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哥？梁哥？”

梁臣远骤然回神，看见五根放大的手指。

室友收回手，问：“怎么了？”

梁臣远晃晃头：“没事。”

已经十点多了，室友也见怪不怪，收拾东西准备上床了。

“你今晚不是跟大壮去隔壁了？怎么，嫌他俩太菜。”

“嗯。”梁臣远选择性回复。“是挺菜的。”

室友笑了起来：“不怕他回来听见伤心啊。”

梁臣远不置可否。

“难怪他天天求你也不搭理。”室友说，“原来是嫌弃。”

梁臣远：“那不至于。”

他是这阵太忙了。

自从各个平台更新了约拍以后，他的私信几乎每天都塞满了询问，幸好他单独准备了一个加客户用的微信，不然天天看消息都会头疼。

超过预期太多，难免有点手忙脚乱，原本的事情也耽搁了些。

毕业季预约的人超乎想象的多，他出图的质量高，中间还适当提了一次价，即使这样，六月也已经约出去了一半的时间。

梁臣远退出界面，鼠标一滑，挪到了邮箱上面。

那里面躺着一封待发送的草稿。

他视线停滞，随后瞥了眼一旁敞开的日程表，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必须上的课，已经确定的结课考时间，和中间穿插的工作安排。

梁臣远揉揉太阳穴，没点开邮件。

像是下意识的随手行为，他又点开微信，点进某个蓝色兔子头的聊天界面。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六天前，今晚一过，就凑满一星期了。

他对大壮等人的游戏兴趣不大，只是借口去看南音而已。即使两人能和平相处，但毕竟两人之间还仅仅是合作的礼貌和体面，他想要的也不止是不反感。

结果倒好，一进去就听见那个一起比赛的在暗戳戳生事。

装个狗屁软件还得现场操作？这水平也好意思约周末见面？开什么玩笑？

南音实在太受欢迎了，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不行。

梁臣远重新把视线放到日程表上。南音自己也在忙，他不打扰，但是不代表他就能容忍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去打扰。

他拿起手机，点开对话框，输入，删掉，又输入，又删掉。

南音现在应该还在跑他的数据，自己发消息只会让他分心，算了。

梁臣远回忆了一下从电脑里传出来的那道声音，声线中等，音色稍细，听起来就是很普通的大学男生。

没有他嗓音好听，大概率也不会比他好看。

还好，构不成威胁。

这一宿舍的人都知道，梁臣远忙起来是见不到人影的。基本上周开始，他就已经在大学城和市内的其他高校之间辗转来回跑，给学生们拍毕业照。

除了常用的单反，他还特意把CCD和拍立得都装上，当然不可能都用上，但客户就是喜欢看着设备多的。

梁臣远业务越来越熟练，装备越来越齐全，就是待在学校的时间更少了，和南音连见一面都难。

直到这天。

给师大的女生们拍完以后，他原想直接回学校，没想到其中一个看到他有摩托车，就询问出去能不能顺路载她一段，她约人快迟到了。

这几个姑娘全程态度很好，也很配合，梁臣远就没拒绝。

原本说是去小吃街入口，但除了校门以后，又变成后方居民区的某处了，客户也不太会形容，他只好放慢速度，两人照着导航走。

最后几人在居民区外围汇合，等待的人是一男一女，客户下车后还从女生手里拿了瓶酸梅汤递给他，表示感谢。

另一个男生是南音的室友，梁臣远认出来了，但他带着头盔，并没有摘掉打招呼的意思，只是接过玻璃瓶点头示意。

重新踩上踏板调转车头前，那男生的声音飘到他耳朵里。

“那你们走吧，我回去找南音。”

梁臣远的脚又重新落回地面。

-

“那你怎么没跟他一起来啊？”

“我也以为要一起走，结果就是问我南音人呢，我刚指了个方向，这哥们就骑上车一溜烟跑了。”闪哥无辜道。

南音看看他，再看看抱手站在一边的梁臣远，最终选择“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南音语出惊人，而且态度比他们闹事的时候还嚣张，让鸡冠头那伙人深感堵他的选择之错误。

鸡冠头他们也不是真正混社会的狠人，就是在小圈子里装久了，拿自己当起人物了，如果真送到民警面前，很可能说话都是结巴的。

发现面前的人背景能力都远超想象，鸡冠头滑跪的速度很快。

“也不是必须要去，我们今天来也不想打架的。”

