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印象中的圣诞节并不在十二月。

他也从来不过这种毫无意义的节日。

只是因为一个可笑的命令罢了。

他看不下去白兰地颓废的样子，自暴自弃的好像对所有的一切失去兴趣，浑然没有了以往争锋相对的朝气蓬勃。

……

比他年纪小，却比他早获得代号，黑泽阵不清楚这个女孩的来历，也猜得到她的身份尊贵。

大概率是组织高层成员的孩子，一出生就能够继承父母的地位，成为组织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这种存在和他这个外来人是不一样的。

黑泽阵不理解田纳西为什么总是执着于让他和白兰地相处的再近一些，最好能获得对方的信任与依赖。

这个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

他们早在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彼此无法成为朋友，更别谈进一步的关系。

“白兰地，任务。”

为了这种无厘头的要求，黑泽阵被安排的任务也比往常多了一些，每个任务的搭档无一例外都是白兰地。

说是搭档，其实只是在互相监督而已。

但白兰地实在没有尽过监督的责任，每次都要他亲自找上门，等上许久，才不情不愿的陪着他出任务。

任务途中就在一旁冷冷看着，任务结束后跑的比谁都快。

和那个雨夜的情况一样。

“是的，她很怕见到血，和恐血的症状不一样，她就是排斥讨厌这些任务。”

每次任务结束后的汇报都是由黑泽阵一个人进行的，面对田纳西的询问，他也是全程实话实说。

他不知道白兰地会因此受到什么惩罚，这也跟他没关系。

叛徒而已，死了就死了。

“白兰地，任务……”

再一次因为任务找上门，女孩的情绪极其失控，完全是不顾后果的在宣泄。

“滚啊！都给我滚！你们行动组的任务跟我有什么关系，既然对我不满意，那就别让我去做那些恶心的事情啊！”

精美的花瓶在黑泽阵的脚边炸开，碎片混着清水散了一地，这样的巨响也没能盖住女孩的歇斯底里。

他只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视线再次转到白兰地的身上，心里盘算着女孩这样的行为算不算是背叛组织。

大概只会被关起来惩罚几天吧。

得出结论，黑泽阵在原地站了一会，确认今天白兰地是绝对不可能跟他出门执行任务后，他没再理会女孩，直接出了门。

反正每次任务有她没她都一样。

今天的东京格外热闹，哪怕黑泽阵已经挑了人烟稀少的地方，他也能听到天边朵朵绽开的烟花声响。

收拾完现场的痕迹，开车在回组织基地汇报任务的路上，黑泽阵瞥见广场上的巨大圣诞树才想起今天似乎是圣诞节。

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节日。

况且在他看来——

今天根本就不是圣诞节。

“她在闹脾气，不愿意执行任务。”

黑泽阵再一次实话实说。

田西纳听了他的话也不觉得意外，反而是饶有兴致的笑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悄悄告诉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也是，被叛徒养大的东西就算是对叛徒留有感情也不奇怪啊。”

被叛徒养大的……叛徒。

黑泽阵面色不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对此想法。

田西纳的小心思得不到应用，无趣的摆了摆手，直接明说道：“行了，你要是想和白兰地的关系缓和点，就趁今天这个日子去多陪在她身边，她不会想见任何人，但我想她应该会很乐意见你。”

黑泽阵：“……”

这是什么盲目的自信？

那家伙最不想见到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但既然事关命令，他只能点头应下。

禀着任务的由头，黑泽阵再一次找上了白兰地的安全屋。

反正对方也不会想见他，到时候只要以此为借口做解释就行。

他轻车熟路的用着田西纳据说是为了方便和搭档一起执行任务，而强塞给他的钥匙开门进屋。

里头一片狼藉安静。

女孩正颓废的窝在沙发前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听到开门的动静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黑泽阵在门口站了一会，迟迟没有等到对方赶他走的信息，银发绿眸的少年只思考了一会时间，就找到了最优解的方案。

他双手环胸，靠在门边，面无表情的嘲弄道：“你该不会在想哪个叛徒吧？”

