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也连累了他们......我罪无可赦。”

赵昱宁一愣，错的不应该是林一鸣吗？他下意识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齐都，以齐都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诋毁天潢贵胄，还是当着魏安这个弟控的面儿，多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话在他舌面打了几个旋，出口变成了生硬的一句：“这怎么会是皇上的错呢？”

魏安可能是被冻得脑子不管用了，把自己从里到外统统指责了一遍，甚至连当初推翻暴政的壮举都指责了，就是没舍得说魏权一句。

赵昱宁无奈：这个弟控脑还有救吗？

赵昱宁听得直翻白眼，伸出粉嫩的舌尖润了润干裂起皮的唇，终于是没能忍住，道：“皇上，请恕臣无礼，此事，恐怕是林...是...您皇弟的错。”

一直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魏安听了这话终于扭过头看向赵昱宁，激动道：“怎么会是他的错？他也是受人蛊惑。”

魏安想起什么似的，惶急地翻身朝着赵昱宁的方向跪下，眼泪止都止不住，叫齐都的字，道：“硕越，求你原谅他，求你看在咱们三人一起长大的份儿上原谅他，他也是受人蛊惑，为了这个天下，不得不疑心深重，我替他向你赔罪，替他向你赔罪！”

魏安说着就连连磕头。

他跪下时，水就已经没过了下巴，此时更是一下一下将脑袋往肮脏污臭的水里埋。

魏安是赵昱宁最喜欢的角色，本想给他个对外霸道，对内温柔的完美性格，没想到温柔过了头，此刻看得是又心疼又气愤。

他可是九五至尊啊！

魏安连连磕了十几下，不知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忆道：“昭离从小到大无论睡觉还是吃饭，都从来没有一个人过，他说过他最怕一个人，可是这一次，做哥哥的却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这么久，都是我这个哥哥的错，偌大的一个天下，他一个人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遇到困难，遇到危险，都只能靠他自己，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我对不起他。”

魏安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哭得极伤心。

赵昱宁到嘴边的恨铁不成钢的斥责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魏安忽然张开双臂，仰头大声哭嚎：“啸虎营的兄弟们！我对不起你们！”他冷到了极致，面色开始发白，最忌情绪暴动，心脏一阵紧缩，胸口像是埋了一把铁锯，来回拉扯锯动般一抽一抽的痛。

魏安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痛得往回憋了口气，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齿间滑出，他急喘几下，战场上留下的旧伤齐齐发作了一般，五脏六腑都跟着痛起来，他额角脖颈间青筋暴起，痛苦地蜷缩起来，用手捂住胸口，喉间滞涩，却还要坚持，声音颤抖着说道：“我......对不起你们......”

赵昱宁发现异状，急急抓住铁栅栏，想把脸从两个铁栅栏中间伸出去看个究竟，可惜缝隙实在狭窄：“皇......哎呀，你怎么样啊！魏安！！魏...”

此时，正好有两个狱卒被魏安的大吼大叫吸引了过来，其中高个子的狱卒不耐地嚷嚷着：“喊什么喊什么！要死啊！”

赵昱宁忙指着魏安对两个狱卒道：“你们来的正好，快看看他！”

两个狱卒顶着一脑门刚被吵醒的烦躁，此刻正在气头上，高个子狱卒没好气地踹了赵昱宁一脚：“闭嘴！再叫就把你捆起来。”

赵昱宁此刻一颗心全系在魏安身上，没注意到他伸来的脚，小腿被踹了个正着，钝痛让他皱了皱眉，但没功夫计较，仍然急迫地望着对面水牢里的魏安。

“他真的要不行了！皇上要活的，他要是死了，你们担得起后果吗？！”

高个子狱卒不耐地叹了口气，推了另一个矮个子狱卒一把：“你，进去看看，可别真让他死了。”

小个子狱卒三下五除二地开了锁，站在里头的木台子上伸长脖子望着。

魏安已经没了声音，晕倒在了水里。

小个子狱卒发觉不好，忙向身后招手：“你快过来。”

高个子狱卒不耐到了极点，骂骂咧咧地走了进去：“干嘛啊，这么点事你都搞不定，要你有什么用！”

小个子狱卒拉了他一把：“你快看他！”

高个子狱卒放眼扫过去，无精打采耷拉着的眼倏然就睁圆了：“人...人呢？”

小个子狱卒道：“在水里，晕过去了！”

高个子狱卒抬手拍了他后脑一把：“他奶奶的，还愣着干嘛！救人呐！！！”

小个子狱卒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应了两声，深吸一口气憋住，纵身扑进了水里。

赵昱宁隔着两重铁栅栏看不清里面到底是怎么个情形，俩耳朵灌满那俩狱卒咋咋呼呼的大嗓门，急得直跺脚，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他没事吧？”

高个子狱卒夺门而出，急奔着要去找人来帮忙，路过赵昱宁时，不忘抽空踹他一脚：“闭嘴！吵死了。”

赵昱宁：“......”

从城门口回到宫里后，林一鸣气得只待爆炸，但凡是殿里能拿得起来的东西，尽数被他摔碎在地，满地狼藉。

小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垂首侍立着，有几个不长眼的拿着扫帚进来要扫，被任茂一计眼刀瞪了出去。

林一鸣砸累了，双手撑在桌案边喘息，胸腔剧烈起伏，眼底猩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任茂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知道尽管自己在魏权心里有着不一样的地位，这种时候也是不能吭声的，于是默默侍立在侧，把呼吸都调成了静音。

果不其然，林一鸣下一刻就转过头来盯着他，他面色无波无澜，甚至唇角还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但眼神阴冷又可怖，话音淡道：“你让我无条件相信你，说事情安排得天衣无缝，那请你告诉我，他为什么活着回来了？”

任茂忙作惊恐状，颤抖着垂下头去。

林一鸣缓缓直起身来，一步一步靠近他，笑道：“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你在害怕什么？”

他步伐缓慢又慵懒，一步步走到任茂身前，在极近的地方停下，近到鼻息喷洒在任茂的脸上，微微发痒。

任茂真的开始害怕起来，竭力扭过脸去不敢看他，双腿直打颤。

林一鸣不疾不徐道：“怎么，哑巴了？”

任茂战战兢兢，浑身打颤，上牙直磕下牙，心理压力陡然飙升，再也忍受不了，当即闪到一边朝着林一鸣跪下，泣道：“奴才...奴才真的已经安排好了，为了不落人口实，还专门找了江湖门派，将此事全部交给了浮舟散人，此人身手矫健，尤擅暗器与轻功，手下的人个顶个的心狠手辣，前些日子，奴才收到了他们传来的密信，说事已成，奴才这才将尾金交过去，可......可谁知会是这样呢！”

任茂膝行到林一鸣脚边，抱住他的腿，喊冤似的道：“奴才也被他们骗了！皇上！”

林一鸣眼神阴鸷，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一点，仿佛穿透墙面，越过千山万壑，将那把无形的刀钉在了浮舟散人胸口，他仿佛很享受这种肆意虐杀的快感，巴不得有人来惹惹他，少倾，他唇角笑意更甚，低笑一串：“浮舟散人？好，很好......”

低低的笑声像是从他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又富有磁性，听得任茂汗毛倒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