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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堂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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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爷三十多了才有一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养成了金佑谦单纯的性子。但他能考上秀才,智商没的说,在听到柳氏取而代之时,瞬间明白了案件的真相。

金佑谦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等裘智把案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他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心中既惊恐,又替海氏悲哀,一时五味杂陈。

柳管家面如死灰,低着头不知在想写什么,过了许久,大声道:“别的我都认了,但少爷不是我的儿子。我在心里把柳春当亲姐姐,绝没做过苟且之事,少爷就是老爷亲生的。”

裘智明白柳管家的想法,虽然金老爷不是个好东西,杀人、通奸都干了,可好歹有些钱财,总比柳管家一穷二白的好。金佑谦是金老爷的儿子,最起码能继承家产。

裘智看金佑谦呆坐在地上,表情僵硬,身子轻轻地颤抖,好像丧家之犬一样。裘智不免心生怜悯,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打算在金佑谦身世上浪费口舌了。

毕竟这年代没有亲子鉴定,裘智刚才说了半天,只是根据常理推断出来的,做人还是要尊重科学。

有可能金老爷最开始正常,海氏无法怀孕,金佑谦出生后,金老爷的生育能力才出了问题,这个几率是存在的。

何况捉奸在双,裘智没在床上逮到柳管家同柳氏,就算抓到了,也证明不了金佑谦是柳管家的孩子。

裘智对广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给金佑谦扶进次间去,让朱永贤把人给看好了。裘智生怕金佑谦受了刺激,在公堂上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回头自己不好收场。

裘智看柳管家不再负隅顽抗,暗暗松了口气,问道:“当年你们从张家逃跑,是怎么商量的?”

虽然柳管家认罪了,但是有些细节还是要搞清楚。

柳管家如今知道裘智的厉害了,自己想说谎也瞒不过去,而且只要不问金佑谦的身世,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没必要再隐瞒了。

柳管家缓缓道:“我姐姐本就不想嫁给张老二,后来张老二一病没了,我去看望姐姐。她说和张老二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不想下半辈子一个人凄凄凉凉,于是和我商量,借口去天齐庙给亡夫上香,让我带她跑。我心疼姐姐,就答应了。”

裘智听柳管家的语气,就知他对张家颇有怨气,姐夫都不叫一声,直接称呼对方为张老二。

裘智追问道:“你们决定逃跑,肯定会担心未来的生计,怎么没让你姐姐从张家偷点钱?”

柳管家仔细回忆了许久,道:“我姐姐一个妇道人家,哪会偷东西,何况张家娶她不过是冲喜,防她跟防贼一样。”

柳管家突然一拍脑袋,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提高了几分,道:“对了,姐姐和我说过,嫁进去那么久,就给了她一块玉佩。”

方才裘智问玉佩的事,柳管家一时没想起来,如今说着说着,不免回忆起了当年事。

朱永贤在屋里听的一清二楚,心中暗道:果然张家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家那么大的家业,儿媳妇一年到头连点私房都攒不下来。张夫人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没把柳氏当一家人。

裘智问道:“你们为什么去了土河村?怎么骗的海氏,让她收留的你们?”

柳管家如实道:“我和姐姐本来商量好了,去京里讨生活,但我俩不认路,不知怎么走到了土河村。我姐姐饿晕了,又发起了高烧。海姐姐正好下地回来,见我二人可怜就带回了家。老爷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一看到我姐姐,立刻改了主意,我当时就知他不是什么好人。”

金老爷酒色财气,五毒俱全,看到柳氏容貌,见色起意,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裘智盘问道:“你们为什么起了杀心,谁杀的海氏,那个坑是谁挖的?”

柳管家身体猛地一颤,低下头,讷讷道:“姐姐身体早就恢复了,可我俩没有钱,只能一直住在金家。有一天我从河摸鱼回来,看到老爷和海姐姐吵架,我本来想上去劝架,哪知老爷突然拿起锄头,打在海姐姐头上。老爷威胁我,如果敢报官,就把我和姐姐都杀了。”

柳管家神色有些慌乱,眼神也变得闪躲起来,“我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吓得六神无主,就和他一起挖了个坑,把海姐姐埋了。”

裘智一看就知柳管家又撒谎了,裘智有些无奈,都这会了还有必要藏着掖着吗。

裘智心中不悦,面上带出了几分,冷哼一声:“你仔细想想,杀人的时候,你动手了吗?”

