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那只可爱的小白鸽，毛茸茸，胖嘟嘟，连喙都是圆圆的。看起来就和街道上飞来飞去的普通鸽子没什么两样。但却会在漆黑的夜晚来到主人身边，像人类一样张口说话。

看起来不可思议极了。

然而街道上没有第二个人，黑羽快斗不需要担心鸽子的特异之处被任何人发现。

“是吗？我还以为这么好的时机，他们会找个机会跟上我呢。”少年指的是转学到江古田的两位新同学。

一所学校有转学生不奇怪，转来隐藏身份是魔术师的学生也不奇怪，但一口气转来两个，那就很不可思议了。

“想太多啦，快斗。”小白鸽安妮抖抖翅膀，更靠近了一些，几乎要把自己塞进主人的脖颈里。

“你的魔术回路数量不多，又没有时时刻刻开着，就算注意到了也只会当成是同类罢了。哪有人还会专门来追杀你呢？”

“希望如此。”少年轻声道。

小白鸽安妮不是真的白鸽，本质上是快斗的炼金产物。就像爱因兹贝伦有他们引以为傲的银丝鸟之术一样，黑羽快斗也有自己习惯的炼金形态。

白鸽在普通人眼中是魔术师的标配，用来隐藏他这个“魔术师”再好不过。

在他离开学校之后，安妮就被他叫了过来，一直飞在天空中，跟在他身后。作为炼金产物，安妮有思考能力，能够辨识出具有魔力波动的人物，替他监视周围再好不过。

如果不是因为不想让外人看到他眼睛的异常，事实上，他是可以通过安妮的眼睛看周围的。

用那只炼金义眼。

唯一的缺陷就在于使用魔术后的异样掩饰不了。他不能在人前用。

“那他们放学后去哪里了？”

“邦妮和辛妮跟过去看了，红头发的女孩子走进了森林里，邦妮说那里有一栋老宅，看起来好像是她住的地方吧？男孩子去魔术协会了。”

“魔术协会……”快斗摸摸下巴。

他和东京的灵脉管理人是用信件联系的，没有面对面交流过。但正确的流程确实是去魔术协会做登记即可，不必非要与管理人交流。

“暂时还不能放松警惕。”少年说，“也有可能是今天时机不对呢。”

“好吧好吧。”安妮被他说服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先下手为强吗？”

“当然不。”快斗像是被小白鸽的想法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反驳，“他们若是没有主动来找我，我可不会专门暴露自己讨人嫌。只不过最近可能需要住在工坊了。”

黑羽宅为了不引人注意，没有放置防护魔术阵，唯一与魔术有关联的地方只有自己房间那幅画像连通的地下室。千影在重修房子时专门做了这个，用来存放黑羽盗一的魔术道具与演出服。

……怪盗基德那一套。

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并不比现在早多少，黑羽千影不是很想说这些，也许是因为人死不能复生，也许是因为她觉得这些事已经成为了过往。

但快斗没法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当年父亲死时，他还太小，体会不到那时隐藏在欢喜气氛下的暗流涌动。

或许那个时候，父母和寺井爷爷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开始为解决问题而忙碌起来。只是即使他们布置好了一切，也很难逃过神秘侧的追杀。

原本他们打算借助魔术失利的由头脱身，让黑羽盗一脱离那些追踪宝石的神秘组织的视线。然而最终实施时却出了事故：母亲没能在熊熊大火中救下父亲，父亲自己准备的逃生道具也没能挡下大火，那个惊才绝艳的男人最终还是消逝了。

那时一定有别的人插手。

他不想让父亲不明不白的死，就算是神秘侧的家伙，他也要找出来。

“我们先去会会这位‘怪盗基德’。”时隔多年，以父亲曾经使用过的身份出现，究竟是为了引出谁？

是觉得曾经的怪盗基德还没死，想要试探，还是意图让凶手重现人间呢？

“等等，快斗，你就这么去吗？”不做一点伪装？

男孩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向前。“我倒是也想先回去把衣服换上——”那件白色的、父亲曾穿过的西装，就挂在地下室魔术房的正中央。

“但时间来不及了。假的怪盗基德已经完成了这一次‘表演’，我得堵住他才行。”

想了想，快斗又加上了一句。

“而且，我不觉得他会伤害我。”

