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听到声音的小雅哥转过头来，发现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看着凑的脸沉默了一会后，又瞧了瞧凑身上的那件黑紫色运动外套。

“你是桐先的......”

“我是桐先弓道部的一年级部员鸣宫凑，前两周在会场里有跟您见过面。”凑连忙回道。

“噢，对！我记得你。你跟辽平好像还挺熟的，我在部里经常能听到他提起你。”

“是吗？”

凑浅笑了两声，看着小雅哥将刚买的罐装咖啡装进了手中的袋子里。那白色的小袋子似乎已经装了许多东西，显得鼓鼓囊囊的。

见小雅哥像是买完了东西准备离开的样子，凑不再犹豫，开口道：“泷川先生，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

“就是......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

凑抬起头来，坚定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小雅哥那双深蓝色的眼瞳。小雅哥沉默地对上了凑的视线，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僵持了一段时间。随后，小雅哥轻笑出声。

“我知道了。现在离下午场开始还有些时间，那我就陪你聊一会吧。”

“非常感谢！”

“不过我们先换个地方吧。”小雅哥朝不远处的长椅撇了撇头，“看你这架势，要谈的东西似乎也不是在售卖机前能三言两语讲完的。”

摇曳的枝叶在地上投下了阴影，凑在小雅哥的带领下来到了靠近阴凉处的一张长椅边。二人刚坐定，小雅哥便抢在凑的前面开口。

“可以的话，我倒是挺希望你能改一下对我的称呼方式。”

“诶，什么？”

“就是‘泷川先生’那种叫法啦，听着怪生硬的。你知道我的名字吧？以后直接叫我小雅哥就好了，辽平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您毕竟是其他学校的老师。”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风舞高中的老师。我只是受熟人所托，在风舞弓道部担当教练而已。平日里我和部员们也都是像伙伴一般相处的。既然你和辽平是认识那么多年的朋友，那你和我聊天的时候也可以稍微放轻松一点。”

“是这样吗......那好吧，小雅哥。”

“嗯，这就对了。”小雅哥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呢？凑。”

凑像是在脑海里组织语言一样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一时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但我想先跟小雅哥你说一声谢谢。”

“是关于早气的事吗？”

“是的，其实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应该跟你道谢的。多亏了小雅哥之前留下来的那些笔记，我在练习的时候有很多收获，也因此才能这么快地恢复到现在的状态。”

“客气了，我的那些杂七杂八的练习记录能帮到你就好。”小雅哥轻笑一声，嘴角微微勾起，“不过你可能更要谢谢竹早君和藤原君，要不是他们俩个当初来问我，那些笔记可能就要被我给当成废纸遗忘在哪个角落里了。”

见小雅哥的言行举止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随和，凑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变得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他扭头看向小雅哥的侧脸，正巧听到小雅哥开口问道。

“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还是有所烦恼啊？”

“......嗯。”凑转回头来，缓缓道，“不知道小雅哥有没有看过我前面几场比赛的样子？”

“桐先的比赛我都有去看。”

“虽然早气已经没再出现过了，我的射型也确实比之前那段时间的要好一些，但实际上我的发挥与其他队员们相比只能算是一般，特别是团队赛时的成绩。再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又会影响到桐先了......”

“你一直在焦虑这些？”

凑点点头。

“小雅哥是别的学校的教练，又对早气纠正这一方面比较有经验，所以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安静的街道上吹起一阵微风，从二人身旁轻柔地拂过。

小雅哥沉思了一会后，突然问道：“对凑而言，什么是弓道？”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自己别的问题，凑显得有些困惑，一时回答不上来。

“假如刚才的个人赛里，凑达成了个人皆中获得了优胜，那你的烦恼是不是就会消失了？”

“额，也不能这么说吧。”

“为什么？明明赢了比赛？”

“重点不是这个。”凑有些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个假设并没有什么意义，就算我刚才达成了皆中，我和愁之间的差距还是不会改变。”

发觉自己一口气把藏在心里的想法给说出来后，凑抿紧嘴唇，低下了头。一旁的小雅哥见状，轻轻地拍了下凑的肩膀。

“知道你不是单纯地因为比赛成绩而失落，我反而没那么担心了。你的心情我也稍微能理解，上午的比赛我在观众席那边看完了全程，你们桐先的那位藤原君实力确实很强。”