柳管家不明白裘智为何这么问,拼命摇头道:“没有,海姐姐对我们姐弟有恩,我不会杀她的。”

裘智“咦”了一声,似有所指:“那就奇怪了,海氏尸体上发现了一把小刀。你没动手,金多宝用锄头打了她一下,那这刀是谁捅的?”

柳管家听了不由一怔,随即高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是我捅的,我不该隐瞒。”

裘智根本不信柳管家的鬼话,冷笑道:“你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为何要瞒曾经杀海氏的事?”

柳管家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又低头不语。

裘智拿起海氏的画像,苦口婆心道:“海氏这辈子的命是真惨,嫁了个游手好闲的男人,好心收留姐弟二人,又和丈夫一起谋害了她的性命。尸体被埋在土里二十多年,才重见天日。”

柳管家心底多少还有些善念,听裘智这么一说,想起了当年事,不免眼中含泪,面上似有悲意。

裘智正色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是金多宝觉得自己死得冤,折腾他的棺材就够了,怎么会把柳氏的棺材也给撞烂了。可见海氏在天有灵,才会有这些怪事。”

柳管家神色晦暗,脸色不停地变化,不知在想些什么。

裘智话锋一转,语带威胁之意:“你把当年的事说清楚,海氏才会安息,不然冤魂一直飘荡在世间。你想想回头你伏法了,她去找谁报仇呢?”

裘智这话软中带硬,他虽不信鬼神之说,但古人迷信。海氏含冤九泉,柳管家死后,只能找他的后人报仇了。

上次提审柳管家,听了他的口供,裘智就已查觉出不妥了。自己问海氏家的事后,柳管家想都没想,就说都死绝了。但一问到柳家的情况,他反而罗里吧嗦说了一堆。

裘智觉得,不论金佑谦的真实身份,在柳管家心里,金佑谦就是他的儿子。柳管家怕说自家死绝了,咒自己的儿子。

果然柳管家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抿了抿嘴,沉思半晌,最终下定决心道出实情。

“我二人一直住在金家白吃白喝,我姐姐半推半就地和老爷好上了。有一天我摸鱼回来,看到姐姐满手鲜血站在院里,老爷手里拿着锄头,海姐姐面朝下趴着。老爷脾气一向不好,又杀了人,我十分怕他,不敢和他说话。只私底下问过姐姐几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姐姐就是不肯说。”

柳管家当年只是看到了结局,根本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听到裘智说找到一把小刀,瞬间反应过来,柳氏应该也动手了。他不愿柳氏死后还背上杀人的罪名,才会说是自己下得手。

裘智看他神色不似作伪,无奈地一叹,金老爷和柳氏俱已身亡,当年的真相永远无法得知了。

裘智转而问道:“金多宝一地皮无赖,整天游手好闲的,怎么做生意就发家了?”

柳管家道:“老爷杀了人,不敢继续住在村里,我们就搬到宛平县。后来我姐姐怀孕了,老爷虽不是什么好人,三十多岁才有第一个孩子,自然十分在意。我姐姐从小就聪明,她在张家住了一年,耳濡目染,多少学了点生意上的门道。”

金佑谦已经恢复了神智,坐在次间里,仔细听着柳管家的口供。

朱永贤偷偷看了金佑谦好几眼,又扒着门缝打量起柳管家,怎么都觉得二人长得不像。看来金佑谦的身世,果然是个迷。

柳管家只要提起柳氏,声音就变得温柔起来,“姐姐让我和老爷一起收购宛平县的特产,去京里贩卖。老爷为了孩子,起早贪黑,吃了几年的苦,后来有了本钱,就开始放印子钱。”

裘智继续问道:“柳氏死的时候你在哪?”

柳管家脸上露出一丝的郁气,闷闷道:“十五年前我去替老爷收债,姐姐死的时候,我确实不在县里。我回来的时候,姐姐都下葬好几个月了。”

柳管家回宛平的时候,金老爷已经有了新欢了,早把柳氏忘到了脑后。只随意说了一句,柳氏死了,根本没交代细节。

柳管家做贼心虚,怕家里的仆人疑心他和柳氏的关系,也不敢死命打听,因此对柳氏得死因并不清楚。

裘智用手制敲了敲桌子,“你为什么杀金多宝?”

