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这一大早的捣鼓什么呢？”老康从小厨房的窗子外面好奇地探进来半个身体，“做吃的啊？怎么闻着没味儿啊。”

思岭揭开盖子，一股酸苦味循着风朝窗外飘过去。

“嗬！”老康捂着鼻子远离了窗户，“你是熬药啊？”

思岭走近窗户，老康已经退了好几步远，一只手在鼻前不住地扇风。她双手搭上窗台：“老康，我想问你个事，木二郎身上是不是有旧伤？”

“嗯？”老康停下手，“你问这做什么？”

思岭不想说是因为大黑罐的交代，于是回答：“他受过那样严重的伤，区区十来年应该不能完全好转，我想帮他。”

老康沉思了一下，才说：“二爷身上的伤具体怎样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要是真心想知道，你就亲自问他去吧。是小木仙你的话他应该不会瞒着。”

思岭点头，目送老康离开之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炉上正滚滚冒烟的药罐。

可是他要是拒绝了怎么办呢？思岭又安慰自己，他要是拒绝，相当于拒绝大黑罐，跟自己又没关系！

思岭端着药碗来到杨戬的房间门口，叩了三声之后，门内才响起一声带着倦意的“等一下。”，又过了一小会，门从里面被拉开，杨戬顶着睡眼惺忪的脸侧靠在门边：“早啊。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思岭将手中的药碗递近他：“这是活血化瘀，修复筋骨的药。我想你身上有旧伤，趁这段时间，我可以帮你调理一下。”

杨戬垂目扫了一眼：“姑娘好意我心领了，”看思岭手指被烫得通红，他接过药碗，“不过，我实在是没有吃药的习惯。”

思岭将手背在身后，觉得终于完成一件任务，听他这么说，有些奇怪：“这跟习惯有什么关系？身体有问题就要吃药啊。”

“不要放凉，那更不好喝了。”说完，她转身就走，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自然。思岭不明白自己莫名地紧张什么。

屋内

杨戬坐在桌边，摩挲着手中的药碗，药汁浓黑，倒映出他的脸，下颌几处青黑。他默不作声，待药全然凉下后，将整碗药汁倒进桌上一盆绿植中。

相安无事过了些时候，这段时间思岭同杨戬见面的时间就只有早上为他送药的时候，而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每次来送他就接下。

两人难得一起出门一趟，又遇上了黑熊精。不过这次没有寒暄，一照面就打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他了？”思岭边跑边问，这么锲而不舍地要抓住他看起来不像是小仇。

杨戬“嘶”了一声，认真地想了想：“记不太清了，不过听老康说应该是断人财路吧。”

身后黑熊精喊：“这回，绝对不能放过杨戬和他姘头！”

思岭冤枉死了，可是现下没人会相信她说他俩根本不熟。

一股凌厉的风刺来，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只大手扶住思岭的脊背迅速一个侧让，只在原地留下几缕被削下的发丝。

杨戬将思岭护住，思岭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不远处正虎视眈眈着数只奇怪的鸟。那些鸟大小似鸳鸯，尾部竖着尖刺，浑身的羽毛都直直立着。

“钦原鸟！？”尾部长毒刺，蛰走兽即死，蛰草木即枯的毒鸟钦原。

“不错啊，你还知道这个。”杨戬赞赏地看了思岭一眼，“他们没那个本事能请来钦原鸟，这是雷蠚，没钦原那么麻烦，但仍要小心应付。”

“得罪了。”思岭被他一把捞起。

“抓紧了。”他运起玄功，周身金光护体。雷蠚一次一次朝他们攻击，不断变幻着阵形，但都被他巧妙地躲过。

思岭紧紧抱住杨戬的脖颈，他的呼吸声近在耳畔。不久前也同他这样靠近过，可是明明这一次情况危急更甚，思岭却感受到了上次没有来得及注意的气息。

清冽柔软，如同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杨戬抱着思岭从空中一跃而下，强烈的失重感让她更紧地贴近他，直到稳稳坐在小飞艇上。艇身太窄，本来只能容得下他一个人，来的时候思岭是变作原身同他一起的，如今不得不坐在他腿上。

思岭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略有些发干的嘴唇，她脑子发懵，一瞬间又有变回原型的冲动。