“对。”南音，“你不是来打架，是为了听我道歉。”

“诶诶这个事吧。”鸡冠头牙疼似的脸抽了两下，开始含糊输出一些旁人听不清的内容。

梁臣远一脚踹到他胸口。

旁边的人想上来拦，刚迈了两步，南音就径直走上来，盯住刚才扔石头拿棍子的，在他们试探伸手又缩回去的前一刻干脆制住，将两人全都摔到地上。

“一群蠢货。”

最外面两个人绷不住了：“别别别，我们错了，几位大哥，好汉饶命，我们是真不想惹你们。”

“我串还没吃完呢，是他非得让我们也来。”

两人口径一致开始指责鸡冠头，他本人捂着被踹的胸口趴在地上，没有一点威严。

这边虽然僻静，但也不是真的无人经过，他们一直围在这也不合适。

“怎么处理？”梁臣远看着鸡冠头开口，但谁都知道他问的是南音。

南音弯下腰：“你刚怎么说的来着？道歉求饶，让我满意就行了，是吗？”

他起身，“开始吧。”

南音看起来清俊温和，肖航以为他不会计较，没想到鸡冠头涨红着脸磕磕巴巴说了半天，他一直冷着脸，连表情都不动一下。

梁臣远朝旁边做了个手势：“别愣着，你们一起来。”

还是外面的两个人识时务，按着鸡冠头不停道歉，其中一个看他别别扭扭，还直接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鸡冠头说得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南音终于大发慈悲发了话。

最终以几人承诺再不惹事为结束。

他们临走前，有两个还拐了几步，凑过去眼巴巴偷看梁臣远的摩托，被闪哥一凶神吓走了。

赶走他们以后，四个人进行了短暂的自我介绍，主要是梁臣远和肖航的相互之间。

得知梁臣远送来的人就是淼淼的朋友，闪哥忍不住感叹，还有这么巧的事。

肖航倒是关心另一件事：“你真认识派出所的人？”

南音摇头：“不。”

肖航不解：“那你还让他打。”

如果真定性这只能算互殴，两方都说不清的程度。

南音：“我认识公\安厅长。”

他纠正了一下，“也不算认识吧，我爸说小时候他抱过我，但我不记得了。”

周围足足安静了好几秒。

肖航：“那个，令尊…？”

“南音。”梁臣远忽然开口，“用不用处理一下？”

循着他的目光，南音看到自己身上脏了两处，应该是方才鸡冠头抓上来导致的，倒没收拾，就是衣袖脏了。

“没事。”

梁臣远：“那回去吧，换件衣服。”

后半句戳中了南音，他点点头。

南音视线落到旁边的大家伙上：“那你先回？”

闪哥在这，南音肯定不会单跟自己走，于是梁臣远道：“这里面路窄不好骑，我跟你们走。”

这摩托车很重，看着相当吃力的活，但梁臣远把车头放正，离开座椅，硬是找了个平衡点推走了。

刚才的话被梁臣远岔开，肖航即使好奇，也不好再追问，只能令找话题：“南音，今晚这几个人怎么回事啊？”

南音简短地给他讲了歌手比赛那天的经过。

肖航了然：“原来是这样。”

“你们是摄协的啊。”肖航说，“听说这届有个人特厉害，高中拿过什么奖。”

“国家地理。”南音看向前方，“就是他。”

而且是在梁臣远高一的时候，拿的青少组。

“嗬，到本人面前了。”肖航朝梁臣远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推车时两臂的肱二头肌隆起，显得肩很宽，薄薄的夏衣透出背肌轮廓，不是过于夸张的肌肉，却充满雄性力量感。

再联想到对方刚才拉风的操作，一些微妙心思涌上来，肖航：“我记得咱学校艺术类专业挺一般的啊。”他问梁臣远，“怎么没去传媒大学？”

梁臣远说：“我历史系的。”

肖航“哦”了一声。

梁臣远：“拿奖的事，学长是听协会里的人说的？”

肖航原本还想问的，被他一岔，稍作迟疑才答：“啊对，一个朋友。”

梁臣远没追问，也没再给他发问的机会，而是道：“今天让你受惊了。”

