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20日雨

雨天，本丸和政府都在下雨，雨丝连成线于玻璃上消融，灰蓝的背景下金色的螺旋仍在周期性旋转，极其肃穆庄严。

最近真是非常忙碌，五花八门的案件好像春天的种子一样接连发芽，其实啊前段日子我偷闲种下的种子今早恰好发芽了，于是看到什么都会想起来。奇迹，居然熬过了冬月的寒冷天气，不过本丸气候也就这个风格，再过几个月也暖和不到哪里去，不知名的种子就认命吧。

不过这绝不意味着我喜欢看到工作变成雨后春笋，这种事想想晚上就睡不着觉好吗。拜托了希望早日退休。

“是啊是啊，每天都这样，任务简直像雪花一样不停落下来，这样的生活持续下去有什么意思呢不如赶紧退休吧，啊，好想辞职。”

“清沼先生你人设崩了。”我继续扯出一份文件来看。

“还有工作多就赶紧去处理工作吧，您在我这待着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个，你说得对，但偶尔任性一下也不是坏事嘛。”

偶尔任性……你是什么青春期女高中生吗？

清沼先生安详地放下杯子侧身往沙发上轻盈一倒，“……很奇怪吗我这么说话？话说你从哪学的流行语，我的人设在你眼里又应该是什么样的？”

解释起来好麻烦，我当没听见好了。向往自由、想辞职什么的当成美好愿望憧憬一下就好，大多数人果然还是始终忙碌。

“主人，这是旭野先生那边审核完毕的文件。”日向正宗，很好用，跟小泉提过的一样，天生擅长文书工作，这样的刀剑应该多来几振。

“好，放到那边的桌子上。等下拿给我看。”我指给他那张放了几摞低矮白色文件的桌子，短刀点头把东西放到上面整理。

他很擅长整理东西，做事有条不紊，我好像看到了药研，这两位本就有些类似的可靠稳重感。

日向正宗、药研藤四郎、龟甲贞宗、源清麿……要我说的话过了这么久本丸现在隐约也显露出了几振适合政府工作的刀剑，性格不会太跳脱，也不幼稚，我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差不多该多教教他们纠察部的事情，让他们也能作为助手进行任务。

我一边思考时，例行的鸣钟时间到了。仿佛从岁月深处传出的悠长的钟声从空中开始鸣响，在空气中逐渐荡开，钟声的音色很特殊，在空气中安静鸣振着，扩散出一圈圈由小变大的金色波纹。

“……钟声？”日向正宗停下了动作，略微睁大了眼睛侧头去听，本已足够认真，现在的他相比刚才却又清晰了几分，身上的颜色也在浩大幽远的钟声里愈发鲜明，红的更红，黑的更黑，一瞬间艳丽得犹如鬼怪。也不奇怪，这振短刀外形本就靡丽，与之相对的是颇具反差的性格。

我解释：“是钟声。”

说着带他到外面的露台上，此处俯瞰视野极好，远处虚空中螺旋转动的交汇处，一座虚无的金钟正无声鸣振。

是“有无钟”。亲爱的日记。我还没向你讲过有无钟的事情。它是清沼先生带给纠察部的“礼物”，纠察部原来是没有钟的，清沼先生成为部长后，据他人言常说部里气氛太过沉闷，还说“这里应该有点能带来生机的小东西”，后来才有了有无钟。

存在虚无缥缈却常奏响穿透灵魂的钟声，高悬在虚空里却从未有人触碰过，只能远远观看，甚至分辨不清它具现出的轮廓，描绘不出表面的花纹。

短刀露出恍然的神色：“所以才叫有无钟吗？因为说不清真实还是虚无，很神奇。”

“也有这样的理解。”命名的原因还有一点，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到钟声，我问过清沼先生，他笑眯眯说自己也不知道，钟只是有人送他的小礼物，想到了就直接放到部里了——完全没在认真回答。

我回过头去，日向正宗正专注地看向远处，我觉得也正常，本丸里不缺稀奇古怪的东西，但也没有部里这般犹如神器的物件——不，神器是有的，他们自己其实便是，只是置身其间久了就缺乏自觉了。

忽然觉得每天让他们一直跟着工作有点可怜啊，就好像带孩子去单位的妈妈强迫孩子只能待在办公室不动……这种离奇又相似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我再次看向短刀时，目光不由得带了一丝怜悯，日记，我知道可怜一群付丧神本身毫无道理，但是反正刀剑又不会知道我的想法。

“日向，文件先不用你整理了。”

短刀惊讶抬头：“欸？为什么……”

做了些考虑后，我征求了清沼先生的意见，“清沼先生本丸的刀剑日常有一队在部里轮值，最近各部都缺人手，我考虑过，你……本丸的各位胜任此类工作绰绰有余，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今天起就跟着他们学习吧。”

短刀还想说什么，我想了想又加了句：“有什么问题要及时告诉我，我只是建议，不是强求，最后还要看你们的意见。”

