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瞪大了眼睛，震惊之情溢于言表，随即，浮现出更加浓烈的愤怒与担忧。

“米娅！你在说什么！？都这种时候了！快点跑、”

“艾斯。”米娅打断他，“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我需要你相信我。”

“……”

艾斯死死盯住她，后牙槽用力咬紧，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反对的话。

米娅便继续捏着自己小小的扩音器，说：“当一个被认定罪大恶极的犯人死去，他留下的孩子应该承担那些罪孽吗？”

“我想这个问题，利益相关者，不相关者，参与者，被害者，旁观者，不同的人都会有不同的回答，他们是无法给你一个统一答案的。”

“大道理丢斯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并不准备重复，当然对你而言，我想单纯的道理毫无用处。”

“听我讲一个故事吧，艾斯。”

“你知道，我来自枫丹。那里是正义之神所庇护的国度，那里拥有最为公正的大审判官，四百年来从没有错判、误判的案例。”

“而我要说的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名为厄里那斯的巨兽曾在枫丹引发了一场灾厄，它带来的污染让枫丹的水不再纯净，许多生灵因此走向终结。”

“枫丹人杀死厄里那斯之后，一群生命从厄里那斯的血肉之中诞生了，这个族群，就是美露莘。”

听到这里，艾斯的表情逐渐发生变化，他已经能大致猜到米娅要说什么——如果要为了这种事搭上伙伴的性命，那他……

“枫丹人并不喜欢美露莘，因为我们是［诞生于灾厄之中，十分危险的怪物］，是［不可信的异族］。”

“向人证明一件事是很困难的，这四百年来我们经历了很多，付出了努力与牺牲，时至今日，也依然会有一些人喊着［美露莘滚出去］。”

“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在我们走向成功与和平的背后，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前提——”

米娅隔着火焰注视艾斯的双眼，温柔又坚定：“正义之神也好，大审判官也好，他们从未宣判我们有罪，引领美露莘融入枫丹的，正是大审判官本人。”

“你……就只是为了说这些而留下来……”

“不要说什么［只是为了］，这很重要。艾斯，你活着不会伤害任何人，也没有人会因为你活着就失去什么，你不是罪犯，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审判你。”

说完，米娅表情微妙的停顿几秒，有些不好意思的拍拍脑袋：“噢不对，我们是私自出海来着，确实犯法了，哎呀这个、这个没办法。”

她眨眨眼，“诶嘿”一声，便直接关掉了扩音器。

数不清的藤蔓从地面冲出，拧成好几股粗绳，排队将火焰一点点隔开，拼凑出足够她通过的小路。

“艾斯，你还好吗？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呢。”

“！乱说什么！”艾斯下意识扭过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反应过来又马上回头，“你过来干嘛！”

“别那么凶嘛，我来做一件事。”

米娅向着艾斯的胸口伸出手，点点荧光汇聚，逐渐在心脏的位置聚成草元素符号。

“这是？”

艾斯低头好奇的摸索几下，什么都没摸到，像是天生就长在那里的印记一般，他想问问，耳边却敏锐的听到米娅骤然沉重的呼吸。

抬头，米娅胸口同样浮现的元素印记映入眼帘，可那是由藤蔓组成，完成的瞬间，他仿佛可以听见对方那有力的心跳。

艾斯恍然明悟了什么，他勃然大怒，一把拽住米娅的手臂：“停下，把这东西解开！”

“呼——！艾斯很敏锐呢，只是标记而已，如果你死了，那么这些藤蔓也会搅碎我的心脏。”

“为什么、”

“因为艾斯很重要啊，谁让艾斯明明想要答案，却不来问我呢？”米娅抹去胸口那丝丝血红，理所当然的回答，“如果你问我，我就会告诉你——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不能失去艾斯。”

艾斯骤然失声，他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原先升起的怒火堵在心头，徘徊中居然直冲而上，让他的眼眶也开始发热。

“你自己的命不够，那就再加上我的，两个人的命足够重吗？这份重量能让你脚踏实地吗？”

“不。”艾斯紧紧攥住她的手臂，温热自眼眶滑落，他从牙缝一字一顿挤出回答：“我、不、接、受！”

对方却只皱起眉：“好痛，你太用力了。”

他下意识松手，就见米娅如往常那般翻着小手笑起来：“可是不管怎么说，印记都已经完成了呀，就只能接受了不是吗？”

随后又小跳一步，面向白胡子：“初次见面，尊敬的白胡子先生，我为我的船长先前在人鱼岛烧毁您旗帜一事道歉，非常抱歉，他没有恶意，只是想要向您讨教一番。”

“喂，米娅！”

“库啦啦啦啦啦，你这个小家伙真有意思，为你的船长开脱吗？”

“并非如此，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还望白胡子先生能不吝赐教。”

她向白胡子微微欠身，又冲艾斯笑了笑，转身就要走。

艾斯从喉咙发出一声闷响，显然情绪已经积累到极致：“米娅。”

“你认为你是一个弱者吗？”

“什么？”

“如果你是，那我可以找人帮忙处理，放心，他们都很强大。”

“！”

艾斯没能回答，眼睁睁看着她回到丢斯身边，前方，白胡子又库拉拉的笑起来，无比刺耳。

火焰最终和大刀撞在一起，整座岛都为之震动。

次日。

艾斯猛地从地上坐起，他在昨晚那一战失去意识，完全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按住阵阵发痛的脑袋，回忆起昨晚——他输了……

“哟，你醒了啊。”

陌生的声音从身侧响起，他看过去，一个顶着面包头的男人正靠在木栏杆上。

“我是白胡子四番队长，萨奇。我说你啊，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艾斯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我的同伴在哪里？”

“那群人？在你晕倒后他们试图把你抢回去，被我们击溃了。”

“？！”

“别担心，他们还活着，伤势不重，都在这艘船上干活呢，毕竟他们也不是客人。要去看看吗？”

“……我没有脸面去见他们。倒是你们，我是俘虏吧，就这么让我毫无约束的待在船上吗？”

“呵。”

艾斯甩开了萨奇，去厨房偷出面包和一把小刀，在船上挨个寻找起自己的船员。

他看见了正在工作的船员们，按住胸口，那阵与自己略微不同步的心跳也彭彭作响。

大家都还活着，再等等，就能把大家全都救出来。

艾斯下定决心，当晚潜入白胡子房间夜袭，却被一拳直接打飞到甲板，失血过多之下被萨奇搬进医务室。

“丢斯？”

他看见了自家的蓝发大副，正拿着书，身边还有两位漂亮的女护士，重点是——豹纹丝袜！

“怪不得你在这里啊，你最喜欢豹纹、”

“白痴！”丢斯赶紧一巴掌封住他的嘴，“我在这里当然是为了工作！人家给了食物和住处当然要回报人家！”

“嗯嗯……”

“都是因为我才害得大家落到现在这副样子。”艾斯将头抵在桌子上，双手握拳，“我是你们的船长，是我输了……我必须、要赢回来！”

“艾斯……”

“……对了，米娅呢？我怎么没有在船上看见她？”

丢斯愣了一瞬，表情忽然微妙起来：“她啊——我们帮她完成了她那部分的工作，现在正在处理冒险家协会的事。”

“噢，是啊，那小家伙可真不得了。”萨奇也同样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她岂止不工作，她都已经在指使我们船上的人干活了。”

“哈？”

“就是说，你被卖给我们了，作为交换，我们帮她处理委托。”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