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林一鸣才艰难地撤回目光，道声：“走吧。”
赵昱宁困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不知时辰，只能从狭小的窗缝里透进来的光判断白天与黑夜。
他大概是没有那个闲心掰着指头数日子，至今不知过了几天。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归期不知未来，简直比放在火上烤还叫人难以忍受。
他在现实世界里的生活不算顺利，由于至今也没写出什么爆款作品，是个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小编剧，好不容易攒出个大活，还被林一鸣搅了局。
生活虽然不顺利，但至少有自由，也不用吃馊饭。
大理寺的监牢从外面看，就是个披着灰色硬壳的大怪物，里里外外被披坚执锐的士兵围住，蚊子飞进去都得费些功夫。
一辆豪华轩车在大理寺监牢门外停下，看守士兵忙上前跪伏，铿锵有力的一声圣上的齐呼，震颤整条街道。
里外守在道路两侧的士兵闻声，齐刷刷跪地，山呼:“参见圣上！”
林一鸣在任茂的搀扶下，踩着人肉墩子下来，道声平身，众士兵又是一阵山呼:“谢圣上！”然后齐刷刷站立起身。
林一鸣由任茂搀扶着从两列士兵中间穿行而过，还没靠近，早有两个士兵将门打开了，林一鸣走进去，里面早就等候的狱卒们排好了队，看见林一鸣的一瞬间立刻跪地，正要山呼圣上，就被林一鸣抬手止住。
他微笑着向为首的狱卒做了个食指贴唇的噤声手势，狱卒们忙噤若寒蝉地退到一旁，正要跟，又被林一鸣阻止，他们便只好目送着林一鸣独自朝里走去。
过了第二道门，林一鸣将大氅脱下来递给任茂，低声道:“你就在这里，不必随我进去了。”
任茂没有为自己争取，低头道是。
林一鸣长腿一迈，径直走向最里侧的一间较大的监牢，路过魏安那间时，连一个余光都没有分给他，全程只盯住魏安隔壁的赵昱宁。
赵昱宁抱膝靠在墙角，像只受了伤，默默舔舐伤口的小动物。
听到锁头的响动，赵昱宁以为是狱卒来送饭，混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却惊奇地发现是林一鸣。
林一鸣亲自拿钥匙打开了门。
赵昱宁眉头厌恶又不解地皱起，林一鸣走到他身前站定，颀长的影子将他笼罩，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林一鸣的表情并没有多少信息可以传达，因为面部肌肉所表达的和眼睛里要表达的情绪永远是相反的。
赵昱宁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一种折磨，道：“你怎么来了？”
林一鸣好整以暇：“来探望一下我的挚友。”
赵昱宁连白眼都懒得翻，把身子往墙里缩了缩，尽可能地远离他。
林一鸣淡淡一笑：“不爱听？好，那我讲点你爱听的，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会是你和我进入到这里，而不是其他人和我。”
没成想赵昱宁还是没什么反应：“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反正又回不去。我倒是很想问你到底图什么？你明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还能把财富和至高无上的身份带回现实世界不成？”
林一鸣刚才还微笑的表情突然就变了，毫无征兆，他陡然抬高音量：“财富和至高无上的身份？！赵昱宁，你觉得我在乎这些吗？”林一鸣的话音里甚至带了些哽咽。
赵昱宁诧异地缓缓转头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毛病？哭什么？”
林一鸣一脸受伤：“精神世界只有最亲近之人才能随主创者进入，我以为你是最懂我的。”
尽管觉得莫名其妙，赵昱宁还是站了起来：“不是，你......这就受伤了？”
赵昱宁知道林一鸣情绪化、内心脆弱易受伤，经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可没想到他脆弱到了这个地步？！
赵昱宁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的确没什么触犯他禁忌的……
林一鸣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揪住赵昱宁的衣领：“赵昱宁，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以为你是最懂我的，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赵昱宁听了一头雾水，既茫然又无措地看着他:“不是、你、你说的是中文吗？我怎么听不、”
恍惚间，耳边不期然响起一声鬼魅般的“你不懂我”，赵昱宁头皮一麻，想起他因受刑而精神恍惚，出现幻觉的那天，梦中那个看不清长相的白影......
