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在小满节气那天，向远招搬进了新房子里，没留意黄历，但《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云：小满者，物至于此小得盈满。

小得盈满。

正常上课，课余之际，把宿舍里所有的东西整理打包，总共两个行李箱和四个40×40×50的纸箱，还有一把Herman Miller的人体工学椅和一把Martin的吉他，

在搬家公司的软件上叫了一辆小型货车，和师傅往下搬行李的时候，挺庆幸双人间公寓楼是有装电梯的。

直到搬离宿舍，没再见到陈家昱。

虽然林加恩和丁卯叮嘱过，搬家的时候可以找他俩帮忙，但是就这点东西，有什么好帮的。

搬好家，简单收拾了下，向远招去纹身店接猫，他其实有个疑惑的点——店名中文是“丁一卯二”，然后英文是“Demo”，完全不搭嘎……不会只是在玩谐音梗吧。

那只猫上次见过一面，非常之凶悍，凶到应该在它脖子上挂个小牌牌——“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怎么了，但确实是一只恶猫，丁卯除了给水给饭铲屎，根本不敢靠近，生怕给他的大花臂再加两道子。

小凶猫是一只长毛的金渐层，眼睛是绿色的，不哈人的时候像只高傲的小公主，除了身上有点脏，胸脯下的长毛有点打结。

脸上像是青涩的故作严肃的小猫表情，害怕的时候，嘴巴喜欢一努一努的，更害怕的时候，张嘴哈人露虎牙，伸手胡乱地又打又抓，即使这样，也满足大部分人对“可爱”二字的定义。

下午五点，向远招敲了敲纹身店的玻璃门，等了会儿无人回应，索性推开门直接走进去。

店里一楼也是空无一人，在用嘴喊“卯叔”和按铃之间，向远招选择按了下收银台上的金色按铃，鸦叫声起，无论听几次都会头皮发麻，声停后，向远招又按了一次，然后往里走，坐到椅子上。

过了一小会儿，听到里面下楼的声音，丁卯掀开门帘走出来，头上的小辫子已经没了，头发往后梳了个背头，穿着黑色背心和宽松的做旧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一根银链，挂坠是一只银制乌鸦头骨，两只花臂明晃晃的，肌肉还是有一点的。

清冽立体五官上，是一副懒散睡不醒的表情，他看了看向远招，在向远招对面坐下，胳膊撑在工作台上单手托腮，眯着眼睛有点坏笑地盯着向远招，语气轻佻：“一个人来的？”

“我来接猫。”向远招说，没什么好脸。

丁卯笑了一下说：“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向远招不说话，皱起眉头看着对面，给了对面一个嫌弃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没意思。”丁卯起身往门帘那儿走，一掀门帘上楼了。

不一会儿，有人从门帘里出来，向远招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不是丁卯，是一个不太能通过外表确认性别的人，蓝色短发，脸上眉钉唇钉，打眼一看至少五六个BlingBling的钻钉，穿得倒是很低调，校服一样宽大的灰色连帽拉链卫衣。

那人看到一旁坐着的向远招，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问了一句：“有预约吗？”

“我不是客人。”向远招回答。

“哦。”那人冷淡地哦了一句，转了转手里的打火机，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听声音是个男生。

丁卯一手拎着一个宠物航空箱，另一手领着一个塑料袋，用胳膊怼开门帘出来，然后走到向远招脚边“卸了货”。

“笼子有点脏就不给你了，待会儿直接就扔了，你也别买笼子关它了。航空箱是新买的，这样你拎着它，它能舒服点。这一大包是它的干粮，罐头有主食罐有零食罐，你记得看标签，盒子里是益生菌粉，你给拌到食物里给它吃。还有一包冻干粮，已经开口了，你记得密封好，受潮了就不脆了。它的水碗粮碗也在这包里面，我还没给它买玩具……哦对，还有门口那个蘑菇，是它的猫爬架，磨爪子的。”

向远招一句也没听进去，全部反弹反弹，他蹲下身子，从航空箱的空隙里伸手进去，几日不见，这次小猫没有龇牙咧嘴再打上几下。

这就够了。

小猫好，小猫知道谁对它好，小猫会改。

“你照顾得挺好的。”向远招由衷地夸了一句。

“是吗？”丁卯应了一声，笑了一下。

向远招默认。

“你给他起名字了吗？”丁卯看着正在逗猫的人，问了一句。

“没有，房子不住了，它就跟我没关系了。”向远招说。

“长得像只小老虎，脾气也像，叫‘虎妞’怎么样？”丁卯忽略向远招的冷淡，自顾自地说。

向远招站起身，打算带猫离开，语气平和：“我替它拒绝了。”

