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确实是有备而来。

他接到了一个伟大航路前半段的任务，又正好知道和风号也在，所以就让情报处给他提供信息，一路堵到这里来。

在决定来不来的时候，卡普一脸严肃地抱着胳膊沉思了很久，连零食都不吃了，吓得他副官还以为他怎么了。

如果没有必要，卡普真的很不愿意再见到泽尔达。

罗杰斩首的那一天祸害了很多的人，但他祸害得最深的，一定是那个从小就跟着他长大的金毛小子。

小时候的泽尔达非常讨喜，第一次罗杰把这个孩子扔在自己船上的时候，卡普还以为是哪家贵族走丢的小孩。

漂亮、有教养、乖巧又开朗。像是一颗散发着灼热光芒的小太阳。

即使是海贼养的孩子，船上的海兵们却都很喜欢他，卡普也不例外——谁会拒绝一个知道你喜欢零食，然后悄悄攒了好多，然后献宝一样都给你的小朋友呢。

相比之下，自家儿子好像不是亲生的……

越相处，卡普越发现，泽尔达真的是一个天生的海军苗子，不光是学习东西非常快，并且非常有责任心，而且对于平民有着怜悯和包容之心。

泽尔达大概7岁的时候，跟着他们一起去执行镇压躁动平民的任务，本应该乖乖待在船上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船，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镇压没有武器，满腔激愤的平民，想也知道不会是一个愉快的任务。

很多海军都被这帮蛮不讲理还满嘴脏话的平民弄得火气上来，镇压的时候都忍不住手劲大了些，卡普一个没注意，手下就造成了几人受伤，这更刺激了他们。

眼看着已经红了眼几个激进分子冲了上来，卡普不愿意正面冲突，侧身躲开了，但是他身后的泽尔达却没能躲开，立刻就被一个拿着铁锹的大叔开了瓢。

红色的鲜血从浅金色的头发滴落，异常显眼。泽尔达有着迷茫地眨了眨海蓝色的眼睛。

卡普心里咯噔一声。

不是怕泽尔达伤得有多重，而是怕这个吃了自然系果实的小孩突然暴起，在这么一个人口集中的地方，那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拿着铁锹伤到了一个孩子的大叔也愣在原地，红着眼睛不知道如何反应。

现场一时之间有些安静下来。

只有一个属于小孩子的，软软的声音响起。

他伸手盖住那个大叔攥着铁锹的手镇定地说：“不要怕，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

有王者资质的人在伟大航路上有不少，但是心思柔软还拥有大将之风的人，却很少见。

那次的任务异常顺利，也更坚定了卡普想把泽尔达拐跑的心思。

一有机会他就把他带在身边，给他讲海军的正义和有趣的小故事。

只是不知道罗杰给这个小孩吃了什么迷魂药，不管如何说，等看到罗杰的时候，泽尔达海蓝色的双眼立刻就比平时亮了无数倍，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向他。

那个孩子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船长。

所以罗杰在联系他自首之后，卡普忍不住询问：“泽尔达他怎么样？”

“他？”罗杰笑了笑，“他很好。”

他不好。卡普几乎是立刻下了定论。

敬仰是最遥远的距离，因为敬仰，所以他努力在他面前表现出最好的样子。或许称不上敬仰，泽尔达的那种偏执，更像是把罗杰当作一种信仰。

当信仰崩塌之时，信众也毫不意外地破碎了。

后来泽尔达自暴自弃被海军抓到关进推进城的时候，卡普看到报上来的满满一页的犯罪记录，几乎屏住了呼吸。

袭击海军基地、抢劫、煽动平民造反……除了没有杀人，能犯的罪泽尔达几乎都犯了一遍。

罗杰的死不光开启了大航海时代，还彻彻底底的，把那个曾经眼里满是光芒的小孩变成了一个海贼。

人在堕落之后还能不能变回以前？

卡普不敢赌，所以他要把路飞他们带回来。

——

自然系果实能力者非常不好对付，尤其是把果实能力开发到如此之深的能力者。

即使卡普的霸气炉火纯青，在面对泽尔达那种宛如自然灾害一般的狂风，依旧对敌有些吃力。

双方都有顾及，所以打得虽然惨烈，但也不算天崩地裂。

泽尔达的实力其实和大将没有差多少，但他面对的是一个很久之前就可以当上大将，并且还极度擅长霸气的男人。

又一个黑铁般的拳头突破狂风，正砸中泽尔达的胸口。

就像是一片被击穿的树叶，泽尔达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然后狠狠砸进了和风号的甲板。

