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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香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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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梁帝果然派人将当时随行的三名侍女送了过来。

但明确规定,不许她们对外告知任何人自己的身份。

当时随行的共十一人,七男四女,七个男的不知去向,四名女的被送去了教坊,在那里的日子可不好过,其中一位姐妹就是被搓磨后病亡了。

三人过来后一番哭诉自不必说,但能活着有机会再来伺候两位公主,已是她们莫大的幸运。

玲珑见到这几个姐妹,心境果然好了不少,开始恢复进食,再加上何医正每旬一次的调理,并添加了不少补品过来,本来身体底子不错的玲珑,眼见得一日比一日恢复起来。

何医正会定时跟皇上禀报碧瓮行宫这边的情况,皇上关心是关心,但自此再未过来。

这年夏季,气候变化比以往剧烈,宸妃不慎得了一场热风寒,原来怀孕时和生产皇长子时积下的痼症,居然借着这次机会,合并爆发出来,虽然经过多方会诊,去了凶险,但病去如抽丝,从此缠缠绵绵,卧榻不起。

晋阳公主和薛夫人,带着魏医女连着进宫两次,倒是起了不小的作用,魏姑娘在妇科调理和营养调理方面,确有不少独到之处。

晋阳和宸妃、林夫人薛氏商量,都认为如果魏知静,能够进宫一段时日,随时观测宸妃身体变化,专心帮助宸妃调理,许能让宸妃彻底康复。

此事由薛氏负责和魏知静商量,毕竟此次进宫,非一日半日,可能要长达几个月的时间,和平时是完全不一样的,对于一个一直在外自由惯了的人,在宫内处处受掣,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魏知静略加犹豫,也就应了,毕竟女子挂牌行医,虽是领过执照的,但是坊间还是不太认可,因此自己的病人大多还是由贵族间互相介绍,大都是一些小病小痛,慢性病,不如那些开医馆时间长的医师能够经多见多;

再者听说宫中的文渊阁、太史阁,收集有天下最多最全的医书,在药谷的那段时间,已是对自己医药辩证研修,帮助甚大,若是能再阅览文渊阁、太史阁的古今医书,那真是医者幸事,才真正称得上博览群书。

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受林家恩惠极大,有救命和照应之恩,又被林羡收为义妹,帮助林乐瑶,应是自己义不容辞的事。

薛氏感谢不已,但感激的话也不必多说,只是又从库房里扒拉了不少宝贝,给空青院送了过去。

临离开林家前一晚,众人在西院吃过了践行宴,林羡本是和晋阳一同回东苑,但想了想,让晋阳先回,自己就在外面廊下等魏知静出来。

此去深宫,没有一年半载怕是出不来。林羡虽不是一个太细腻的人,但也知道魏姑娘出于民间,从小恣意自由,未受过多少拘束,这回要被拘宫中这么长一段时间,于情于理自己要特地表示下感谢。

魏知静又帮林无遗和夫人请了一回脉,对于他们日常的营养方又作了一点细微的调整,并叮嘱好傅妈妈他们,平时要专门注意的地方,拳拳之心、殷殷之意,犹胜儿女……

这才步出院落门,就见到在院中踱步的林羡,心中既惊且喜、莫名复杂。

如今自己虽住林宅,但和林羡见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林大哥!林大哥是在等我吗?”

林羡郑重对魏知静作了一揖,吓得她赶紧回了一礼。

“大哥这是作甚?”

“魏姑娘……这回、乐瑶就托付给你了!辛苦你!”

“大哥客气!宸妃……乐瑶是大哥的亲妹子,亦就如我的亲妹子般,我、我定会尽全力照应好她的……”

一声“托付”,一生的信任;一声“照应”,终生的承诺!

两人在茂密的葡萄架下散步,聊及初见时他是“梅石楠”:

“梅是祖母的姓,当时和阿阙他们在聊天,说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便于出门闯荡江湖,正好看到书房外那棵石楠树,枝叶葱茏,就随口取名‘石楠’了。

“阿瑶说过,虽然石楠开花时味道太冲,但花甚美,它不仅有观赏性,整株树兼具有净化空气的作用,是一种极好的园林树木。阿瑶喜欢研究这些,我是一无趣之人,临时起意罢了。”

“那你们出门在外,都用别名吗?”