清沼先生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完后就等着短刀的答复。提议有我的个人意愿在，我认为这样对他们的发展更好，比寸步不离跟着我更能得到磨炼，也希望他们同意。嗯，不过他们不愿意我也不强求，过段时间再说，总有别的办法，最后摆出严厉的态度半强迫他们去也算一种办法，我不喜欢这种方式，暂且放到最后。

好在他没什么意见，不过就算有意见他不提出来就当没有吧，我是主君我说了算。今天回本丸后我也直接宣布了，没有反对的声音，有的话也反对无效，潜在的叛逆期过了他们才知道哪个是最优解。

很快清沼先生本丸的刀剑过来，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烛台切光忠，这把太刀并不难锻，却已经消失在本丸了。这次见到他运气不错，我拜托他关照一下日向正宗，他笑得好看，日常也这样温和吗？这振太刀，真是神奇，怪不得鹤丸一直想念他，偷偷去摘他曾种的番茄。

日向正宗走过来后，少见地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道：“抱歉，我以为是我们本丸的烛台切光忠……”

他诚恳道：“今天请多关照！”太正经了反而教人不知如何对待，他真的很重视这个事情啊。

太刀因此手忙脚乱了几秒，很快恢复了平和，轻拍短刀的肩膀：“我们也是，谢谢日向来帮忙，也请你多关照。”

走之前，短刀注视着我们这边，安静地点了下头，转身坚定地跟了上去。我无声目送他离开。

清沼先生悠闲地走向部长办公区，“放心吧，他没问题的，大家都是好孩子啊。”

“嗯，我知道，也相信着。”

我清楚刀剑必须在磨砺中才能得到成长，亲爱的日记。

近侍离开后，我在煎熬中批复完了文件，然后再不能忍受枯坐，随意加入旭野手下的一支小队进行任务。

我从队长手里拿过指挥权，以效率第一在几个本丸推进，刀光剑影与日光同舞，血液喷洒。小队里有几张熟面孔，诸人战意昂扬，我很欣赏他们的作战态度。小队里也有刀剑跟随，分散作战时我除了关注战局，也会多往他们的方向投去视线，本丸的刀剑们，我打算以后有机会带他们来跟着锻炼。不过有一点，心态要稳定。

最后一个本丸任务结束时，太阳已经西斜，我带着他们把镇压完毕的几个审神者押送回部里，旭野已经准备好接收了，审讯将在次日开始。远处日向正宗也刚好结束了工作与其他几位刀剑辞别，正看向我走过来的方向。

我对他说：“回去吧。”

其实我有问日向正宗第一天参与政府小队工作感觉如何，那时我正挑了条偏僻的路走，不想传送因为觉得有必要留出些生活的闲暇。少见的太阳雨，影子背对着夕阳被拉扯成不规律的黑色色块，短刀慢半步跟在身后。

短刀有些沉默，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清越的声音却传入了耳道，比平时低了些：“主人，工作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吗？”

我往前走着，这条路人很少，没什么人喜欢刻意绕远，路边草木茂盛，还不到晚上没有虫鸣，风声也没有，只有沙沙的雨声。

“在我还不是审神者的时候就一直这样了，也没有固定的助手。”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本可以表达得更加温和的，我却因为隐约意识到他的深意，预感到不干脆一些的话会应付不来短刀接下来可能的坦白，第一时间选择了最直白最伤人的方式。

说出来后就后悔了，太直接了，希望他不要因此觉得自己无关紧要。

“嗯，我知道，”短刀说，他犹豫片刻，在安静的环境里说些什么总比平时需要更多勇气，“本丸的大家聊天时经常说，原来政府内部运转是这样子的啊，总觉得要自由得多。我也是，觉得这样生活比以前好太多了，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真好啊。”

“所以，”他在身后停下了脚步，“就觉得能跟在您身边真是幸运。也想为您做点什么。”

我有些惊讶，他原来是这么想的，原以为他的沉默来源于不满于我的独断。我不知如何回答更好，也未接受过这般小心翼翼的好意，但出于礼节我还是停下来认真听他的话。

“嗯，我知道了。”我暗示他快跟上来，我想快点回去，站在路边讲话缺少安定感，也不擅长应付别人过分认真的态度。

短刀却接收不到我想要尽快结束对话的淡淡焦灼，他睫毛低垂，专注于自己的情绪，雨伞也渐渐偏移，半边肩膀被细雨淋湿。

没办法，受气氛迫使，我放弃了粗暴打断这次谈话的念头，尝试温和些脸色，却只让原本浅淡的表情更加平静，这种尝试对我而言是徒劳的，只能便尝败绩。

“……日向，你怎么了？……有困扰吗？”

