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的文件被不耐烦地扫落一地。

“之前把这当做苦寒之地，现在战事来了那些子上等权贵来这来得倒是马不停蹄。”

来人见到这一幕，默默弯下身将文件捡起。随后缓步来到上位的人身边。

“习惯了就好。”这也算人之常情，哪里安逸哪里躲不是吗。

向宸想也不想就将头习惯性躺在苏景瑜的大腿处，感受着细腻的指腹在自己太阳穴上缓慢的按压，本来还不好的脸色终于缓和。

白皙的指尖趁着按摩的空档，将指尖下的人锋利的脸部轮廓一点点描摹，从浓密的长睫，高挺的鼻梁，再到有棱有角的双唇，最后停留在对方脖颈处，如同深蜜的象牙般细腻紧致。如果深喉的话，还能感受到那不断耸动的喉骨在指尖的轻颤。当然，这属于两人房中私事，暂且不提。

“最近涌进来的人员是比较多，安置区那里还在加紧盖着临时居住所。不过照最近的人流量来看，怕是住宿方面还是吃紧。”

“要我说，我可就真想把那些子挑三拣四的人家直接扔出去。”他昨儿就看见个因为住宿简陋而闹事的，也不想想现在战时整顿阶段，还幻想着自己是什么高门大户呢。

“也不能这么说，好歹他们迁过来时带来了不少的物资，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不就是充实粮袋子和枪子儿吗，这两个词还是你教我的。”

“充实……”随着浓眉一锁，紧接着立马舒展开来，“原来阿瑜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好！就让我把他们剥削得裤衩都不剩！阿瑜你可真是越发腹黑了哈哈。”

苏景瑜微笑不语。他不好意思跟对方说其实自己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之前在对方面前苦苦隐瞒了，现在既然都在一起了，那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让他更了解自己也是一种好事。

“我想着，兴许可以拜托最近来夷域就职的将领帮我们加强一下军备维护好夷域如今的秩序。”

“嗯？你什么时候认识军部的将领了？”

“嗯，不算是我认识……不过我想他会同意的。”

……

熙熙攘攘的街道，痞子与流犯肆意穿梭，肮脏浑浊的街道无人打理。

“陈家最近又被袭击了？”

“它被袭击不是常事，多得是人想要破开陈家的门。听说这回联邦军队都亲自出马了。”

“活该啊，谁叫那陈宪看到omega就逮，踢到铁板了吧。”

“之前得罪药剂师杀了人家的徒弟，现在得罪联邦，够倒霉一辈子了。”

药剂师可是个古老的职业，制作的不同药剂能对人体的不同部位进行增幅。从治愈疗伤到身体素质提高，药剂师都能够做到。

现代医疗技术已然发展至顶尖，但药剂师从不被认为是可替代品，一些疑难杂症与基因研究领域的顶尖人物背后，往往少不了药剂师家族的影子。

“纪澜不是放了话吗，对陈家的打击越大，从他那拿到的药剂越珍贵。你说要不咱也去试试？诶你说现在要不趁着联邦对着陈家开火这段日子，我们也去捞一笔？”

荒都一整个地区就纪澜一位高级药剂师被众多家族捧着，陈家人短时间内也不敢拿他怎么样，不过有钱购买药剂的大族自然不会讨前去袭击的苦头吃，前来攻击的大多是难以支付纪澜的高额药剂费用的人结成团伙。

“你想死可别带着我。”陈家就算现在被联邦打压，也不是什么可以小瞧的角色。而药剂师要是发现他们作假，更是吃不了兜着走，他们两边可都得罪不起。

而被众人议论的话题角色之一此时则是远在天边。

“砰、砰……”

门口处的敲击缓慢而有力，手臂随着门后脚步声的响起而收回。

“吱呀。”

木制的大门伴随着不耐烦的嗓音开启。

“谁啊！”

开了门的人半倚靠在门扉，不修边幅的外表倒也十分契合像是东拼西凑出的木屋。

“来要药剂的？规矩？”

他的注意力第一时间不是放在来客上，而是下意识远眺外景。

徒步最外围的魔兽聚居地，再深入被瘴气环绕的荒林，直到穿过绝壁天险的克罗尔大峡谷。

整座森林也都被人为布置了扰乱磁场的地下装置，从而杜绝了从上空驾驶机甲越过而来到木屋的可能性。

不能说好进，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跋山涉水成功进来的，每五十个里面，一个成功的吧。

所以木屋的主人此时面对来人，说不上惊异，但也不能说是完全稀疏平常。

搭在胸前的墨绿小辫因为头部的移动而微斜，他眯着眼看着门外穿着一身黑斗篷的身影，瘦削的下颚看起来没有丝毫血色，但鼻尖又是一股刺鼻的腥气。

“不过一个将死之人，药剂拿了，也是无济于事吧。”

他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有所动摇。

“您放话说过，对陈家的打击越大，从您这拿到的药剂越珍贵。”

“是。”

“陈家的地下室，已经被炸毁殆尽。”

他不耐烦的眼神突然一顿，“怎么证明是你做的。”

“陈家在地下室死掉的人诊断出来的都是脑死亡。”

他沉默了会，紧盯着面前黑色斗篷下笼罩着的人，“斗篷给我掀起来。”

他盯着唐初看了许久。“心脏那块，露出来。”

金色瑰丽的花纹随着情绪的起伏浮现在胸膛处。

“……”

