无言，知道如果不让他知道前因后果的话，恐怕这个坎儿他永远过不去。郑其恩平静下来和他解释，话到一半，突然被他打断。

“所以说——”

“你们一整晚都呆在一起，是吗？”

郑其恩解释道：“他烧到39度，我没办法看着不管啊。”

“可你一个电话都没有回给我……”方渐昀冷下神色，“其其，你知道他也喜欢你吗？”

“那你知道我喜欢你吗？”郑其恩突然站起身来，“我喜欢你！需要我强调多少遍你才会相信？”

“我和纪思扬是从小长大的朋友啊。”

“我和你也曾经是朋友。”

“你想说什么？”郑其恩冷静下来，“照你这么说，我们不应该在一起才对。”

一触即燃的导火索在两人手中，方渐昀突然把她揽在怀里，埋在她颈窝处，“其其、其其……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郑其恩觉得很无奈，犹豫了下还是轻声道：“阿昀……你有没有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她说的很隐晦，方渐昀身子一僵，随后掩饰般笑道：“是我太没有安全感了，其其……”

郑其恩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被他旁边亮起的手机吸引注意力，许是无意，界面还停留在软件，定位红点所在的方位正是这间屋子。

脑海里闪过什么，郑其恩没能抓住。见她太久没回答，方渐昀慌张地来寻她的唇，试图寻求安慰。

郑其恩全身酸痛，没来得及找到机会确认自己的猜想，就被他送回家。

次日一早，郑其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遮住刺眼的阳光，意识回笼，大腿传来酸软麻感，郑其恩在床上坐了会儿才起身。

今天不用去帮铺，郑其恩哪儿也没去，在房间里拼了一天的乐高。

过了几天，她和栗圆约好去逛街，从衣柜中翻出一条红色连衣裙穿上后，郑其恩给自己抹了点唇彩。

两人约在购物广场见面，一会和栗圆就开始和她大倒苦水，“你不知道我在家真的要憋坏了，每天除了睡就是吃——”

郑其恩哼哼笑起来，听到短信铃声，打开一看是方渐昀发来的消息。

——「出去玩了吗？」

郑其恩嘴角笑意淡了些，她回了个“嗯”就把手机揣回兜里。旁边栗圆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摇摇她的手臂，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没事。”郑其恩摇摇头，扬起笑脸问她想吃些什么。

栗圆见她不想说，便没有再问。不远处的喷泉哗啦啦地，形成优美的水柱。露天咖啡厅传来咖啡豆的浓郁香气，不少行人驻足在街头歌手身边，听她用独特的旋律歌唱出不一样的情感。

两人逛了大半天，终于在一家火锅店停下来，很幸运的是，她们正好赶上最后一桌空位。

一顿饭吃得两个人大汗淋漓，将近九点的时候，栗圆家的司机来接人，问郑其恩要不要顺便送她回去，郑其恩礼貌拒绝并和栗圆告别。

“记得给我发消息啊。”她依依不舍地道。

栗圆笑笑：“一定的啦。”

眼看灰色轿车驶入车流，郑其恩打开手机给方渐昀发消息，问他能不能来接自己，对面很快回好。

几分钟后，方渐昀出现在她面前。郑其恩惊讶一瞬，笑道：“你来得好快。”

方渐昀伸手和她十指紧扣，“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郑其恩欣然点头，“很开心。”

沉默地走在夜间的街道，郑其恩手中握着的是属于他的温度，她忽然想起来其实方渐昀小时候身体并不好，白净的皮肤时常让人感觉他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

那时候的方渐昀性格缄默，只有在她和纪思扬面前会多话一些。

附近传来摊主的吆喝，身旁人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她突然有些迷茫：“阿昀，你喜欢我什么呢？”

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牵着她的那只手突然攥紧了些，方渐昀脸上是一贯的温和，就在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听不到他的答案的时候，他徐徐开口道：“喜欢你起床时的呆毛，喜欢你走路的姿势，喜欢你吃饭的样子，喜欢你害怕时依旧要挺身而出……”

他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情绪，“这样，都不算吗？”

郑其恩坦荡道：“所以，你其实喜欢我做自己，对吗？”

方渐昀对上女孩黑漆漆的眸子，聪明如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她发现了——

他的不堪、窘迫、狼狈、病态般的占有欲以及永远无法满足的贪婪心。

他蓦地回忆起那天元初打来电话，“你应该告诉她关于她母亲的事情，知情却沉默，你不怕她知道后怨你吗？”

“那又怎么样呢？她未必想知道。况且，我只在乎她，别的一概不管。”

“就送到这里吧，阿昀。”

手里一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她家楼下，郑其恩面对着他，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一如从前。

心里有什么空落落的，好像所有生机都被抽离，就是这里了吗？这就是她们的终点吗？他所恐惧的那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吗？

“其其……”

“其实那封情书，你一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对吗？”

方渐昀眼中有不可置信，最终，他嘴唇颤了颤，道：“你一直都知道吗？”

“是，阿昀，我一直都知道。”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郑其恩语气遗憾：“因为我发现我真的还喜欢着你，所以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阿昀，不是因为那一次你在我身边，而是在那之前——”

“我就喜欢你。”

少女的话语如同晴天霹雳般在平静的湖面炸开，宛如一个小小的漩涡在湖面不断泛起涟漪。

“其其……”方渐昀不安地望着她，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挽回她。

郑其恩的性格特征很明显，如同参天树下的一棵绿芽，坚韧、乐天且包容。她决定的事情，不会为谁而改变，即便是他。

她的宽容在此刻显得是如此冷漠，方渐昀突然恨自己这么了解她，挽留的话语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昀，我希望你好。不管是作为从小到大的朋友，还是——”郑其恩顿了下，她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洒脱，可该说的话依旧要说，“前女友。”

“不——”不知道是被哪个字眼刺激到，方渐昀猛地抱住她，什么自尊和骄傲都在此刻丢弃，他哀求道：“其其，我可以改的，别留下我一个人……”

“不，”郑其恩摇头，“其实你不会改的，阿昀，我了解你。”

少女仿佛洞悉他的内心，方渐昀一时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