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出来了。

苏知檐垂眸，往后坐了坐，拉开两人的距离。

沈年璟一恍，湿热的气息和心里的酥软荡然无存，像从高空坠落地底。

他喉结滚了下，“什么话？”

声音有点低哑。

苏知檐抿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拿起一旁的抱枕自暴自弃地把头埋在里面。

沈年璟见他像小动物一样埋着，笑了，“什么话啊？”

他笑声低低地传进苏知檐耳中，有些麻痒。

“……”苏知檐把抱枕抱得更紧了。

沈年璟稀奇地咦了一声，欺身向前，侧头看苏知檐，他脸紧紧贴着抱枕，耳朵却是红的。

“你不要吓我啊。”沈年璟哪见过苏知檐这副模样，表情幽幽道，“你不会被谁上身了吧？”

“你才被鬼上身了呢！”苏知檐抬起头，脸颊被闷得有些泛红。

沈年璟勾起唇角，“哦，那就是我被上身了。”

他这样好脾气，苏知檐心里更愧疚了。

也许今天不是坦白的好机会。他想。

可今天不说，他要到哪一天说呢？

沈年璟今天心情好，说不定明天心情更好，明日复明日，他难道就这么瞒一辈子吗？

苏知檐揪着抱枕上的流苏，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们被很多人误认为是……那种关系吗？”他开口。

沈年璟眼睛一亮，反问，“哪种关系？”

他语气轻快，积极到仿佛聊得不是有关他的事情。

“……”苏知檐自暴自弃闭眼道，“情侣关系！”

“哦——”沈年璟大惊小怪，四个字被他说成几种语调，“情侣~关系啊！”

苏知檐忍住想打他一拳的冲动，把抱枕扔他脸上，“嗯！”

这个人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他这样的话他更难说出口了。

抱枕被扔到沈年璟那边，苏知檐手里没能拽着的东西，感觉心虚立即无处遁形。

“抱歉，我是不是给你带来困扰了，毕竟误会的人还挺多的。”道歉开了个头，就像大坝决堤一样止不住，“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苏知檐是个完全不在意别人想法的人，他做的事又一向合乎自己的逻辑，所以在昨天之前他是真的对他和沈年璟的相处方式没有觉得有半点不对之处。

没想到会“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对不起。”他低头又重复了一遍。

沈年璟盯着苏知檐，把抱枕塞回他怀里。

苏知檐一愣，抱枕上还留有另一个人的体温，他默默攥紧一角。

“为什么要道歉。”沈年璟笑容轻轻的，仿佛在安慰他，“你不是从来不在意这些吗，怎么现在居然还和我道歉。”

“我的确不在意。”苏知檐反驳，一时气急语速有点快，“可这不是还牵扯到你了吗。”

沈年璟一愣。

“上次被造谣的时候你很急，我当时还不当回事，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真不是东西。”苏知檐抬手砸了下抱枕，“早知道应该好好辟谣一下。”

还是第一次听苏知檐骂自己，沈年璟敛去笑意，“我也没当回事，他们就是觉得你在追我嘛。”

他声音清脆明朗，“我无所谓的！”

苏知檐见他这样，心里的愧疚如洪水般一阵阵袭来，溢满整个胸口。

他居然连被误会性向也不在意！

“你要是说完的话，我就去煮饺子了？”沈年璟低头看了看时间，快中午十一点半，苏知檐刚刚就吃了点水果，这会儿估计该饿了。

“……”苏知檐惊讶地张开嘴，沈年璟从当初焦虑到反复追问他，现在居然这么轻飘飘带过了？

不过他这样的态度给了苏知檐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宰相肚里好撑船，此子来日必成大器！

“等等！”苏知檐抓住他的手腕。

沈年璟一顿，垂眸看向他。

苏知檐表情郑重，深呼吸，表情严肃到活像在大会上总结陈词。

“我还没有说完，关于我为什么突然接近你。”

沈年璟闻言心里一咯噔，莫名有些发慌。

他忽然有点不想听苏知檐开口。

“在认识你之前，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噩梦。”

沈年璟手指微缩。

“那段时间我的状态很不好，我去医院挂了很多科都找不出来原因。”

“后来我发现……”他缓缓抬眼，淡色的眼眸中映着沈年璟错愕的神情。

“我只要和你有接触，就可以睡个好觉。”

沈年璟微蹙起眉，“然后你就想和我交朋友？”

“……是，但后来我发现！”苏知檐音量抬起，“你是一个很真诚的对手，也是一位很好的朋友。”

“所以我不想再瞒着你这件事情。”