“对,我们几人,当时都是十七八岁,瞎闹着玩,比如阿阙,他在外用‘姚一言’,不懂他为何取“姚”姓,他家又无人姓姚,言么,倒是能理解……总之是很随性……“

姚一言,“姚”,如今读来……突然想起妹子名字,“乐瑶”……

林羡心中一凛,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原来早在那时……

这厢魏知静掩嘴笑着,“那可真有意思……”

盛夏的夜晚,暑意重重,但林府内,因为园林树木搭配得恰到好处,倒是凉风习习。

这些年第一次,两人聊天聊了个把时辰,甚是轻松愉快。

东府主院,公主坐在妆台前等待林羡,明显心不在焉。

月浬请了她两回,要服侍她洗漱,她都没有听进去。

苦夏过去,秋意降临。

碧瓮行宫内的槭树,枝头红胜火烧云,银杏却又将金黄的落叶,铺满了整个地面,金红二色绚烂又张狂,让整个行宫显得富丽堂皇又热情胜火。

随着天气渐趋干燥凉爽,玲珑的肚子越来越大,先前宫内的人还打赌这是个公主还是皇子,后来大家一致认为,这个孕相,必是位皇子无疑。

居然会有一位皇子诞生在宫外,诞生在咱们这个行宫之内,这让众人既颤微微地紧张,又暗戳戳地惊喜。

如今,大家对于玲珑,由原先的不屑、轻视,转变为同情和羡慕。

殿内几人的交流大家听不懂,这些人身份成谜,但无疑是敏感和重要的,毕竟再怎么样,试问世间能有谁,能让皇上在宫外留下子嗣呢?

今上的口碑,可是位勤勉、务实的皇帝,后宫嫔妃并不算多,子女更是只有三四人,“好色”两字可跟他搭不上边。

如今虽然皇上不来了,但是太医院何院正可是隔段时间就来问诊一次;

整个行宫的配给,也比以前好了很多,吃用都上了不止一个台阶,大家伙儿都跟着多少沾了光。

这位主儿一旦诞下皇子,那可就母凭子贵,估计很快就会被接进宫了,这可是泼天的富贵、鲜花着锦的未来呀!

玲珑已经认命了,一旦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对肚子里的孩子的母爱也就泛滥开来。

几个侍女早早就开始为小皇子准备各色衣裳被褥,在这些布料的正面还绣上了精美的纹路和图腾,其中不乏草原的蓝天、美丽的格桑花、和吉祥勇猛的鹰隼;

她们虽然不是专业绣娘,但用一片爱心为她们的小主子制衣,边裁缝边低声吟唱起家乡的歌谣;

璇玑陪着玲珑,陪她跟腹中的孩子,用自己的族语说话,一起倾听侍女们的歌声,感受他在母亲腹中的躁动。

窗外,天高气爽;屋内,歌声悠扬。

在斜阳的柔光里,在玲珑的呢喃声中,璇玑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岁月静好,所有的桎梏和打击、不幸和悲凉,都离她们渐渐远去。

开文五年,江南江北农业大丰收,东海的渔业收成也不错,大梁出现多年未见的欣欣向荣的盛世景象。

上年灭滑之举措,把北燕吓坏了,担心大梁追究其和滑族勾结、进犯边境、单方面撕毁之前三国签订的联合条约的不义之举,因此,林羡押解着玲珑他们才刚到京城,北燕派来示好的使者已经上了路。

使者带来了正式国书,声明跟滑族的联合行动,仅仅是北燕个别权贵势力的私自行动,而绝非北燕国家行为;

北燕国主对滑族的土地不做任何肖想,所有滑族的地盘全部归属大梁,连原先抢夺过来的北燕和滑族的交界之地,北燕也愿意“献给”大梁,以结和大梁的善缘,显示己方真挚无上的诚意。

对大梁而言,刚刚摆脱战争阴影,实际上内里仍是空虚,连续几年的战争创伤消耗了其本就薄弱不足的财力,这次正好借坡下驴,于是“欣然”接受了北燕的“好意”,再次缔结双边友好条约。