“我送你。”看出那人要走的架势，丁卯笑着提议道。

“不了。”向远招说。

“还有那个猫爬架，你拿不下的，”丁卯指了指门口，又调侃道，“或许你是想，待会儿再找机会来见我吗？这种小把戏，哎呀。”

向远招皱眉，确实不好拿，看向丁卯说：“你生意不做了？”

“小泷在呢。”丁卯说。

“谁？”向远招说。

丁卯指了指玻璃门口正在抽烟的人，向远招看过去，噢，刚才那个人。

“那……谢谢。”向远招说。

丁卯无实物脱帽示意，痞笑着说：“乐意效劳。”

神经病。

不靠谱。

无厘头。

两人拿上东西，推开玻璃门，出了门，丁卯对蓝发年轻人说：“小泷，我去送一下他。”

小泷神情冷漠，看了看向远招，又看向丁卯，瞥了一眼他身上的黑色背心，没说话，抬了一下夹着烟的手示意。

从纹身店走路到西森公馆只要十分钟，向远招拎着航空箱和袋子，丁卯搬着猫抓板。

向远招心里还是挺感激的，毕竟再跑一趟也挺麻烦。

就是两人坐电梯的时候，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阿姨，用不太友好的眼神看了看丁卯的花臂，又看了看两人手里的东西，反正就是死盯着两人看……仔细想想，其实也正常。

向远招开门，换过鞋子，把小猫和东西拿进房子里，回头看见丁卯杵在门口，抱着个大蘑菇猫抓板，向远招问：“怎么不进来？”

“因为主人还没有邀请我。”丁卯笑着说。

“神经病，”向远招脱口而出，“你愿意站门口就站吧。”

向远招蹲下身子，把小猫放出来，小猫小心翼翼地出来，在一米范围内挪动，嗅嗅闻闻，然后一鼓作气，窜到客厅岛台桌子下面，谨慎地观察着环境和人类，蓄意往更远一点的沙发那里躲，缝隙越小，安全感越足。

向远招起身，那人还站在门口。

……什么沙雕？

向远招皱起眉头，退了一步，对那人说：“要进来坐吗？”

丁卯喜逐颜开，脱了鞋子，抱着猫抓板走进来，放到沙发边上。

向远招从冰箱拿出一罐气泡酒扔给他，然后自己慢条斯理地开了一瓶矿泉水喝，向远招身子靠在冰箱上，看着沙发上的人说：“喝完就走吧。”

丁卯没接话，视线从向远招身上转移到正在预谋躲藏大计的小猫那块儿，盯着小猫看了看，转移话题说：“它身上有点毛结，不想被宠物美容店拉黑的话，就等它足够熟悉了环境再带它去。”

“知道了。”向远招应了一句。

丁卯一口一口地喝着气泡酒，轻轻环视周围，添置了几件东西，一大盆凤尾竹，一张地毯，一个装饰艺术画，还是空荡荡。

向远招有点警惕地看着丁卯，神经病的行为具有不可预测性，水喝了一半，向远招拧好瓶子放在一旁，然后往卧室走去。

向远招从卧室衣柜里拿了一件不常穿的白衬衫，然后回到客厅，丢给丁卯。

丁卯眼里闪过几分好奇，低头看了看，又笑着拿起来放在鼻尖嗅了嗅，向远招见状立马皱起眉头，丁卯想了想，笑着解释：“不用，我敢纹，就不怕被人盯着看。”

“我没这个意思，”向远招坦言，“穿背心不冷吗？”

他和小泷都穿着不薄的外套，向远招刚才盯着看的时候，才意识到丁卯穿得有点太过于清凉了，而且马上太阳落山之后，气温会更低。

“本来没感觉冷，”丁卯坏笑着，“……我火气很大的，但是既然，你想给我穿你的衣服，我肯定不会拒绝的。”

“……再多说一句，”向远招无语至极，“就把衣服还我。”

丁卯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眼神亮亮的，把气泡酒放到边几上，一板一眼地穿上衬衫，白衬衫黑背心，搭起来还挺好看的。

白色，不是他平常会选择的颜色。

丁卯重新拿起易拉罐，晃了晃，抬头看向向远招，无视那人脸上的冷淡疏离，问道：“出去喝酒吗？”

“就我们俩。”他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