胸口像是粉碎了一样痛，甚至呼吸都变得困难，泽尔达趴在地上呕出一大口鲜血，鲜血中间还掺杂着一些器官组织。

泽尔达缓缓地用胳膊撑起自己，顶着一身鲜血还是不屈不挠地站起来，但任谁看，都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可以把人吹跑的风逐渐停了下来，艾斯他们几个立刻按捺不住从船舱里跑出来，围在泽尔达身边观察他的情况。

卡普也终于登陆了和风号，正一步步走近。

泽尔达浑身浴血，但卡普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才六十岁，对于实力强大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身体机能确实有所下降，面对泽尔达那种滑不溜手还隐秘的攻击方式，他很多都躲闪不开选择以伤换伤。

所以卡普的身上也有很多细细密密的伤口，让他浑身被血覆盖，伤口都不算致命，但是看着也非常凄惨。

泽尔达捂着胸口，皱着眉毛扒拉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三个小孩。

“赶紧回去。”

但是任泽尔达怎么呵斥，那三个小小的身影都一动不动，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身体已经没有力气强行把他们弄回去了，更何况卡普就算杀了他也不会伤害这几个孩子，所以泽尔达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直接摆烂一样坐在地上休息，听天由命了。

这可吓了这帮孩子一跳，路飞这个小哭包差点泪奔，大喊着“泽尔达不要死啊——”

泽尔达扣扣耳朵，感觉就算自己没事也要被这个倒霉孩子送走。

路飞对自己都没有这么亲密过。血缘上是他亲生爷爷的卡普一脸复杂地看着这个场景，感觉自己好像是个拆散人家家庭的大坏蛋一样。

“你给这帮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就一年左右，敢在自己亲生爷爷面前这么维护你？”卡普想到，也直接说了出来。

他是个好海军，但是不是个好家长，做家长的难度都对他来说有点太大了，从龙开始，自己这帮小辈就一个比一个不顺心。

话说回来，龙那个小子好像也是跟泽尔达聊完天跑了的。想到这儿，卡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睛的看着泽尔达。因为他一往前走，那几个小孩好像要咬他一样，所以他选择暂停了脚步，试图说服他们。

他就不信了，一个自己亲生的孙子，一个自己抱回来的，一个虽然和自己没什么渊源，但是自己也待他不薄，看着他们长这么大，找人照顾他们，还锻炼他们的实力，怎么就比不过才相处一年的海贼。

“你们，都给我过来。”卡普虎着一张脸说。

刚才跟泽尔达打成那样，他心里都毫无波澜，但是这三个小兔崽子在他的眼前护着人，摆明了跟他站对立面。他心里这火儿就腾腾窜上来了，跟他对峙越久，卡普越愤怒。

“爷爷？”泽尔达吭吭笑了两声，又呕出一大口鲜血，沾在他白色的衬衣上尤为瞩目。

艾斯忍不住回头拿了块布帮他擦，但是没用，他却只能无力地看着血迹扩大，在他胸前成为一大片刺眼的红色。

泽尔达轻轻按住他有点颤抖的手，轻声安抚道：“没事，别太小看我了。”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顶着自己破碎的肋骨稀里哗啦的疼痛站起来面对面和卡普对峙。

“你就是这么当爷爷的？把那么点儿的孩子放在山贼那里，天天跑到林子里捕猎才能吃饱，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泽尔达说到这里火也上来了，想到这三个小的一开始吃颗糖都满足得要命，就忍不住对着对面这个所谓的正牌家长发火，“你不会以为养孩子就是长大就行吧？满脑子只有你那个所谓的正义，就是因为你这样，龙才懒得和你争辩！”

“别跟我提龙！我不是个合格的家长，难道你就是了吗？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卡普的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眼睛都气红了，他也不管路飞的阻拦，直接挥开，伸出手就准备把泽尔达扣上海楼石手铐。

“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泽尔达半点没躲他的动作，平静地说。

路飞抬着头看看泽尔达，又扭头看看里屋的蛋糕，然后看向自己的爷爷卡普。

一边是精心给自己准备蛋糕的人，一边是没让自己吃上的人，路飞的小脑瓜转得飞快，瞬间就得出了结论。

“大坏蛋！”路飞指着卡普大喊。

“嘿！你这个小兔崽子！”卡普伸出手就要打他，路飞跑得比什么都快，抱着脑袋就躲进了里屋，卡普两步一跨，也跟着进去了。

“你给我过——”墙上的挂历瞬间就撞进卡普的眼睛里，那两个五清晰无比。

何曾几时，他还抱着刚出生的路飞哈哈大笑，跟龙说五月五号这个生日好，特别好记。

桌子上的蛋糕还插着蜡烛，只不过因为太久没人搭理奶油都化了。

自己……竟然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