“也没什么，”他从沉思中惊醒，对当下莫名的气氛产生一丝懊恼，他为何忽然失落了，握着伞柄的手指关节处因天气的湿冷染成清冷的红色，“政府的各位很温和地接纳了我，一起巡查、做任务也很有意思，能有这一天我真的非常开心。”

“只是——”

我疑惑：“只是怎么了？”蒙在短刀身上的飘渺虚无的烟雨愈发厚重了，只一瞬他想要揭开遮蔽的一角，我理所当然地想要抓住，却在触碰到之前被轻轻避开。

他脸色一变，否认了刚才脱口而出的字眼：“哈哈！……不，没什么，我开玩笑的。”

他的动摇仿佛是错觉，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浅笑。

——就像终于要扑到的蝴蝶，那样在指尖轻盈飞远了，我的心绪也像空探出去的手指，陷入了徒然。

雨声渐歇，傍晚的寂静开始笼罩下来，继续沉默的气氛就过分了。

“……这样啊。”我淡淡点头，“那就好，走吧，要回去了。”

只这样吗，他是否还有未完的话，……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吧。不至于是什么大事，因为他说了嘛，亲爱的日记，对政府工作、遇到的刀剑都适应良好，仅此已经足以让我放心，其他刀剑以后也没问题的。

我有点自己的猜测，他是否更愿意一直跟随在我身边，担当触手可及的助手角色，猜测的缘由来自他们的雏鸟情结——因为我带走了青栀子，又在之后来到本丸成为了审神者，顺理成章的一切。他们其实比看到的更加软弱，就像此时又为自己蒙上黯淡的薄纱。

我猜测的这些，并不打算讲出来。各人有各人的秘密，有自己的脆弱，自以为看透真实便失去敬畏地去宣扬、做出承诺，是恶劣且不负责任的，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但不愿意说的话就不要说，我知道他们曾缺少的东西之一就是宽容了。

本丸的雨应已停了许久，泥土气息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短刀们总是可爱的，路过的时候正在树下荡秋千，或许是因为光线昏黄，鹤丸把墨镜推到了额头上，几缕碎发被卡得翘起，露出了额角的伤疤。他站在后面一下一下推着秋千，笑得并不张扬，周身洋溢着松弛和轻松感。

这样也不错。

我不想打扰，准备绕一下，就听到他们招呼身后短刀的声音：“日向！？你回来啦！”

“那个是……主人？您回来了。”

走得晚了，我停下来简单打了招呼就要走，鹤丸不知何时取下了眼镜，“哟主人！终于回来啦，今天很忙吧。”

每天都差不多吧，昨天也……不，昨天我避开他们回来的。

太刀指着秋千，短刀们已经到我这边来了，被冷落的秋千独自荡着，“那，不如这样，主人要不要试试荡秋千？哈哈！放心很结实的，我们很乐于助人的，可以帮忙推哦。”

秋千不是新做的，时间久了树枝上攀附生长的藤缠了上来，甚至在绳子上开出一朵孤零零的花来。

“谢谢，秋千很好看。”我委婉拒绝，解释说还有事要处理，离晚饭还有段时间，估计他们还能玩一会儿。啊，亲爱的日记，他们让我想到了小时候黄昏回家时经常路过的那棵树，没有秋千，品种样子都不一样，但画面就是奇妙地重叠起来了，也许是因为有相似的夕阳照在上面吧。

把伞交给日向正宗收起来，我回到天守阁加快速度排好新的近侍名单，决定推进他们融入政府工作之后刀剑顺序需要调整，修改后的决定书由近侍分发到了各家刀剑手里。还有政府那边，有了清沼先生的首肯，还有手续需要我按流程走一遍，如此都做完后程序总算合规。时间已经很晚，短刀开门进来，端着一盘草莓。

他担忧道： “主人，吃点东西吧，您晚饭也没吃，这样对身体不好吧。”

全神贯注的状态感觉不到饥饿，忙完之后也没有了食欲。我其实很享受此刻的状态，清醒且对自身完全掌握。

“忙起来就会这样，习惯了。”我拿起一个草莓，将剩下的推回给他，“好了，拿去你们当甜点吧，很甜。”

“……”

眼睛很酸，我斜倚到窗台上，打开窗户放进夜风，闭眼靠到身后柱子上。

精神松弛下来，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悠远模糊，短刀的呼吸声轻而平稳，安静得仿佛已经离开，片刻后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始终……机会。”

我克制住困倦睁开眼，即将合上的拉门依稀可见远去的暗红。

……就像一只飞远的红色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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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始终如此坚定，……我抓不住靠近您的机会。”

审神者的强大和自我不断让刀剑意识到彼此间的差距，足够强导致不需要刀剑为她付出，反过来自己却一直在为刀剑考虑，在此过程中弱势的一方当然会感到痛苦，同时更加渴望变强。刀剑已经开始注意到这个问题，只有变强才能从根本上缩短与审神者之间的距离。

审神者有时候真的很别扭！应对不了直球攻击会选择逃避（即使会后悔也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