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是滨海的都市,夏季总是有台风的,风不大,对出行无甚影响,但玻璃窗仍旧被风吹得乓乓作响。
许求鱼近日都是白天更新,晚上很清闲。
有时跟易家人聊天,有时出门。
不过今天晚上易笙去医院加班了,易父易母按惯例轮到了每周三次的餐后散步。
路晴空倒是约了许求鱼出门逛街,但许求鱼今天婉拒了。
许求鱼独自坐在客房窗边的书桌上,稍稍低着头,及胸的长发几近尽然挂在了耳后,但额前刘海已然半长,在略倾斜的姿势下,微微有些遮眼。
许求鱼没太管这些刘海,更注意不到窗外台风对窗户的冲撞。
她正一门心思仔仔细细检查着手上的一沓黑字白纸。
密密麻麻的黑色方块中,首页上的“离婚协议书”几字格外显眼。
许求鱼这几日都有抽空准备这份协议。
第一天,状态不佳,意志不坚,许求鱼对着电脑许久,也只打了标题的五个字。
第二天,许求鱼查阅了几份资料,大致草拟出了协议的格式。
第三天,许求鱼统计了名下的大致资产,以及为数不多的妻妻共同资产。曲缘木有定婚前协议,协议许求鱼认真读过很多遍,条款都很清楚。婚后,许求鱼个人的财产规划也很清晰。因此,这方面情况很简单。
第四天,许求鱼大致拟定了合同。
第五天,也就是今天,许求鱼将它打印了出来。
太阳一寸寸落下时,许求鱼也将协议反复看了一遍遍,紧紧捏着纸张的手都有些泛疼。
但她依旧怕哪里有误。
正打算再看一遍时,手机突然嗡嗡振动一声。
许求鱼捏着协约的指节动了动,纸张上褶皱突起。
僵持数秒后,许求鱼指尖逐渐卸力,将合同暂且搁置在桌上。
许求鱼将手机亮屏,壁纸上是一条绿色的消息。
许求鱼心颤了颤。
她阖了阖眼,吸一口气,接着按指纹,将微信打开。
置顶的头像右上角有个圆形红点,白色数字标在其上,头像正属于曲缘木。
许求鱼指尖快速一点,径直点进聊天框。
【曲缘木】:[定位]
许求鱼点开定位,定位处是市中心一家酒吧。
许求鱼从前去过好几次,清楚记得那里保密性不错,以及酒颇为烈。
曲缘木去喝酒干什么?
许求鱼听说曲缘木打了场完美的反击战,不归顺她的公司老人要不离开了公司,要不元气大伤。
照理说,曲缘木应该心情不错才对。
不可能是应酬,曲缘木应酬一般都定在餐厅和酒店。
至于是为了借酒消愁的可能性。
不大可能,曲缘木就连应酬时都经常以茶水饮料代酒。
许求鱼没见过曲缘木醉酒的样子,她以前想看看,但曲缘木拒绝了。
曲缘木称自己并不爱喝酒,许求鱼很不喜欢强人所难,因此没有坚持。
那曲缘木去酒吧干什么?
许求鱼有些不明所以,缓缓打出一个符号。
【许求鱼】:?
对面回得很快。
【曲缘木】:她喝醉了。
许求鱼拧了拧眉。
第三人称?
曲缘木的手机在别人手上?
曲缘木向来注重隐私,手机膜贴得都是防窥屏,最讨厌别人凑上去看她手机,什么时候会把手机放到旁人手上了?
【许求鱼】:你是谁?
另一边,顾莳拿着曲缘木的手机,十分心虚。
许求鱼肯定知道她是谁,听到她的名字,知道她跟曲缘木这会儿在一块,恐怕不会高兴。
但说谎更不好,顾莳也装不出曲缘木的语气,曲缘木肯定也会拆穿自己。
权衡一番后,顾莳觉得不如直说。
直接一句“我是顾莳”未免太蛮横,来到礼仪之邦,顾莳觉得自己应该认真运用称谓知识。
顾莳不敢再叫许求鱼昵称,她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亲密,但又不是分寸的措辞。
再加一个表情包,她刷到过网络聊天教程,发表情包能够活跃聊天气氛。
界面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很久,才有一条消息发过来。
【曲缘木】:妹妹,我是顾莳(微笑emoji)
许求鱼看看那个妹妹,又看看那个微笑的emoji。
她把这句话在舌尖滚了好几遍,还是想不太出顾莳说这句话的语气。
她垂眼,反复扣着手机壳背面的凸起。
又是顾莳。
她们又凑在一起。
【许求鱼】:她在哪?