他当时，就说了这样一句。
难不成......
赵昱宁双目骤然圆睁，瞠目欲裂地看回林一鸣。
难不成那个白影是他？那……那个开车门的男人呢？
那可是真真实实的回忆。
他试探着问道：“我、应该要记得什么？”
看到赵昱宁小心试探的样子，林一鸣忽然放声大笑。
他眼眶还红着，泪痕尚在，却笑得那么肆意开怀，整个人看起来面目狰狞。
赵昱宁不自觉怔住了。
林一鸣笑了好一阵子，终于喘着气说：“没想到你这么胆小，我就随便说说你就害怕了，怎么，害怕我哭？还是......你担心我崩溃？”
赵昱宁:“……”
林一鸣一步步逼近，赵昱宁不自觉往后退。
林一鸣把他逼到墙角，圈在里面，脸贴得极近，赵昱宁只得将头偏向一边，咬住牙。
林一鸣一只手狠狠捏住他的下颌，强行掰正他的脸，鼻尖不时蹭过他的鼻尖，鼻息喷洒在他鼻翼一侧，目光在他的唇上逡巡不去，却迟迟不下嘴。
赵昱宁挣扎两下没挣动，反倒被捉起双手锁在了头顶，硬生生逼出赵昱宁一脸宁死不屈的倔强模样。
林一鸣简直爱惨了他这幅样子。
林一鸣吐息一般地说:“魏安没死，很快就会重新登基，而你，我的开国公，也会被无罪释放，搅了我的局，你现在很开心吧？”
“这本就是你该做的！”赵昱宁咬牙切齿。
林一鸣一挑眉：“不，你错了，一开始就是魏安抢了魏权的一切，是他欠魏权的，也是这个世界欠我的，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费了这么大的苦心，你却还是不懂我，好让我伤心啊。”
赵昱宁挣扎了一下：“林一鸣你别闹！我警告你放开我！”
“警告我？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开国公，而我，是皇室血统高贵的二皇子殿下，你拿什么警告我？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赵昱宁挣扎不动，反倒把自己累出一脑门热汗，他喘了会儿气，道：“你真的，很想我死吗？我们好像无冤无仇吧？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林一鸣放开他，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我说过，只有对我很重要的人才能进入我的精神世界，我怎么会恨你呢？”
“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这是你忘了的惩罚。”
“我到底忘了什么！”
“忘了不该忘的！”
一段情绪逐层递进，一句比一句激动的对话极速交接完毕，俩人四目相接，空气里有隐隐的硝烟淡淡散去。
林一鸣放开他，情绪恢复了些平静，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罢就快步朝外走，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赵昱宁在他身后大喊：“双手沾满鲜血，这难道就是你想成为的样子吗？！”
林一鸣顿住脚步，愣怔一瞬回过身来：“我怎么就双手沾满鲜血了？”
“城外那数万将士的尸首可还在大雪底下掩埋着呢！还有魏安，还有……那些杀手。”
林一鸣心里咯噔一声：“你怎么知道？”
“你暗杀魏安，总不能是自己去的吧？你刚来不久，想必来不及培养自己的死侍，魏权本身也是个不谙世事的纨绔皇子，没那些心思，所以你只能从外面请江湖杀手，任务失败，他们恐怕无一活口吧？”
林一鸣朝前走了两步，脸上带着挑衅的表情：“是又如何？”
他走到赵昱宁身前，伸手抚过他的脸颊：“你不过是我的一个私人物品，没有资格过问我的事情，只要你乖一点，我就会好好对你，让你活着，待在我的身边，你若是不乖……”他低笑一串，笑得赵昱宁毛骨悚然。
“那也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