唐初刚进大门，就听到前面的人喃喃自语，“虫族的雄虫也有落汤鸡的时候，是不是该放串鞭炮庆祝一下。”他环顾四周，乱作一团的屋子一如前面不修边幅的人。

“您是那位虫族历史上名声远扬的雄虫药剂师。”刚刚对自己身份的一系列查验，都表明了对方对于虫族的知晓。

“原来我的骂名还流传到了后世呢，难为你一个雄虫还会背史书了，”纪澜撇了后头的虫一眼，毫不客气的批判着雄虫，但也没在唐初面前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我是当过一段时间，但别把我真的跟那种混吃等死的草包混为一谈。”

纪澜坐在那处窗台下，看也不看唐初，自顾自地给花浇着水。

那是房屋里唯一干净的地方，半开式的木挂窗台下的紫罗兰，紫红的菱形花瓣簇拥成群，娇艳欲滴。就这么一直等到浇完水，他睨了唐初一眼，发现对方竟然还没动怒，才再度开口。

“我也认得你，当时的拍卖会你是为了方便进入陈家吧。”

“是。”

“一个皇族的雄虫，”他停止了浇水的动作，懒懒抬起眼帘，“倒是舍得放下身份。”

“自恃身份，作茧自缚。这是父亲教我们的。”

诚恳的话语并未获得对方脸色的改善。

“你说你毁了他们的地下室。”

“准确来说其实不是。”

幽幽地视线刺过来，一片墨绿。

“那本就已经是一片废墟，现在也只不过是由废墟变成了灰烬。”

“你倒是诚实，”他没有质问对方话语的真伪，“不过约定也不算作废，我也可以给你药剂，你可以拿它去卖点钱，应该刚好够给你自己买个棺材本。”

轻轻的一句话，就给人判了死刑。

他纪澜是讨厌雄虫没错，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对方是精神力使用到了干枯，而且身上还带着伤口，按伤口形状的大小和深度，而且还有中毒的迹象，显然像是刀剑所为，目前还用着老式佩剑的，也只有帝国那群老古董了。

精神加上身体的一并受创，也难怪岌岌可危。

“你应该也清楚，精神力从来没听说过有治疗一说。”不管是消耗还是损伤，都只能靠雄虫的自我恢复。而身为一个雄虫，能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这只虫还真是他见到的第一个。

“清楚的，”少年轻轻点头，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体也做不了其它更大的动作，“也明白了先生是真的讨厌雄虫。”

毒舌、孤僻、清高，每一个特征都与唐初之前在史书上看到的对于这位药剂师的评价一一核对上，而纪澜几乎每句话都踩在一般雄虫容易暴怒的点子上，显然对方当年遭无数雄虫诟病不是没有原因的。

“嗯，你明白就好。”难得给了对方一个赏识的目光，“如果不是看在以往你们虫族雌虫的面子上，你现在都进不了我这门。”

像是被对方这番话逗笑了，他嘴角轻启，也似张口。

“不知先生，可否还缺精神力实验品？”

那绿色的竖瞳轻轻转动，阴绿的光芒一闪而过，声音一再放缓。

“送上门来找死的？我刚刚才说过你会背史书吧。”他不信他当初做过的所有事里，这件事没被无数的虫族人鞭笞过。

像是想起当年可笑的记忆，浮现出的微笑变得妖冶而惑人，无声凝视着面前这不怕死的雄虫。

“您也说了我现在的身体如风中残烛，把这条命给了先生又何妨，”送死般的话语被唐初说得轻松而坦然。“当您的第二个实验品，我同样感到荣幸。”

冷淡的声音明显，“那我是不是还该感谢你？”

他走上前，平白出现的手术刀自上而下轻划过眼角，刀面映照出雄虫的面容，像是掂量货物一般。

“不过你也的确识时务，你这具躯体与其给帝国糟蹋了，还不如给我研究。”

在这个世界竟然还有雄虫自动送上门来给他当活白鼠，他的确不会让给帝国。

“当年的雄虫一个个都避之唯恐不及，”嫌弃的话语自口中吐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虫族的科技也难怪不会进步。”

至少在他呆过的虫族的百年间，虫族的科技几乎从未有任何的进步。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也是了，身为虫族大脑的雄虫都耽于享乐去了，不说智力进化，连精神力都是吃的先天老本，什么都依靠传承记忆，一点科研精神都没有。

“您当初的预言没有错。”

不像人类会懂得武装自己，虫族主要还是依靠先天的天赋。

雌虫本身强悍的身体素质，雄虫与生俱来就拥有的攻防兼备的精神力，往日不管是领土守卫，还是扩张侵略，依靠双方配合，虫族都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但就像人有逆鳞，作为雌虫软肋的雄虫在日复一日被过度保护之下，早已从当年可上战杀敌退化成只能居于幕后，还具备攻击能力的精神力传承也只剩下皇族一脉。

再怎么保护，终究还是会有可趁之机。

软肋一旦被敌人擒住，再锋利的兵刃也会变成锈刃，亦或是成为别人手中的武器。

而纪澜百年前的预言，在那地下室中成为真正的现实。

那红色深邃的暗海，掀起一阵波澜，随后又再一次回归更深的寂静。

“我的预言当然不会有错，”他前一句语气淡漠，但后面放话语中却不免带上了一丝真诚和温柔，“不过，你要是真的想成为我的试验品，我还真会欣赏你。”

欣赏你为医学献身的精神。

“您当年的研究方向，是通过改善基因，以达成雄虫精神力进化的目的。”

“是，”他大方承认这前尘往事，“多么有意义的事，但你可知我为何当年遭那么多的雄虫忌讳。”

“对于这一段，史书予以了封禁。”

“他们当然会封禁，”纪澜对此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反而相当理解，““因为所有的药剂都是需要原料的，而我发现的原料，在雄虫的这里。”

手抬起，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附近的位置，扬起的笑容难得明媚。

因为活体解剖雄虫，他很荣幸成为虫族历史上第一个被枪毙的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