顾莳被问愣了。
如果自己回复曲缘木不在,许求鱼不就知道自己是偷拿曲缘木手机发的消息了吗?
顾莳决定打个马虎眼。
【曲缘木】:我们当然在一起。
想了想,顾莳努力思考起拼音,补充了一句。
【曲缘木】:请你快过来,可以吗?她有话想和你说。
顾莳理不直气不壮地替曲缘木发言了一下。
纵使她已经预感到一会儿曲缘木回来后,许求鱼过来前,自己恐怕难逃一劫了。
但不这么说,许求鱼肯定不会过来。
那不就前功尽弃了?
这样更不行,还是两害取其轻吧。
许求鱼盯着顾莳发来的几条消息。
顾莳打的都是短句,她这样说话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单纯她的拼音水平并不扎实,总是容易打成外文,说越多错越多。
但换作正常的年轻国人,这样的语气实在不友好。
许求鱼努力试图替对方向自己辩解,然而,给顾莳找出善意的来意仍旧是一个难事。
许求鱼沉沉呼了口气,打算放过自己。
【许求鱼】:ok。
自己演过那么多电视剧,见过的狗血情节那么多。
有什么事是不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
而且,许求鱼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好笑,但说不定呢,说不定这回真的不一样,曲缘木这回或许真的良心发现了,想找她去好好聊聊上次的事。
这种可能性大概是万分之一,许求鱼认真估测。
许求鱼想直接出门,踌躇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还是拎了个包,她往里装了点解酒药,装了点护肝片,装了两个塑料袋,一包餐巾纸。
应该没什么要另外带的了,许求鱼扫过房间,又看到桌面上的合同。
许求鱼其实仍有纠结。
从结婚前不知多久,到越来越频繁的最近,许求鱼总觉得,她对曲缘木的感情其实像一根磨牙棒。
每一次对方感到难受,对她进行发泄时,这份感情都在被消磨。
这么多年,对她自己而言,对曲缘木的责任感其实大于了纯粹的感情。
这份责任似乎快还完了,但责任感还在延续。
责任感总是比爱情更复杂,更难以割舍,习惯毕竟并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更何况两人的这段奇怪的关系又不仅是两人的关系,还牵扯到别的很多事、很多人。
两人离婚是大事,她怕自己会后悔,还是想要尽量延迟决定。
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拿了,也不差这几张纸。
总归,如果情况好,自然用不着把它从包里拿出来。
纠结了一会,许求鱼还是把它和签约要的物件都带上了。
酒吧离小区不远,许求鱼戴上口罩,打了个车。
等待的时间总是最漫长,从等车到等红绿灯,许求鱼想着不在意,但脑子里的思绪总是不自觉地向外冒。
酒吧里。
曲缘木从洗手间回来时,顾莳还在焦急等待许求鱼的回复,没来得及放下手机。
顾莳就这样迅速被抓包了。
曲缘木咬紧牙,赶紧从她手里夺过手机。
一看聊天记录,她便感觉脑门发烫,热气腾腾地往后颅窜。
曲缘木想要撤回,长按消息条,然而早就过了两分钟的时限了,只能删除。
恰时,许求鱼回了ok。
曲缘木愈发心烦。
曲缘木:“谁允许你发的。”
发的还通通上不得半点台面,这让她之后如何自居?
顾莳弱弱道:“你。”
曲缘木:“……”
曲缘木攥拳,朝顾莳处走。
顾莳顿觉来者不善,赶紧往外窜。
但包间就这么大,顾莳也不敢往外走,很快就退到了墙边,被曲缘木轻而易举挟持住。
曲缘木冷冷道:“你现在去跟她说,我没有什么想和她说的。”
顾莳:“你不用给她道歉啊!”
曲缘木狠狠道:“我不需要。”
顾莳承认自己行为不妥当,但曲缘木简直自私自利、自视清高、自以为是:“许求鱼是你妻子!你不关怀她的感受的吗!你要是真正地不爱她,不在乎她,为什么我和别人离她近一点,你就那么愤怒,你的心中就是存在着她……”
曲缘木猛得靠近顾莳,掐住了顾莳的喉咙。
空气死寂了片刻,唯有曲缘木嗤笑了一声,又嗤笑了一声的声音。
半晌,曲缘木近乎是嘶吼道:
“许求鱼?仇人的女儿,从根里就是烂的。”
“跟她结婚?只是为了折磨她罢了。”
“爱她?在乎她?呵,只是觉得她恶心、她不配跟别人卿卿我我而已。”
说罢,曲缘木离顾莳更近了些,嘶哑道:“听到了没有?”