柳管家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个问题才是关键,若是答不好,又要牵扯金佑谦的身世。

柳管家盘算许久,道:“老爷自觉生意做大了,家里不能没个主事的人,就想再续娶一房。老爷发家的本钱是姐姐给的,他有钱后就整日同姨太太喝酒取乐,金家的生意都是我来操持。少爷是我外甥,日后由他继承家业,我绝无二话。如果新太太生下一儿半女,少不得要分薄了少爷的家业。我去找老爷理论,越说越气,一激动就错手杀死了老爷。”

裘智看柳管家这次的谎算是编圆了,心中不免暗道:侥幸。

幸亏他最开始在现场突审了柳管家一下,不然把他带回衙里审问,让柳管家在路上有了时间思考,没准他就编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了。

其实金佑谦是谁的儿子,关系都不大了,金老和柳管家俩人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去,金佑谦给谁当儿子都挺惨的。

裘智示意齐攥典:“你让他签字画押吧。”

如今有了口供和证据,就可以结案判刑了,裘智估计赶上今年的秋决不成问题。

柳管家怕裘智没过几天又改了主意,打算追究自己和金佑谦的关系。他眼中闪过一丝的厉色,们然起身,朝着墙撞去。

朱皂总眼疾手快,拽住了柳管家。他只是磕破了额头,流了几滴血,没有性命之忧。

裘智被柳管家吓得,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如今见他无事,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柳管家早晚是个死,但不能死在宛平县,不然别人以为自己逼死人了。

裘智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一拍惊堂木,朗声道:“退堂。”说完,起身从后门走了。

衙役见老爷走了,便开始驱散看热闹的人群,把柳管家带回了牢房。

金佑谦默默起身,也不和朱永贤打个招呼,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去。

裘智吩咐广闻:“你去和牢头说,让他给柳管家找个大夫看看,该用药就用药,千万别让人死在咱们这。”

朱永贤看爱人往后衙去了,立刻追了上来。他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乐呵呵道:“师弟,你太厉害了,这么复杂的案子都给你破了。真是胜过狄仁杰,亚赛包龙图。”

裘智再是自大,也被朱永贤夸得脸都红了,薄面含嗔道:“大庭广众的,瞎说什么呢,让人听到了说我轻狂。”

朱永贤嘿嘿笑道:“我说的是事实,谁敢说你,我帮你说回去。”

白承奉看朱永贤一脸傻气,胃里不由自主开始冒酸水,暗道:你没说太上王比这俩人加一起还厉害,算很低调了。

裘智想着案子结了,衙里没什么大事,索性早退一会,换下官服和朱永贤回家了。

吃过午饭,二人小憩片刻,裘智就回来开始写卷宗。他虽不喜文案工作,但好歹是两榜进士,不一会就写完了。裘智现在为难的是,金家的财产该怎么划分。

裘智对法律本来就没什么研究,卫朝的法律条文制定的又非常粗糙,他研究了半天大卫律,都不知怎么下手。

金老爷杀了海氏,对海氏娘家如何补偿;金老爷发家用的本钱是张家的,要归还他们多少;金老爷死后两个妾能继承多少;金佑谦身世未知,该怎么继承。

这些问题大卫律里一条都不曾涉及,看得裘智直叹气。

裘智无奈,只能叫来了账房的李先生,让他去牢里找柳管家,先把金家的财产都盘清了,再想怎么判决。

乔师爷听说裘智把案子破了,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他虽不愿替裘智出谋划策,但裘智不来请教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能自己拿乔,不能裘智不恭。

今天堂审,乔师爷猫在大堂后面听了一耳朵,中午又跟衙里的攥典、书吏聊了一会,对这个案子了解的十分清楚。乔师爷觉得留在裘智身边实在没有前途。

在乔师爷看来,裘智就该穷猛打,哪怕上了大刑,也要让柳管家认下金佑谦这个儿子。金老爷无后,金家的财产直接充公,到时阖府发财。裘智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太过妇人之仁。

乔师爷慢慢悠悠地走进三堂,裘智一见到乔师爷,就开始头大。他俩八字不合,见面准没好事。

裘智正要开口,乔师爷先开口道:“东家,听说您去涿州办案,真是威风的紧啊。”

裘智听出了乔师爷的言下之意,冷笑道:“我奏请过太爷,有了手谕才去的。”

大卫律严禁私自出界办案,裘智当然不敢明知故犯。

乔师爷捻着胡须,斜眼看着裘智,不咸不淡道:“您虽有太爷的手谕,但给海氏的尸骨挖了出来,带回了宛平,上午堂审又把海氏遇害一案给结了。您这个麻烦可是惹大了,还不知要怎么收场呢。还不如当初听我一句劝,直接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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