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5

消息显示已读，却迟迟收不到对方的回复。

周森以为沈吾安忘了自己是谁，打字补充：

【昨天我刚和你要了店铺链接，还记得吗？】

这次终于很快收到回复：【记得。】

免去多余的解释，周森松口气，继续问：

【是不是有些麻烦？】

沈吾安回复：【不麻烦，只是有几款香没有存货。如果您仍旧想要那几款试用香，大概需要等几天。】

【用户33673：方便问一下是哪几款吗？】

沈吾安核对了一下后台存货，很快发去链接。

刚才看到“周森”二字时，她诧愕地愣了半晌。不久前她还因为这人在和林观川争执，没隔几个小时，他竟成了网店的顾客。

应该避嫌吗？

沈吾安问自己。

可她和周森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因为别人莫须有的猜忌责怪自己。

而且网购又不见面。

谁知没一会儿，周森竟然问：【我明天早晨的飞机离开，能不能今晚去你那里取一下？】

取？他要自己过来取？

沈吾安短暂愣了会儿，很快就提供了另外的方案：【试用香可以快递给您呢，不然我替您叫一个同城快送也可以。】

周森那边沉寂片刻，回复：【我晚上有些事，不太方便。我们能不能约个时间，我准时去取？】

沈吾安不明白他怎么要得这么急，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不便多问。

斟酌片刻，她说：【十点半前都可以。】

周森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再无消息。

-

整理周森预约的试用香时，沈吾安发现他需要的药香功效几乎都有关于安神宁息，缓解焦虑和改善睡眠的。以为周森看起来自由洒脱，竟然也难免焦虑难安。接着她又漫无边际地想，不知道周森有没有看到那些恶评，如果看到了，还会不会继续挑选她的药香。

想到这，她点开那些未读消息挨个看下来。

谩骂污蔑充斥在脑海里，没一会儿她就咬牙关闭了页面。

很早前林观川就劝过她，让她去找工作。他说制香可以作为业余的兴趣爱好，但以它作为事业，不见得能长久。

为此他们经常争执不下，闹僵过几次，次次都是她先低头。

现在林观川事业有成，手底下的员工越来越多。而她连一个简单的恶评都处理不了。

难怪他会看不起她交不起房租。

打包好周森需要的试用香，她唤醒手机，看了眼屏幕。

上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消息。

她和林观川大半个月时间没见面，好不容易见面了，结果见一次吵一次。

然后现在林观川又说要各自冷静。

之前还不够冷吗？

还要继续。

沈吾安叹口气，刚放下手机，电脑又传出“叮咚”一声。

用户33673在一秒前发来新的的消息，他问：

【我大约十五分钟左右到。】

沈吾安回复：【好。】

用户33673说：【到时候见。】

周森说的十五分钟，是整整好好的十五分钟，就跟掐了秒表似地准时。

沈吾安提着纸袋走出院子外时，看到周森也正打开车后座的车门，从车里下来。

他穿得比昨天正式，西装领带一样不少，整个人高挑挺拔，气质斐然，气场比昨天更加压人。

沈吾安一时竟有些怯步。

只是走近了就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周森未语先笑，笑容散漫：“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沈吾安忙说：“怎么会，您现在是小店尊贵的顾客。”

周森皱眉：“用‘您’是你的职业习惯？”

沈吾安一怔。

“如果是职业习惯，以后就不纠正你了。”不等沈吾安说话，他似乎已经完成了自洽，满不在乎地说：“你用着舒服就成。”

“谢谢。”

沈吾安把手里的试用香递给他，想了想还是叮嘱：“您应该听过早檀晚沉这个说法吧？”

周森没有立刻回答，垂眸轻轻看着她，像是在等沈吾安的解释。

“虽然檀香和沉香都有凝神静气的作用，但是檀香适合日间点，缓解焦虑。而睡前点沉香，安神助眠。”

沈吾安说起香时，神态温柔松弛，和平时的拘束谨慎截然不同。

一整天的谈判应酬，遇到的都是端庄客气的对象，惹得他也不得不跟着端着。本来下班能放松一下，结果取个香还遇到个这么拘谨的。

本来他都要跟着开始客气，却在此刻莫名跟着放松下来，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笑。难得放松，他在月色下静静看着沈吾安。

沈吾安同样未察觉。周森比她高太多，每每都需要抬头才能与他对视。

沈吾安低头介绍纸袋里的东西，双手举着袋子递给他，白净的脸在月色下恬静温和：“每款试用香我都用了单独的包装，包装上贴了香名。然后我还额外放了两款最新完成的时令香，您如果有兴趣可以试试。

她还是用了“您”，但这次周森竟浑然未觉。

他看着她说：“好。”

沈吾安介绍完，退后一步去看周森，发现周森正敛眸看手上印有店铺logo的纸袋子。

她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他脸上表情很淡，眼神松弛专注。

沈吾安不明所以等在原地。

闷热的夜晚，偶尔有几丝凉风徐徐袭来。

周森突然问：“是你身上这款香吗？”

沈吾安顿顿，回答：“是。”

“谢谢。”他打算告辞，在这之前又问：“如果之后我想在你这购买药香，直接下单就行吗？还是需要先和你沟通一下？”