顾莳看着曲缘木,曲缘木喝了酒,加上情绪激动,此时从眼尾到脖颈红了个彻底,看上去骇人得紧。
她快窒息了,只能顺着这个醉鬼。
顾莳挣扎着握住曲缘木的手,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努力发出气音:“……知道了。”
“曲缘……”
一路上,许求鱼都在尽量压抑着情绪,因此,推开酒吧包间门时,她的动作也很轻。
许求鱼站在门口,刚发声,嗓子眼里的话硬生生被塞了回去。
她看着前方,直直愣在原地。
刹那间,许求鱼感觉视线像是电影切镜一样,视线所及之处骤然黑屏,然后慢慢由模糊中浮现出来。
酒吧迷炫的灯光下,红裙与黑西装交叠在一齐,前者妖冶,后者自矜,酒的甜味同室内香薰交叠在一起,矛盾的交合更是让人头脑眩晕,空气在此刻似乎都成了粘稠状,暧昧不明的氛围在包间内弥漫。
她的妻子,在她的面前,正动情得红了眼尾,同另一个女人挑逗厮磨。
至于自己?
她的妻子,把她们的这些年随意地贬成了尘埃。
她们看起来很般配,许求鱼自嘲想。
除此之外,此时此刻的许求鱼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什么情绪也没有,很淡定,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许求鱼在赶来的路上并不是没有设想过目前面对的这种情况,但她以为自己会不可置信,会心酸,会落泪,会愤怒。
许求鱼经常很认真地称量评估,曲缘木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恨,还是爱。许求鱼觉得,大概其中的恨是要居多的。只是总归有些爱吧,毕竟两人也走过了这么多年。纵使两人交合的指尖只在外人面前温热,起码曲缘木在外人面前对自己还算维护,起码维持在表面的爱还是有的。
曲缘木却在同另一个女人耳鬓厮磨的时候,尽然否认了一切的一切。
可真到了这个时刻,除了厚重的泥土一般能够掩埋一切的失落,什么情绪也没有。
许求鱼甚至有空去想,自己的这份合同大概是带对了。
果真浪子回头的戏码还是少数,生活里,总还是遇到剩下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
也挺好的。
也挺好。
不用再跑一趟,不用再见曲缘木一次,不用一晚晚地纠结反复了。
顾莳正对着门的方向,很快就看见了许求鱼。
许求鱼看上去像个摇摇欲坠的瓷人,马上要碎掉了。
完了,这下全完了。
顾莳一下子便急了,用吃奶的力气推曲缘木的肩:“……放开我!快点!”
曲缘木讨厌他人的肢体触碰,肩膀被顾莳的手碰到,眸中阴霾更甚。
她把顾莳更紧地掐在墙上,压抑着声线:“你再动一个试试。”
顾莳快哭出来了。
不是,你要威胁我也行,你喊大声点啊!
顾莳双手用力把曲缘木的指节掰开,用乞求的眼神看向许求鱼,高声道:“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曲缘木怔了一秒,蹙着眉,松了掐住顾莳的手,半信半疑地回头。
许求鱼的视线平静地与曲缘木在空中对上。
两人相隔很远,许求鱼看不见曲缘木眼眸里的自己。
许求鱼从曲缘木的眼里窥见的,只有她眼底闪过的一丝惊愕,闪过的一丝慌张,以及闪过的一丝烦躁。
许求鱼站在原地没动,安静地低垂下双眸。
顾莳赶紧把曲缘木拉到许求鱼面前,低声催促曲缘木:“要不,你还是跟她道个歉吧。”
曲缘木被推到前面,略微低头便是许求鱼。
她莫名感觉浑身燥热,隐约的缺氧感在心脏上跳跃。
曲缘木看了看顾莳,又看了看面前的许求鱼,抿了抿唇。
道歉……那就道歉吧。
她纠结良久,终于朝许求鱼稍稍走了一步,张了张嘴,正欲言。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包间内荡着回声。
曲缘木已到嘴边的话就此掐断。
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以及愤怒。
曲缘木左手指尖死死埋在手掌心里,右手紧紧捂着霎红的脸。
被许求鱼所扇之处,起初先是一瞬的寒凉,而后便是一阵接一阵焰烤般火辣辣的疼,灼烧般的热度甚至似乎从脸侧传递到了曲缘木捂住其的手。
但相比于疼痛,耻辱感更让曲缘木恼火。
曲缘木成长至今,头一次被人动手。
而据她所知,许求鱼成长至今,应是头一次对人动手。
顾莳立马走开,站得离曲缘木两米远。
她颤抖地指指自己,又颤抖地指指曲缘木:“我和曲缘木,真的,真的不是你想象的模样。我们不存在关系,曲缘木的心脏里只存在你。”
许求鱼看了一眼曲缘木。
曲缘木垂着眼皮,叫人看不清情绪。
许求鱼没有反驳顾莳。
她安静地低下头,慢吞吞从包里把离婚协议书拿出来。
而后连带着笔,以及印泥,一块递给曲缘木:“签一下。”
曲缘木皱起眉,没动:“什么东西?”
