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语是闷油瓶从巴乃瑶寨里带出来的，那时候的她看上去也就只有正常小孩两三岁的模样，但闷油瓶摸了摸她的骨后开口说了应该不止。那时就只能暂且将她当作四五岁的孩子来照料，虽然早就在打探消息的时候听阿贵家的两个女儿说过这边很穷，就连饭也吃不饱，但真想不到会有父母将自己年幼的女儿丢进深山老林里。这跟直接把她杀了又有什么区别？

胖子在看见这孩子身上大片大片的淤青，还有手上胳膊上用指甲掐出的一道道伤疤时气得跳脚，直嚷着在寨子里找出抛弃孩子的人渣要让他们也体验体验这种滋味。吴邪怕他说这话被有心人听见，忙扯着他衣服让他先把孩子抱进屋去。闷油瓶把孩子带回来的时候没被人看见，如果这下被人看见吴邪抱着他们寨子里昏睡不醒的小孩怕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吴邪在老家那块并不受欢迎，以前也经历过这种百口莫辩的场面。所以也明白：在山村里绝对不能得罪当地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轻则被赶出去，重则被扭送派出所。

这孩子被遗弃的事如果被捅到外面去，恐怕寨子里的人只会互相包庇，而那时候藏着昏迷不醒的孩子的吴邪们可就彻底完蛋了。吴邪和闷油瓶还有胖子，可都经不起派出所的细查。

不过按阿贵所说的来看，寨子里前些年只能上山打猎来维持生计，所以这孩子才这样有一顿没一顿的活下来了。直到近几个月有人来旅游之后他们情况才好起来，只需要带游客来家里住下赚的钱就足够吃喝了，他也不用再上山打猎。

或许她的父母就是拿准了这点才将她丢进与阿贵家不远处的山里，让这孩子在山里自生自灭。估计被人发现的时候早就成了一副骨头架子了，这孩子的身高又只有寻常小孩两三岁那般，倘若这孩子真成了副骨头架的话，估摸着还没吴家狗场后头那几条老死的大狗的骨头架来的大。

呸呸呸，净想些不吉利的话。吴邪看着被胖子抱进屋里去的孩子，略有些心虚地搓了搓抱过孩子的手。闷油瓶在把那孩子抱回来之后就又出去了，将前些时间吴邪按照记忆画出的湖底古寨平面图拿了进来。他将平面图按在地上，用手指着他们曾推断出的麒麟眼睛位置的那座古楼，向外延伸画了个对角线。他顿了顿，说：

“这里、是捡到她的位置。”

吴邪的脑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爆发出巨声轰鸣，吴邪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了些什么，肯定有无数种阴谋论的猜测层出不穷，但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的那孩子，又想起在地下浑身是血的闷油瓶，还有肠子都挂在外面脉搏已经微乎其微的胖子。

如果闷油瓶捡到那孩子也在某些人的计划当中，那是不是会将我们推向更深的漩涡？在地下的那种绝望无助无法形容的感受又一次涌了上来，吴邪只能紧攥着拳头，指甲嵌入肉里的痛觉时刻提醒着自己要冷静下来。

二叔五天后就会离开这，他得趁这个机会把这孩子送出去就医。闷油瓶的记忆得找，这孩子也得救，吴邪的良知实在是无法将这个遭受父母不少虐待后又被抛弃的孩子再次送回狼窝。无论是何种计划想要算计他们三个都只会落空，吴邪这样自我安慰着。

在那之后再见到这孩子的时候，是在二叔找到的那家看上去相当靠谱的医院里。医生说这孩子从醒来后就没有开口说过话，即便是打针吃药也只是呆呆地看着护士的动作。

至于擦洗身体换衣服还有吃饭这些应该是由二叔请来的护工负责的，当时二叔走得太急，吴邪也没来得及说出这孩子的悲惨经历。不过像二叔这样的人见过的苦难应该是他的许多许多倍，或许这孩子的苦难在他眼中算不得什么值得特别关照的。

她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看着窗外枝繁叶茂的不知名树种发呆，吴邪就这样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敲门又或者是准备直接推开门。他就这样看着她仰望窗外的风景，这孩子给吴邪的感觉倒是很像闷油瓶，一样的爱发呆，也不爱说话。

吴邪思考过后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掏出了在回杭州的车上就提前打电话让人准备的礼物。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所喜欢的东西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就像他小时候总觉得奇怪的大人难以理解小孩子的世界，而现在的吴邪也早已经成为了小时候所认为的奇怪的大人了。

他先是伸出手在她眼神再次开始发散的时候在她面前挥了挥，在她抬起头仰望着自己的时候，吴邪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回神后蹲下身与她视角齐平后从身后掏出当时最流行动画片的碟片在她面前晃了晃，看着她的视线被碟片上印着的动画人物所吸引，即便不是他自己亲自挑选的礼物但他仍高兴得要命。

毕竟没有什么是比看见当初那个瘦小到看上去甚至没有小满哥大的小女孩重新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更令人高兴了。虽然现在这孩子看上去依旧没有小满哥那般大，但至少脸上也开始有肉了，不像当初从闷油瓶手中接过来那时的瘦骨嶙峋，那时她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吴邪见到过所有小孩应该有的软肉，轻轻抚上去也只觉得硌手，吴邪寻思着，看样子这段时间二叔请来的护工照顾得不错。

吴邪将手中的碟片拆开插入病房内那台看上去半新不旧的电视机里，当动画片片头曲响起的时候，那孩子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寻了个木板凳坐在电视的正前方，看她时不时地扭过头看他有没有靠近，吴邪不由得起了逗弄小孩的心思问她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她沉默着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打着留置针的手也抚上病号服的衣角开始揉搓，吴邪也只能讪讪地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继续看动画片。他的良心似乎在她低下头不再看自己那刻受到了某种谴责，毕竟还是个孩子呢，又怎么会肯随随便便地同吴邪这第一次见面的奇怪大人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呢。

吴邪就静静地在病房内陪着这孩子度过了一下午难得的悠闲时光，虽然是她看动画片，他盯着电视的同时用余光不断地观察着她这段时间来的变化，看上去背上的脊骨也不再像当初那样硌手了，估摸着也应该有了些重量，不至于再像当初那样轻飘飘地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飞走一样。

如果闷油瓶和胖子看见这些变化也一定会感到欣慰吧，特别是胖子，当初看见这孩子身上的疤痕时恨不得冲到寨子里大喊是谁丢的闺女，出来受死。得亏那时候的吴邪担心他伤势没好全硬是拦着，指不定现在的他们仨在哪个派出所上演着铁窗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