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片狼藉的火海，黎芳双手抚着肚子喃喃道：“你说，这个孩子是觉察到了什么才在我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吗？”

或许是无稽之谈，可黎芳心里就是觉得是小漂亮救了他们一家。

这个孩子，还未出生就救了他们一家。等她出生了，她一定要好好调整好心态，一定要做到不为了欢欢而忽略小的。

可是一切自有定数，此长彼消之下，把一家人从危险之中救下的孩子需不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想到这里黎芳有些不安，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即将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错觉。她用手臂紧紧环住肚子里的孩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更好的护住里面安睡的宝贝。

感受到妻子的不安，王顺从驾驶室倾身过来环住妻儿：“没事了，我们万幸错过了那一场爆炸，大家都好好的。”

一家人相互安慰了很久，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

他们既为自家人恰好避开危险而庆幸，也为其他邻居遇上灾难而心生怜悯。

“那是小周家里吧？咱家只是被波及了都被炸得窗户玻璃破碎、家里起火。小周家里的情况还不知道是怎样？不知道人被救出来了没有？”

听到黎芳这样说，坐在车里的人都抬眼往楼上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窗口此时正火光冲天、黑烟滚滚，里面的一切都在慢慢化为灰烬。

再看到楼下仓皇失措的居民，和里面鲜血淋漓的伤者，他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劫后余生的后怕一下子擒住了他们的心。

赵春华心神不宁地摸了摸儿媳妇的大肚子，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她拧眉问道：“芳芳，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尽管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了，但之前孩子那么躁动，黎芳心里一直没安定。

“现在倒没事了，孩子也不动了，只是我心里有些不放心，还是想去医院看看。”

更何况房子此刻已经被火焰包围，救火的事有专业的消防员，王家人插不上手。与其傻站在楼下看人救火，还不如一起去医院陪黎芳做个检查更安心。

或许是受到了惊吓，也或许是柳离之前在妈妈肚子里动得太厉害，一行人抵达医院之后不久，黎芳就有了要生产的迹象，落红不止。

然后经急诊科医生一检查，确实是发动了，且情况不怎么好。

母女两个很快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胎儿有脐带绕颈的情况，之前的剧烈胎动极有可能是它在肚子里面发出的求救信号。监测出的胎心数据不太理想，初步判断胎儿大脑缺氧，我们现在需要紧急实施剖宫手术……”

柳离刚从黑暗里醒来就听到医生这样说，她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难怪现在小漂亮的身体这么虚弱，感觉和她做阿飘没有什么差别。轻飘飘、晕乎乎的，只能无力地蜷缩在黎芳肚子里，动弹不得。

但是，脐带绕颈？这个对于还未出世的胎儿来说是个很危险的情况。

尽管柳离此时只想昏天昏地埋头苦睡，什么也不想管，但还是很有危机感的打起了精神，她要自救！

柳离用尽力气才移动了一点点小漂亮的手，确实在脖子那里触到了粗粗的脐带。

一圈、两圈、一个结、两个结！这哪儿还是脐带啊，简直就是已经拧成一团的麻花……

完了！之前为了叫醒黎芳，在她肚子里动得太厉害，把脐带缠在脖子上了。

小漂亮被脐带紧紧勒住了脖子，以前的生命输送管道现在成了索命的凶器。在脐带的缠绕下，胎儿现在已经性命垂危。

救家人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她该拯救自己了。

柳离抬起无力的双手，一下又一下往脖子那里挥动，想要把脐带扯开，就算扯不开也要扯松一点。

反正医生已经准备手术，她努力为小漂亮多争取一些时间也好。

无奈柳离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而脐带又缠得太紧，她努力了好几次都没用。

而且由于外面医生已经开始准备手术，催产的药物注射之后黎芳的肚子开始宫缩，给柳离留下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

她的手一次又一次滑开，里面小漂亮的身体已经变得越来越青紫。

终于，一缕光射入漆黑的空间。

随着手术刀一层层划开黎芳的皮肉，在妈妈肚子里憋得浑身发紫的小肉团被医生小心取了出来。

孩子被抱出妈妈体内后却不动弹，更不会自主呼吸，情况肉眼可见的糟糕，所以马上被护士抱去一旁做急救。

柳离这个时候已经从小漂亮身体里出来了，系统等着她做决定。

陪着黎芳做了那么多次产检，新生儿大脑缺氧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柳离很清楚。

她有些不甘心，想要听听医生会怎么诊断。

此时刚好有医生给等在外面的王顺递病危通知书，柳离也听到了只言片语。

“孩子不能自主呼吸……上呼吸机辅助……看后续情况再调整治疗方案。缺氧导致的脑损伤……需要再进一步检测……总之，情况不乐观，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这里，柳离心里的那一丝侥幸彻底破灭了。

就算妈妈做完手术也不敢眨眼，流着泪痴痴望着小漂亮被推走的方向；就算爸爸红着眼睛，哀求医生一定要救活他的孩子；就算哥哥欢欢固执地抓住送给妹妹的见面礼物不肯松手，也不肯离开手术室的门口；就算爷爷奶奶和外婆在旁边求神拜佛、磕头祈祷……

他们期盼的小漂亮终究还是没了。

柳离不能接受自己以后会作为一个脑瘫儿那样没有尊严地活着。

没有选择是一回事，如果有得选，她还是更愿意做一个健健康康的人。

她也不想让已经有一个特殊孩子的王家再多一个负担。

养育欢欢已经耗费了他们太多的心力，要是再来一个身体不健康的孩子，那真的会压垮整个家庭。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婆他们那样好，值得一个更好、更健康的孩子。

至于小哥哥欢欢，对不起啦，小漂亮逗你玩了这么久，让你把我当成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现在却不能陪你一起长大了。

柳离不舍地看了一眼亲爱的家人，哭着说住了最后的决定：“我选择放弃。”

话音刚落，抢救室里的机器就发出一声长长的蜂鸣。

那个早产的孩子夭折了。

离开这个世界前，柳离恍然听到了家人的哭声。

她特别想告诉他们，不要为她难过。

虽然没能成功来到这个世界，但和他们相处的这几个月里她充分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这于她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