果不其然，他的一句话很快迎来了女孩的回应，只是不如他想象中的激烈。

下午的那场歇斯底里似乎已经耗光了女孩所有的力气，她只是缓缓抬头看过来，语气冷淡的问他：“你知道什么？”

白兰地的身份他都尚不清楚，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被上层瞒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传出一点风声的消息。

一个被叛徒养大的组织成员不仅能够获得代号，还能在组织里这样任性，白兰地的身份高到完全不是他现在可以接触的部分。

黑泽阵眼皮一掀，暂未开口，就见窝在地上的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又重重的倒在沙发上。

女孩撑着脑袋，难得平静的不掺一丝情绪的看着门口的男人，然后笑起来。

“田西纳告诉你的？”

事实上，田西纳说的不清不楚，几乎是什么都没说，但黑泽阵没有反驳，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有人乐意分享情报，他不介意听听。

“他跟你说了什么？我猜猜，他肯定会说我是被叛徒养大的？”

白兰地自言自语的说着，猜到答案也不以为然。

黑泽阵挑挑眉，算是应了白兰地的话。

见状，对方嗤笑一声，又说：“你不是最讨厌叛徒了吗？既然这样，知道我是被叛徒养大的，你还来找我干嘛。”

接收到赶人的信号，黑泽阵本打算现在转身就走。

他从一开始就站在玄关，本来就没有进屋的意思。

但不知为何，他在离开前，鬼使神差的解释了一句：“是田西纳让我来的。”

白兰地平静如水的表情滞了一瞬，接着就是久久的凝视。

她看着门口态度冷淡的少年移不开眼，也说不出话。

沉默在这一刻悄无声息的蔓延。

好像所有人都明白这其中蕴含的意思，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黑泽阵浑身不适的皱起眉头，不想再被这样奇怪的看着，转身就走。

哪怕身后传来一连串的动静也没能让他的脚步停住。

“等等——！！！”

仓促的脚步声被半路绊倒，女孩的抽吸声传入耳畔，少年的脚步停顿了一刻，但依旧没有为此停止。

直至一只小手锲而不舍的抓住了他。

黑泽阵厌烦的拧眉看过去，却只看见一串由里到外染着血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女孩踩在屋外草坪地的脚上。

他的视线上移，冷漠的看着女孩脸上的茫然失措，对方也没想到会有如此一幕。

女孩的眼神狠狠颤抖了一下，唇瓣张张合合几次，最后发出的声音轻不可闻。

“……别走。”

银发绿眸的少年看着她的眼睛，那样耀眼却又浅薄的颜色揉合在一起，仿佛一道黑暗里怎么也盖不住的强光。

而此时此刻，那道被浓浓夜色衬得暗淡也不灭的光里波光潋滟。

女孩再次向他述说：“……就今天。”

他在黑夜里被一束光缠住了。

黑泽阵平静的表情皲裂，古怪的看着白兰地少见的脆弱模样。

哪怕是他们初见那天也不曾像这样过。

他想借此狠狠的讥笑对方，可最后也只是阴沉着脸，把女孩抱回了屋子里，然后在沿路的血脚印中看到了尽头。

——是女孩砸碎的花瓶。

他绕开这些碎片，把人放到沙发上，熟稔的找到安全屋里放置药物箱的位置。

刚打开上层的储物柜，身后就传来女孩的轻唤。

“Jin。”

少年的动作一顿：“有话就说。”

他拿着药箱回到沙发边，也察觉到女孩的视线一直在紧紧跟随着他，欲言又止。

白兰地迟迟不说话，黑泽阵也当作什么事都没有的继续替她处理伤口。

不管怎么样，组织给他的命令里就有一项是要绝对保证白兰地的安全。

简单来说，就是——

他死了，白兰地都不能死。

手臂上只是擦伤，黑泽阵简单的做了消毒的处理，涂了药以后，他抓起女孩的脚检查踩到碎片的伤口。

正蹲在地上清理伤口，突然感觉到女孩的靠近，他警惕的抬头，就见女孩弯腰倾身将手伸向他。

少年往一旁偏了偏头，但没躲开，女孩的手就这么搭在了他的脸上。

“你在干什么？”黑泽阵冷淡开口。

白兰地突兀的笑了一声：“好假，你居然真的会留下来陪我。”