“最好能先沟通一下，看看存货是否足够。”

周森点头。

“我的网店还很小，有些香不一定有存货。但您有任何需要，我都可以立刻定制。”

“知道了，谢谢。”周森转身去开门，注意到沈吾安似乎是想送他，道：“回去吧。”

沈吾安只是礼貌地笑，抬起手臂朝他摆摆手。

周森没再多言，关上车门，隔着车窗又朝她做了个让她回去的手势。然后他的司机就启动车子，带着他离开。

橘色灯光划过车窗，也划过周森冷峻清朗的侧脸。

沈吾安一直目送周森远去。

方才周森站在面前时，即使在空旷的室外，她仍觉得压抑逼仄，好似有无形的压力笼在头顶。此刻他离开，她才感受到微风拂过肌肤时的凉爽，和裹在身上的余热。

她和周森压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有交集，也只会是短暂相逢。

她不明白林观川到底在怀疑什么。

只是就算是周森，也要应酬到深夜，明天一大早还需要赶飞机。人世间诸多万不得已，又有谁真的能顺风顺水，万事无忧。

她竟因为一点点的挫折就想着放弃，实在不应该。

沈吾安原地给自己打了三次气，下定决心：今晚先睡！明早重新振作！

-

只是这个晚上沈吾安注定没法早睡。

平日里她这个小破屋几乎无人问津，今天却轮番上赶着登门。

沈吾安还没进门，就接到赵浅的电话。她开口咋咋唬唬好地喊：“沈吾安！你的网店怎么回事？！”

沈吾安也烦着呢，无可奈何地叹气：“是啊，就你看到的这样。”

赵浅：“你等着，我还有五分钟到你家。”

沈吾安连忙反问：“等什么？五分钟？”

赵浅根本等不及沈吾安多问一句，就挂掉了电话。

然而她给的时间还是多了点。沈吾安感觉没过两分钟，身后就传来引擎轰鸣的声音，接着一辆正红色的越野吉普粗暴地停在路边。

即使看不见车内，沈吾安也知道赵浅一定在看她，于是隔着马路朝她挥挥手。

赵浅被激得先降下车窗瞪了她一眼，然后才风风火火从车里下来。

不同于沈吾安简单的穿着，赵浅一袭细绳吊带藕绿色长裙，露出白皙修长的肩颈。

和连衣裙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她的脚上蹬了双夹趾拖。

赵浅从小到大都很美，而且美得极具攻击性。她平日里看上去就够不好惹了，恨不得气场压过十条街，今晚更是了不得。

她气势汹汹地盯着沈吾安自对面走来，直到走到她面前，还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

沈吾安憋着笑和她对视几秒，软声哄：“好了啦。”

“好什么？”赵浅绷着脸：“这么大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也不主动告诉我！干嘛？准备和我绝交？”

“说什么呢。”

“沈吾安，我很生气，你自己想想怎么哄我吧！”

赵浅说完领着大包小包进门，闻到沈吾安屋内清甜的香味，又喊：“快快，赶紧点个安神香，防止我不小心就在你屋里爆炸。”

明明赵浅带着大呼小叫而来，还恶言恶语地瞪她，但沈吾安的忧悒就是莫名被抹去不少。

她苦笑着关上门，翻出藏了一段时间的香点燃，屋内很快弥漫出一股淡雅沁心的香味。

赵浅把行李一股脑扔在沙发上，从皮质小包里翻出手机查看消息。美甲戳在屏幕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哒的声响，足足有五分钟之久，她才回复完信息。

随后她随手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寻找沈吾安：“你在干嘛？”

“给你切西瓜。”

赵浅脸上有个下意识想反驳并继续“责难”的表情，但估计是西瓜正合心意，于是她吞回抱怨，对厨房里的人说：“我先去洗漱一下。”

沈吾安都没出来看看，只回了句：“好。”

赵浅洗漱不算快，加上护肤贴面膜，花了近一个小时。从浴室出来时，她带来的东西都被沈吾安细心地分门别类收纳完毕。

这下更没脾气了。

沈吾安就是沈吾安，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她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甚至还有心情帮她整理东西。

西瓜被切成小块装在透明玻璃碗里，边上是装在小瓷碗里的绿豆沙。

郊区的夜晚不如市里闷热，风扇转着脑袋就能把清凉的晚风送遍一室，偶尔吹到低头看书的沈吾安身上，拂动她细软的黑发，然后再把独属于沈吾安的宁静传递给她。

赵浅敷着面膜走到她身边坐下，看到她仍旧在看那本《香乘》，打趣道：“这本书你都倒背如流了吧？”

“我也想啊。”沈吾安取过手边的书签夹在内页，问赵浅：“吃绿豆沙吗，但如果你想喝水，我再去给你倒。”

“就这挺好，不麻烦了。”赵浅拉她一把：“我敷面膜呢，一会儿再吃。”

沈吾安“嗯”了声。

“我要在你这住几天。”赵浅说：“你家林观川不会有意见吧？如果你们需要二人世界，提早跟我说。”

“不会。”

沈吾安说完，赵浅就歪着头凑近去观察她的表情，笃定地问：“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