凑点点头，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

“任谁看都会觉得愁的表现十分出色。其实不单是愁，静弥也是很厉害的，我从初中时起就一直和他们两个一起射箭。只是没想到在我因为早气而困顿不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不知不觉间竟然都进步了这么多，而我直到最近重新回到桐先的弓道场后，才突然意识到与他们之间的这段差距。”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外套边缘，凑深呼吸一口气，将胸口的那份沉闷感压了下去。

“凑，你想听听我得早气之后的经历吗？”

“可以吗？”

小雅哥无声地笑了笑，目光投向了远处。

“我是在刚进入大学没多久之后患上了早气，但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有怎么在意，因为它并没有影响到我的中靶率。”

“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吗？”

“没错。虽然会的时间变短了，但中靶率还是很稳定的。我当时觉得只要一直将那种状态保持下去的话，自己还是能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得奖的。于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就像一个机器一样，不带任何感情地在拉弓、放箭。”

仿佛在嘲笑过去无知的自己般，小雅哥苦笑了下，接着说：“直到有一天，带领我踏入弓道的那个人看到了我射箭的样子，狠狠地骂了我一顿。他问我，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执弓？”

凑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

“我直到那个时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做法是错的。于是我开始尝试着慢慢纠正早气，同时思考弓道对于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直到后来，我的早气已经恢复了，却还是不知道自己的目标为何。我没有来得及在我的恩师离世前，告诉他我的答案。”

“那现在呢？”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可惜耗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小雅哥看向凑，像是缓解气氛般摸了摸他的头，“凑，我们虽然都经历过早气这道难关，但你与当时的我不同。我看得出来，现在的你有着明确的目标。”

“......”

“正因为你清楚自己的目标，所以你才会这般鞭策自己。我告诉你我的故事，只是想让你明白一点：每个人的‘道’都是有所不同的。或许你会因为其中的一段崎岖道路而感到迷茫，但只要你能坚定心中的目标，坚持着走下去，那最终一定会和大家到达同一个地方。”

凑微微愣神，那一天在清叶弓道场的情景突然在脑海里浮现。

“只要大家都还坚持着在弓道这条路上继续前行，总有一天还会再相见的。”

“哈哈，确实是呢。那愁再等我一会，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嗯，我等你回来。”

拳头相触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手中，回想起来，愁望着他的眼神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凑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愁一直都相信他会追赶上自己，一直在等着他。既然如此，那他现在需要做的已经显而易见。

“所以说，你要相信自己现在所走的道路，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另一边，小雅哥仍在鼓励着凑：“你可是通过了桐先的选拔，被武藤老师所认可的正选队员啊，要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

凑点了点头。

“虽然我可能还没有小雅哥你那样的深刻理解，但是跟你聊过以后，我感觉心里畅快了许多。谢谢！”

“是吗？那就好。”

小雅哥满意地摸了摸下巴，突然幽幽说道：“不过你之前还问过我身为教练有什么看法。关于团体赛，我确实可以给你提一个建议。”

“是什么？”凑一下子来了精神。

“你有去听队友们的弦音吗？”

“诶？”

“不止是弦音，站在你前面的人的动作，你都有去仔细观察吗？”

凑刚开口想要辩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仔细想想，之前的团体赛中，他好像真的没有留心这方面。倒不如说因为自己当时紧张，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看别人的行射。

“你在团体赛时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你应该是太过在意自己的发挥，没有留意过队伍里的其他人吧？但是团体赛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比赛，而是需要大家合力来共同完成的。”

“......我明白了。”

“在团体赛中，队员们的状态和想法都会通过动作、弦音以及其他各种细节传达，这是属于你们团队之间的交流。一个团队只有达到这种程度，才可以说成员们是在一起射箭。你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的话，肯定会有不同的表现。”

远处的会场传来了几道悠长的广播提示音，小雅哥看了看腕表，拿起旁边的袋子站了起来。

“差不多要到下午场的比赛了。我们部里还有人要参加接下来的比赛，我身为教练得先回去了。”

“好的！小雅哥你今天愿意抽时间和我聊天，真的非常感谢。”

“好了好了，你这个人也实在是太正经了，才短短的功夫都说了多少声谢谢了？”

话音刚落，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朝他飞了过来。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东西，定睛一看，发现是一罐普通的咖啡，瓶身上绘有雪山的图案。

“这是？”

“就当是我们有缘见面的一个纪念吧，算我请你的，你可别告诉我你不能喝咖啡啊。”小雅哥对凑摇了摇手里的袋子，“喝了咖啡以后就打起精神吧，明天的比赛加油噢！”

没等凑作出回应，小雅哥便转过身，挥了两下手当作告别后朝会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