在大梁逐渐安稳、繁荣的气象中,在秋日收获的季节里,玲珑的预产期到了。

何医正已经作了充分的准备,请了信得过、嘴巴紧又经验丰富的周稳婆来守着行宫,自己也是每隔两日就来看望,关于新生儿的一切物什均已备好。

他是完全遵从了皇帝的旨意来行事的,前后所有过程都遵循周到、保密的原则。

九月廿十午时,玲珑开始发动。

内殿,周稳婆指挥,几个宫女在旁协助,璇玑握着玲珑的手,帮她一起使劲。

到了晚间,何医正也匆匆赶来,在外殿守候。

从前日发动开始,到次日未时,算来已经超过一天时间了,产妇的产门还是只开了三指宽,而玲珑痛得撕心裂肺,力气都快要使尽了。

周稳婆跟何医正抱怨,孩子头大,产妇骨盆狭窄,胎位又不甚正,平时肯定疏于运动,如今难产,自己可负不了责任。

周婆子算是有经验的,又让玲珑改变姿势,屈膝微蹲,由卧式生产改为竖式,但是玲珑因为痛的时间过长,已经蹲不动了,就算背后有人扶着,人还是往地上窜,她的嗓门已经哑了。

璇玑已经给玲珑喂了两次参汤,哭着求玲珑再用力,再努力一次。

夜深了,众人皆筋疲力尽,眼见玲珑气力耗尽,却都没有有效办法。

何医正急疯了,催着周稳婆赶紧想办法,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同时自己又给玲珑第四次扎针,以让产妇能摆脱昏沉状态,再次聚力。

熙熙攘攘中,产门终于开到八指了,周稳婆先前已经问过何医正,如若大的小的只能保一个的话,保哪个?

何医正为难死了,这种问题,一般是由主家家主来进行回答,他凭什么资格帮皇上来决定这么大的生死问题?

但心里又明白,若是普通人家,得到的答案会是什么!更何况,这是皇家,眼前的主儿又是一个连娘家势力又丝毫没有的人,否则会这么久了,还被扔在这冷僻的行宫里见不得人?

遂含糊地说道:“这贵人之家……就按照贵人之家的惯例来处理……”

顿了一顿,终又加了句:“最好是母子平安啊……”

周稳婆都要累瘫,心里压力也无比大,听了这个话,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转身又走进内殿,心里下了主意。

又三个时辰过去,众人拼死拼活,终于帮着玲珑产下了一个男婴。

为了帮助孩子出来,周稳婆把刀剪和自己的长指甲都用上了,故此,婴儿的肩膀被弄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面门也有指甲伤。

玲珑就惨了,产门附近血肉模糊,这且不提,最重要因为产程过长,产道受伤严重,导致流血不止。

一盆一盆的血布端出去,殿内外都是浓重的血腥气。

居然真的生产了一名皇子!这么大的好消息,何医正却不敢立即去宫内禀报皇上,更不用说把玲珑的现状报知上去。

璇玑看着玲珑的唇色和脸色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整个人如同一条惨白的破布,心中的痛惜和恐惧愈来愈浓重,在疲惫至极中,也隐隐明白将要面临的不幸结局。

救不了了!活着,太苦了!早点走,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总比之前求生困难求死不得来得自在。

“璇玑,我感觉好冷……”玲珑无力地拽着璇玑的手指,声音细若蚊呐。往日的鲜活和张扬,如同一场梦般。

“我是要死了吗?”

璇玑泪如雨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让我看看……孩子……”

璇玑本是对这个孩子产生了厌恶感,听到玲珑这么说,只得把已经擦干净包好的孩子,轻轻地放在玲珑的枕边。

玲珑侧目细细端详着孩子,眼里有浓烈的不舍之意。

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又仿佛有一种超脱的欣喜。

她微微拽住璇玑的手指,挪到孩子的脸上,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口吻,对着璇玑请求到:“帮王姐、照顾好、他……别让他知道他的娘这么窝囊、没用……告诉他,他娘是死在卫国的战场上……

“璇玑,将来、让他、助你,想办法、报仇……“

经过三天三夜的折磨,草原奇女子颜扎.玲珑,终没有熬过“生产”这道鬼门关,撒手西去。

没有祭台、没有葬礼、更无人吊唁,在几名滑族女子吟唱着的凄凉的歌声中,在孩子响亮的哇哇大哭的啼声中,骄傲一生张扬一世的玲珑公主,被秘密地抬了出去。

璇玑公主,自玲珑走后,一滴泪都没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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