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着还在担心自己要被绑架，到了睡觉时间小孩子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会秒睡。

夜宵喝粥的时候小张少祖还在和信一聊图书馆里那本恋爱哲学，信一结了个账回来人已经眼皮打架呵欠连天。再走个几步，就扯着信一袖子靠在他腿上昏昏欲睡了。

“□□抱着睡觉的小孩走路很丢人的你知不知道？”

信一不得不抱着小张少祖走路，问的这句话还没得到回应人就已经睡着了。

这个时代夜晚的街道很黑，走好久才有一点亮着的灯，但这片黑暗恰好衬得天上星星无比璀璨。信一沿着街灯走，又望着星星走了会儿，在快走到有招牌的地方时先找了个路沿坐下。

小张少祖枕着他的腿睡，丝毫没有要醒的预兆，让信一都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真有一天被人绑架。

之前的世界都靠信一自己摸索，得到因果需要的时间没个准数，偶尔会觉得过得煎熬。这次光球明说了明天就会结束，信一又开始觉得太短，什么也来不及做。

想抽根烟，打开烟盒发现里面只剩一根。

“不是吧，你也要对我倒计时？”

拿起烟盒对它讲了句话，信一还是把烟拿出来抽了。叼着烟看浩瀚星海，那上面每一粒闪闪烁烁的星点，在现在的信一眼里都像是一个世界。

他开始漫无边际的想象还会有什么样的自己与龙卷风存在。会不会真有一个世界自己是勇者龙哥是公主，要携手斗恶龙？或者有个世界他们都是天宫神仙，因为彼此相爱被贬下凡间？或者有的世界自己能通灵，看得见鬼魂？

他在那一年也有过好多幻想，现在心情却比那时轻松舒畅得多。那段世界笼着一层黑雾的时间仿佛过去了好久好久，仔细计算一下甚至没过一年。

信一想，要感谢遇到这么多张少祖的日子太丰满充实，让他饱受煎熬的心又被盈润了，才认为时间还在流动。

面对奇怪光球下定决心时信一以为面对的是拷问自己的一道道惩罚，像那个跨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的故事，实际上回头看时自己受益颇多。

可终点究竟会落在何处呢？唯独这件事光球从来没说过。

看着腿上可爱的睡脸，信一翻遍脑中答案，情不自禁微笑了。

想象再狂野，他目睹到的依然不过是没有魔法也没有神仙，和属于自己那个相差无几的一个个香港，似乎他们的故事只有这一个基底。

“我们都是普通人，我却在穿越世界救你，要是有机会说给你听，你也不会信吧。”

找了个合适的缝隙把剩一半的最后一支烟插进去，让烟气直直飘向天空。信一对这个临时建起的小小祭坛合掌低头，维持了一阵后才睁眼。

接着重新抱起睡得一塌糊涂的小张少祖，开始寻找能落脚的旅店。

信一刚刚又想起一件事，自己小时候找龙卷风念故事，基本都是王子公主国王魔女，书快读完居然听到一个樵夫的故事。

也不错啊，普通人努力的故事。

龙卷风当时是这样评价的。

此时信一顺着他的评价想，普通人努力一生的一次机会，就是获得那把有强大魔法的斧子啊。

“我还是觉得你做的没错，男人呢只喜欢一个人比较好。”

“吃肠粉吧你，还在想？”

早上两个人都起晚了，干脆早饭午饭合成一顿吃。吃了几口小张少祖重提昨天睡前聊的话题。

“喜欢三个人但是只选一个人，岂不是对另外两个人很不好。”

“你都没谈过恋爱吧，说这么肯定？”

“我迟早也会谈啊。”

小张少祖捏着筷子说得十分肯定，把信一逗笑。

“这么想谈恋爱？早知道不带你看那本书了，万一变成脑子里除了恋爱什么都不想的人怎么办？”

“怎么，我不能想吗？我同学里就有在谈恋爱的。”

“你同学好厉害，早恋啊。”

吃完自己那份，信一打了个呵欠，遮着光看看太阳还在最顶上，又倒了杯茶打算多坐会儿。

干坐着无聊，信一就找小张少祖问了个自己也有点好奇的问题：

“喂，要谈恋爱的话你想找什么样的？”

小张少祖撇撇嘴撑住下巴，看似好认真在想：

“我不喜欢女孩子总是哭，所以爱笑的比较好吧。”

“就这么简单？”

“那我再想想哦……我喜欢看武打，能陪我一起看的最好。”

“还要懂武打，这样的女孩好难找吧？”

“找找总会有吧。”

小张少祖说的志在必得，很符合这个年龄该有的自信。信一则在心中数了数小张少祖想要的优点自己有幸全都符合，只不过以后性别他得别卡那么死。然后为看起来从不把爱情放心上的龙卷风小时候能直言不讳大聊恋爱观掩嘴而笑。

原来他也会想谈恋爱。

“你在偷笑什么？”

“我没有啊。”

信一觉得自己在那天虽然没得到好的结果，但肯定没做错。告诉他，算是给了他一件他想要的东西吧。那句“考虑一下”回响在耳中变得不那么像是拒绝了。

“之后要做什么？”