“……”他想解释说这些都是田西纳的授意，最后说出口的却是：

“你想要我留下来做什么？”

白兰地没有回答，他就继续低着头处理伤口，任由对方的手贴在他的脸上。

也没持续多久，白兰地收回手，又开始揪着他的头发叫他：“Jin。”

被叫得不耐烦，黑泽阵加重了手上涂抹药的力道，拽着女孩因痛想收回的脚，冷声警告她：“有话就说，别这么叫我。”

——Jin，阵和琴酒同音。

白兰地缩了缩脚，挣脱不开，只好重新放回到黑泽阵腿上，语气不情不愿。

“我想你陪我出去逛逛。”

等了半天没想到等到居然会是这种毫无厘头的请求，黑泽阵头也不抬的回：“你想去就自己去，别叫我。”

“……我不能一个人出去。”

少年抬起头，用沉默表达了疑惑。

“原来你不知道吗？”

白兰地歪头，轻轻的笑了一下，很自然的解释道：“我可是组织耗费了数年心血培养的实验体啊。”

话音刚落，黑泽阵脸上滑过迟疑，手里动作不停的打上一个完美的结。

片刻后，他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我会跟组织汇报你的行程，所以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

女孩眨了眨眼，笑着向他伸出双臂。

她说：“陪我过圣诞节吧，Jin。”

他接到的命令是在这一天陪着白兰地。

所以哪怕白兰地后来去了美国，哪怕对他而言，这一天根本就不是圣诞节，他也会在每年的这一天去赴约。

“今天是圣诞节。”

“所以呢？需要我说圣诞节快乐吗？”

哪怕发布命令的人去世，这道命令也从未被他遗忘过，连带着另一道绝对不可能完成的命令一起。

琴酒在今年圣诞节也如约而至。

但另一个曾向他提出请求，如今不需要他也能独自外出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他想白兰地或许是找了其他人陪着吧。

窗外不断绽放的烟花照亮了没有开灯的屋子，他在洪亮的巨响中听到了敲门声。

琴酒的眼神微眯，走到门边，半掩着身子开门，却见到了一脸担忧的警官先生。

“千秋，你怎么……”松田阵平见到来开门的人愣了愣，旋即改口道：“千秋回来了吗？”

“她没跟你在一起？”琴酒反问。

两人一对眼，似乎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松田阵平率先解释道：“没有，我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千秋，但是刚刚警方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有人声称看到一个和电视上千秋警官长得很像的女生晕倒后被一个男人带走了。”

他的面色严肃起来：“警方已经在调取当地路况的监控了，我联系不上千秋，所以来她家确认一下。”

说着，松田阵平怪异的看了眼银发男人略显轻松的神色。

他不解道：“你不担心吗？”

“她没你想的那么弱。”琴酒冷笑。

这是事实。

尽管如此，松田阵平仍旧止不住担心千秋琳的安危。

他见过生命的脆弱不堪。

他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警方从调取到的监控中锁定到了一辆可疑的车子，但看不清车牌。

在这样繁华的日子与拥挤的路段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踪影，再往后就是没有监控的偏僻小路。

消息传到松田阵平手机上时，他已经很自来熟的坐上了琴酒的保时捷。

这种复古又极具特色的车子放在平常肯定会很吸引他，但他现在却无心关注这些。

“让我看看。”琴酒直接伸手拿过了松田阵平的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监控截图。

他拧着眉，似乎想起了什么，直接把手机丢还给松田阵平，然后拿出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打过去。

“……你今天在池袋干什么？”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琴酒开口就是毫不客气的质问，引得一旁的松田阵平都忍不住好奇的观望。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那个叫千秋琳的警察失踪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琴酒冷冷的瞥了眼松田阵平。

“……她是我的。”

结果还是没说出来啊，琴酒才不会承认嘞。

“她是我的女朋友”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