杨戬一手猛推操纵杆，飞艇迅速同雷蠚群拉开一段距离。他腾出一只手轻掐住思岭脖子后的命门，让她无法化形：“老板，得罪，现在先别急着变回去，后面的追兵还要你帮忙解决。”

思岭还没反应过来，手中被塞了一个东西，他的大掌将她的手包住，食指按住手上的东西一弹，顿时一张通体银光的大弓凌空而出。同时，思岭的手中还多了一颗圆球。

“会用弓吗？”杨戬问。

思岭摇头。

“也无妨，”杨戬抬手端正了一下思岭的胳膊，“这只手握紧，另一只手拉弦，听到我的指令就立刻松手。”

思岭照做，转身拉弓对准蓄势待发的雷蠚。

“松！”

银丸离弦冲破云霄，在空中裂开化作数道残影，全数命中穷追不舍的雷蠚鸟。思岭当然不会觉得这归功于自己。

“如何，都中了？”思岭怀疑他是明知故问。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这件法器是弹弓银弹。真是何德何能，这件名震四方，威力无穷，杀敌无数的神器，居然有一天能够落在她的手中，凭她操控。

弓体银光消散，化成一方口琴。

杨戬将口琴重新插回启动槽中，飞艇继续平稳前行。

“老板，现在你可以变回去了。”思岭听见他说。

思岭正如坐针毡，听了这话突然来气：“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嗯……”他故意往一边偏了偏，“你挡住视线了。”

“你……”

“诶！低头！”杨戬突然将思岭按进自己颈窝，思岭没有防备，鼻子结结实实撞在他的锁骨上。

耳畔一道震鸣声呼啸而过，竟还剩有一只落单的雷蠚，它垂死一击后，顷刻毙命。思岭抬起头，鼻腔中弥漫开的酸痛疼得她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你故意的！你明明可以避开！”

“老板，你可不能冤枉我，我是真没看到啊。”杨戬靠在座椅上，大咧咧地敞开肩膀，一副委屈的模样。

思岭变回原身，在他头上重重一磕，然后落在他腿上。

“嘶——”他揉了揉头发，但还是小心地将思岭揣回衣襟里。

一路风平浪静地回到了大船。

思岭化作人身从飞艇上先一步落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后咚一声响，思岭立马停住脚步。

“二郎！！”哮天窜出来，“你怎么受伤了？！”

思岭转身，见杨戬半跪在甲板上，右手撑着膝盖，左手手背一道一指长的伤口，正在往外涌着血。

“杨戬？杨戬！”思岭慌忙跑过去，扶住他的肩膀，他顺势往后靠在船舷边。她这才明白过来：“是那只雷蠚……是你帮我…”

杨戬仰头闭着眼睛，唇色泛白。听见思岭的声音，睁开眼看向她。

思岭小心翼翼地捧着他受伤的那只手，颤抖着手帮他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血：“你疼不疼？疼你告诉我，我轻一些。”

伤口依旧血流不止，没有要愈合的倾向。她的手指衣袖都沾染上了他的血。

杨戬偏过头微微一笑：“不疼，没什么知觉了。”

思岭手一顿，无意识地抓紧他的手指。他曲起膝盖，没受伤的手随意地搭在上面，一副高高挂起的样子，看思岭急得六神无主，居然还问：“老板，你着急啊？”

“我当然急啊！”思岭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在性命垂危的时候还能这么若无其事。

“担心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没人还你十八万贯？”

思岭一脸“不然呢”：“那是什么小数目吗？而且不应该是十八万零五百贯吗？你自己说的。”

杨戬被她气笑，想伸手弹她额头，才发现手已经抬不起来。“我记得葫芦仙那儿有专门解这种毒的药。”

“怪不得你不着急，原来是有解药。”思岭嘴上这样说，手上动作却没停下来，简单地为他包扎了一下，“你多此一举干什么，反正有解药，我就算是中毒了也不要紧。”

那边葫芦小仙抱着大葫芦从门口挤出来：“有解药是不假，可是你中这毒和二爷中那可是两回事。”他在二人面前蹲下：“二爷都这样了，换成你，只怕当场魂飞魄散。”

“雷蠚和钦原算是同宗，如果你们这次遇到的是钦原，那才真的是药石无医。但是雷蠚就好办多了。”他从葫芦中抖出一粒药：“不过会有一点儿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