小张少祖还是走过来掰开信一遮着笑意的手，发现信一已经没在笑了仍然气鼓鼓问他。

“接下来啊……”

剩下来的半天信一没规划，思索中眼前突兀多了个光球，心领神会点点头。

“去买根冰棒慢慢想啦。”

听到有冰吃，小张少祖二话没说跟了上去，要求信一给自己买橙子味的。信一回他小弟不可以指挥大哥，然后自己买了支橙子冰的，给他盐水冰。

本是想逗逗他再和他换，结果这位没人教过该怎么尊重大哥的小张少祖趁信一不备就去咬他手里那根。为了避免发展到大人当街和小孩抢冰棍的窘境，信一只好认输，用橙子冰的换还留着他牙印的盐水冰。

正午烈阳灿灿，他们好不容易找到块屋檐下的阴影。小张少祖认真吃冰，信一吃一口看一眼手心。

一共吃了六口，圆环又拼上一段，仅差一点小小的缺憾。

“前面直走就是你家，认路吧？”

“当然啊。”

“我去买包烟，等下送你回家。”

“啊？”

小张少祖疑惑地仰起头：

“你真不是绑架犯？”

老老实实回答会觉得有点可惜。信一捏捏小张少祖鼻子，刻意坏笑两声：

“我不绑小孩的，等你长大再绑架你。”

小张少祖第一反应是有些害怕，愣愣坐在原地看他转过街角。

街角那边，光球已经在等着了。

“走啊。”

这好像是信一第一次主动催促，而光球居然回问他：

“你想留下来吗？”

信一体感自己沉默了好久才讲出回答：

“不怕我搞乱这个世界啊？”

光球飞到他肩上：

“这里太早了，在你们因缘的起点之前，就还有的改。你可以留在这里，不送他回去，只要一辈子别让他接近城寨，就不会遇到这个世界的你。”

“怎么，难道这个世界我是城寨最大的大佬啊？”

光球给出的选择太难选，信一就先开了句玩笑。可惜光球没有笑，也没有回答他说的对不对。

“算了吧。这个世界的信一没遇到龙卷风会好伤心的吧。”

信一眼睛朝后看看，不过没有越过街角墙壁的遮挡。他知道会看见什么，不用看眼前都有画面。

“而且我有我的龙哥啊。”

光球收到回复后飞起来：

“那就去给之前的意外善个后，做完这一切吧。”

回到光中之后，信一看见了一道早就开好等着他的门。来时走出正午，下一个面对的是深夜。只不过门的对面时间流速极慢，看得见月色中雨滴一下下移动的影子。

而雨帘后的建筑物与人，信一看一眼便明白为什么这次叫“善后”。

“本来只要这边的就好，结果还得多搭上一个世界。需要解释两句吗？”

“好啊。”

“陈占死后雷震东还是没放弃野心。亲自带人上门来杀张少祖了。”

光球很严谨地回答了两句，一句不多给。

但两句话也够了。

“给你添麻烦了。”信一对光球低了下头，“谢谢陪我这么长时间。”

“没办法，谁让我自愿给自己找了这份麻烦。”

听光球接受地理直气壮，信一举起手对他比了个碰拳的手势。光球伸不出手，自然无法回应。信一看似并不在意，自己动了下手完成这个互动：

“你是不是不能说自己的事，就算我现在猜出来说中也不行？”

听到信一说的话，光球颤动起来，散成一片光雾又重新聚拢。外形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有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冷冰冰的机械音，变成了信一听过的一个声音。

“我确实是另一个世界的你。”

“早猜到八九不离十了，除了我还有谁会对龙卷风的事这么上心啊。”

信一带着自豪又举了举拳头，收回手说下一句时又突然语气充满犹豫：

“你的那个龙哥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不过我并不会就这点感谢你，因为本来他也得活着。还有，不换手机壁纸这招可太烂了。”

那可不是招啊，是真没想到。信一在心里回他，嘴上笑了几声。

光球则飞向门边，顿了顿说：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现在你得替他……”

“我就知道自己一定要替他死一次。无所谓的，要不是他我都死了不知多少次，我欠他。”

信一语气中听不出阴霾，甚至还有几分安然轻松，冲光球眨眨眼安慰他别太有心理负担：

“反正我的龙哥已经没了，做完这些好歹我可以坦然去陪他了。如果我是你，知道牺牲这样一个信一可以救到一个龙卷风，我也会做。”

“你倒是挺会脑补的……”

光球欲言又止。信一已经站起来活动筋骨，准备着一跨过门就瞄准目标。

“你来找我之前我是真感觉自己要死了。现在觉得和其他龙哥玩得很开心，不算白来。”

“所以现在是打算活过来又死？”

“我刚刚想起来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说魔法总会结束的嘛。”

“这可不是魔法。”

“知道，是因果。我每个都有救到就好。”

“算了……去见龙卷风吧。记得别让他再抽烟了。”

光球对信一无所畏惧的笑容叹口气，在送他出去时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作为告别。信一本想回一句“人都在地府了就别管那么严吧”，但看见刀光剑影时身体动得更快，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推开龙卷风让雷震东的刀尖插进自己的身体。

刀子插入心脏的感觉凉凉的，特别疼。

但和他的爱情终结的那天比起来也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