男孩笑笑。

——

小白鸽安妮飞在少年的前方，领着他走在漆黑的小路上。

另一只炼金鸽子一直跟随在那位假的怪盗基德身边，就在少年发出指令的几分钟后。安妮一边四下搜寻，避免行人与快斗相撞，一边为少年指引前路，避免他与墙或电线杆相撞。

少年的右眼发出幽幽的蓝光，一个小小的屏幕从右眼中漫出，覆盖了几乎半张脸。

屏幕上显示的似乎是某栋高楼向下看的视角，一袭白披风的“怪盗基德”还没有揭下脸上的小丑面具，也没有撤下身上的镜子，而跟随在对方身后的警察已经越来越少。

“干得好，芙妮——”他轻声呢喃着负责监视怪盗基德的白鸽的名字。“就这样跟在他身后，直到我过去——”

他们的距离已经在逐渐接近了。

黑羽快斗早就通过地铁回到了江古田，如今正沿着小路向前走。一人一鸟越过高耸的钟楼，横插进商店街的后巷，在一处铺着红砖的巷子里，少年停下了脚步。

安妮已经停止了飞行，降落在突出的房檐边。

月光洒下来，照射在白鸽的翅膀上，反而将鸽子宝石般的双眼映得血红。和芙妮的视觉连通已经停止，少年听得见从远处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像感受水面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来人的脚步不太平稳：也许是他正在一边走路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魔术道具的缘故。拆卸镜子、脱下斗篷，将身上的西装转换成自己常穿的衣服，再解决掉那个白面具。

然后，从怪盗基德变回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拎着装满道具的背包开车回家。

寺井黄之助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见多年未见的小少爷。

黑羽快斗身量不高，在高中生里只能说是达到了平均水准。同时体型又纤瘦，侧面看过去，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否单薄得就像是一张随时会被吹飞的纸。

其实快斗的身形和黑羽盗一并不像，就连脸颊也沾染了很多来自母亲的柔和，不会有人第一时间把他与那位曾经名动全球的大魔术师等同。

可寺井黄之助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个跟在盗一老爷身后的小孩。

在看见少年的那一刻，寺井心中百感交集。他只觉得跨越时间的长河，那个曾经将他拉出深渊的男人，又一次站在了他的眼前。

“我得说，爷爷。我没想过我们再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少年拉长声音，注视着老人还没来得及将衣物收好露出来的边边角角。

……然后就将老人的思绪立刻拉回了眼前。

黑羽盗一的身影逐渐散去，眼前的男孩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是头顶那片闪烁的夜空。

“快斗少爷。”老人张口，声音有些干涩。他注意到少年视线的落点在何处，情绪瞬间紧张了起来。

他该如何解释？

说他不是怪盗基德？还是说你父亲就是十八年前出现的大盗？

但奇异的是，那个头发乱蓬蓬的小孩并没有过多询问些什么，只是走上前来替他拿起装着魔术道具的背包，将还未能完全整理好的东西塞进去。

“爷爷，你可真是有点粗心，小巷也不总是安全的呀。”

少年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寺井黄之助突然就觉得好像他不需要再解释太多了。

于是他说：“爷爷已经老了。没办法再应付太剧烈的体力劳动啦。”

老人向前走了一步，和拎着背包的少年并肩向前。

又一只小白鸽扑棱棱飞了过来，和安妮挨挨挤挤落在一起，注视着巷子里心照不宣的两个人。

“快斗其实挺开心的，是不是？”芙妮细声细气地说。

“我觉得是。”安妮点点鸽子脑袋。

两只小白鸽互相依偎着，注视少年带着老人走回月光能照耀到的街道上。

在那条街口，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那里。

“给我吧，少爷。把这东西放到后备箱里去。”寺井打开了箱门。

“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每个夜晚高强度作业，在楼宇间上上下下，躲避警察或者黑暗中可能出现的其他什么危险，偷盗宝石与名贵字画？”

说话间，老人已经坐上了驾驶座，启动车子。

“这正是我的目的。”寺井黄之助轻声说。“我始终不相信盗一老爷的死是一场意外，哪怕警察都这么认为。”

“我会找到那些害了老爷的人。”

“但你的身体受不了吧？”快斗皱起眉。

“唔，这些都可以克服……”

“所以，爷爷。”在寺井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黑羽快斗先一步打断了他。“不如由我来做这个怪盗基德好了。你觉得呢？”

——

快斗的可爱小鸽子们——

安妮：一直跟在他身边负责监察附近有没有危险的

邦妮和辛妮：两只鸽子一只负责一个人，跟踪小泉红子和白马探

芙妮：跟踪怪盗基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