“我真的很抱歉。”苏知檐颔首，低声道，“你要是生气的话，就揍我一顿吧，我绝对不会还手！”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苏知檐第一次感觉时间有那么长，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静静流淌。

沈年璟扯了下嘴角，挪开目光看向别处，“其实你可以继续瞒着我。”

苏知檐一愣，抬头看向沈年璟。

沈年璟转过头，眼角有些红，“你现在告诉我，是因为不再做噩梦了吗？”

他忽然一笑，笑得很勉强，“可我看你的脸色，明明不好啊。”

苏知檐攥着抱枕的手一紧，怔然地看着沈年璟。

他没想到沈年璟会这么说。

来这里的路上，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也做了很多腹稿，但好像都失策了。

“瞒着你……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一定会的。”苏知檐道。

他看到沈年璟有一瞬间的僵硬，继续道，“但我认为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沈年璟嘲讽一笑，点点头，“嗯。”

“所以你今天过来就只是想说这些吗？”他手紧抓沙发坐垫，指尖泛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已经知道了。”

他注视着苏知檐，“谢谢你告诉我。”

苏知檐心微微一紧，低下头，“……抱歉。”

“其实你这几天还在做梦，对吧？”沈年璟忽然问。

“苏知檐，我能不能问一下，你这几天迫切地给我发消息，迫切地想要见我，是因为睡不好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

苏知檐沉默。

沈年璟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了。”

他声音低沉，再次开口，“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苏知檐一怔，愧疚地低下头，“虽然我知道你听到真相之后会很生气，但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一直做梦对我的影响真的很大，我的生活节奏全被打乱了。”

“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苏知檐认真重复。

沈年璟目光淡淡地看着他，良久，道，“水开了，我看一下。”

“……”苏知檐看着他默不作声站起来走去厨房，心情低落下来。

明明没有煮水，哪来的水开。

厨房里，沈年璟闷着头接了一大锅水，水龙头哗哗地流着，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乱。

苏知檐竟然也做梦了。

他的梦和我的一样吗？

这踏马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装满水的锅砰地一声被放到灶炉上，水波荡漾颤抖。

沈年璟拧开火，蓝色火苗从锅边一路蔓延到心里，一顿烦躁。

苏知檐不喜欢他。

苏知檐原来不喜欢他……

不仅不喜欢，一直以来还在利用他。

沈年璟感觉心里一阵冷水浇了下来，把他之前所有的情绪和幻想统统熄灭。

他把手放到台子上，目光怔愣。

他该怎么办……

苏知檐很愧疚，也很真诚。

他呢，有像他担心的那样生气吗？

好像并没有。

苏知檐明明可以骗他很久很久，却还是对他说了真相，说明很信任他，也真的拿他当朋友。

苏知檐真的不是梦里的那个样子。

他该放心，并且开心才对。

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沈年璟眼底突然有些热，抬手给煮锅盖上锅盖。

水蒸气真熏人。

他双手抵到台子上，脖颈无力地垂下去，闭上眼。

——你惨啦，你坠入爱河啦！

之前论坛上铺天盖地的回帖浮现在眼前。

沈年璟忽然感觉有些头疼。

“咕嘟咕嘟！”锅里的水沸腾，顶着锅盖疯狂往外冒。

沈年璟一惊，下意识掀开锅盖，慌乱中手却先碰到了锅沿。

“咣当！”锅盖被他甩到地上，冒着热气。

“怎么了？”苏知檐紧张的声音传过来，眨眼间走到厨房。

沈年璟关了火，面无表情道，“没事。”

苏知檐看向他的手，右手食指和中指红得额外明显，不管沈年璟反应抓着他的手就往水龙头下冲。

“你家有冰块吗，药箱又在什么位置？”

他紧皱着眉头，眼里满是担忧和慌乱，但手依然很稳地握着沈年璟的手腕。

沈年璟微微一怔。

“冰箱里有冰淇淋……药箱在电视柜侧面。”

苏知檐忙道，“你先冲着水。”转身去拿东西。

冰箱就在餐厅，他打开冷冻的一侧，目光飞快扫过里面的冻品，突然愣住。

几个草莓口味的冰淇淋被整齐放在冰箱门上。

沈年璟人被“封印”在水龙头旁，注意力却跟着苏知檐。

“手伸过来。”

苏知檐抱着药箱和冰淇淋站到他面前。

沈年璟乖乖地把手伸过去。

开水烫伤的地方还在泛红，苏知檐眉头一皱，把冰淇淋摁到发红印的地方。

伤口被冰镇的地方冰凉，肌肤相触的地方却有些发热。

沈年璟看着苏知檐。

心里所有的纠结和疑问全部浓缩成一句话。

“苏知檐，我答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