许求鱼心平气和地朝她弯了弯嘴角。
“喏,上面有写的,离婚协议书。”她的语气很轻松。
离婚协议书?
离婚协议书!
曲缘木猛得抬头,眼里稍冒着血丝:“你要和我离婚?”
许求鱼:“嗯?”
许求鱼奇怪问:“不然离婚协议书是干什么的?”
曲缘木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神色不似作假,蹙着眉心,将协约接过来。
当真写着“离婚协议书”几字。
曲缘木再翻看条约具体内容,也都当真是两人的真是情况。
曲缘木这才意识到许求鱼是来真的。
曲缘木指甲掐了一下合同,将合同重新翻到首页,试图从其中挑错。
婚前协议……财产分割……
曲缘木都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一门心思仔仔细细看过每一条。
然而,目之所及之处均无半点差错。
曲缘木脸色越来越黑:“欲擒故纵那一套对我不好用。”
“你最好谨言慎行。”曲缘木看着合同,冷冷说,“按婚前协议,离婚后,除了过去的生活费你可以保留,剩下的资产你一分也分不到,我没有义务、也绝不会给你提供后续经济支持。”
许求鱼认认真真回答:“这就是我的谨言慎行。”
说罢,许求鱼便不再发言,等待起曲缘木的反应。
许求鱼懒得再同曲缘木反复解释。
许求鱼已然彻底决定放弃自己的前妻。
见曲缘木死死盯着合同,一动不动,许求鱼也并不在乎。
她拿过合同,自己率先把自己的名字签下,然后行云流水般打开印泥,按下红手印。
许求鱼把印泥继续打开着,递过去,温和地对曲缘木道:“该您了。”
曲缘木大脑一片杂音。
晕眩和刺痛像不断冲撞运动的原子,乱七八糟地充斥在她脑海中。
曲缘木感觉心脏被抽离了血管,整个人忽冷忽热,但面上仍旧强装镇定。
她强调道:“你之后后悔也没用了。”
许求鱼根本没理她。
曲缘木深深看了许求鱼一眼。
在许求鱼的名字下面,曲缘木重重印下手印,龙飞凤舞般潇洒签了字,便把合同和笔重重甩到玻璃桌台上。
“去别墅把你的东西都打包带走。”曲缘木甩门离去,语气如同极地的寒冰,“民政局见。”
许求鱼并没有生气。
她很平静地拿起合同。
离婚比她想得快。
两个人在一起是七十亿分之一的概率,很难、很漫长,但形同陌路很简单。
白纸上,两人的签名静静平行着,两人的红色指纹静静平行着。
她们的未来也会平行,许求鱼想。
终于写完了(闭眼)
好久没熬夜了,心脏好难受
这章我知道不会短,可我以为也就三千,结果居然五千多
写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然心死,但话都给你们放了,只能烂命一条就是干了(strong姐的一生)
离婚就到这里结束了,这并不是我原先设想好的结尾,但我在此时此刻觉得这是最合适的,明天可能会微修,因为我现在好困,没有仔细检查这章,作话可能也是语无伦次的,我不知道呜呜呜,但不论如何之后都要开始推进曲总的追妻火葬场了(撒花)
不管这些!!我一直很好奇,宝宝们你们到底有没有看到角色卡!!!看看我们可爱小鱼的媚粉wink照和她的前妻某总裁!!!
第19章 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