肖航：“没有的事，真要说惊，也是没想到南音这么厉害。”

梁臣远说：“总归是我们给你添麻烦。”

肖航：“跟我见什么外。”

他笑起来，“我可巴不得南音麻烦我呢。”

南音刚要推拒，就听梁臣远道：“那你可有的等。”

梁臣远微笑，这是他罕见会出现的表情，“他独立惯了，有时候我都没办法，以后多劝吧。”

肖航目光兜了一圈又一圈：“原来你们关系这么好，没听他提过似的。”

都说到这份上，南音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出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还好，之前就认识。”他及时插话，打破了诡异气氛。

闪哥方才左看右看，憋了半天，此时一得空，终于忍不住：“几位，快到了，你们都从哪边走？”

肖航跟他们不一路，再加上梁臣远横在这，最终先脱离了队伍。

临走前，他还特意和南音告了别。

他一走，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闪哥再次左看右看，只觉得似乎还不如刚才有肖航的时候。

还是南音先开口：“你不用去登记吗？”

外来车辆按停车时长收费，学生和职工的机动车要跟后勤登记上报才能停。

“登过了。”梁臣远言简意赅。

南音便又看了一眼他这辆摩托。

仿赛车，外形流畅，黑绿车漆，看起来十分炫酷，走在校园里都能引来注视。

但以前没见他骑过啊。

梁臣远仿佛能看懂他的想法，主动说：“别人找我托管的，这两个月先放学校，暑假回家就进仓库吃灰。”

高中的一个朋友，上学时家里管得严能成绩还能看，结果大学念不到一年就挂科挂得一塌糊涂，他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对此深感丢脸，准备收拾收拾让他退学出国。

他自己备着爹妈悄悄购入的一系列资产都得想办法处理，其中就有辆摩托车。

梁臣远最初没想要，他觉得仿赛的车不够实用，而且市中心区这两年逐渐有禁摩的趋势，但对方说除了他给谁都不放心，非得让他代管，还答应维护保养都是自己出。

他知道梁臣远有驾照，他俩高中一起逃课考的。

梁臣远现在确实每天跑N趟，收了还能作顺水人情。

梁臣远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少跟那个学长往来。”

南音：“我们只是竞赛队友。”

梁臣远冷笑：“他可不只想当队友。”

南音蹙了下眉。

这一阵梁臣远跑得不见人影，他也不知道这人在干什么，然后现在一出现，就开始对他指手画脚。

偏偏梁臣远还在追着说：“他问你家里，看不出来是在打探你？”

南音：“是又不会怎么样。”

他最无所谓的就是别人喜欢他，最习惯应付的就是别人打探他。

梁臣远：“总之以后我们的事，就别把他搅进来了。”

南音：“我们也没事了，那人不会再敢找麻烦”

梁臣远蓦地停下脚步：“我说让你们少来往，你就要跟我也少来往？”

他长相偏锋锐，面色沉下来冷冷目视对方时，看起来就有些阴戾，很凶。

南音气笑了，水润的黑眸睁圆，白嫩的脸绷了起来：“你莫名其妙！我和谁做什么，不需要经过你同意。”

梁臣远深吸了一口气：“反正他不是好东西。”

他本意是想退一步，可惜南音也上来脾气了：“所以呢？我提醒一下，是你说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的。”

梁臣远皱眉：“我以为你是这么想的。”

南音瞪他：“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哎！哎！我说两位。”闪哥插进来，做了个“停”的手势，“这还有一活人呐。”

三人这条路是图书馆往宿舍区的路，旁边还有运动场，三处交界，晚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本来他们外形出众，再加上梁臣远那辆吸睛的摩托，就已经很多人朝他们看了，现在两人一吵架，周围全是暗戳戳观察的。

“人都看着呢，在这就吵合适吗？啊？都是自己人，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闪哥无语，明明教训鸡冠头还齐心协力呢，怎么事解决了一个两个反倒不正常起来，关键还都把他夹在中间！

两人也安静下来，但表情明显还透露着能继续吵。

三人僵持着走回宿舍楼下，梁臣远去车位停车，南音看都没看，径直上了楼。

“我先回去了哈。”闪哥说。

梁臣远嗯了声，在闪哥要走的一瞬间，又开口：“我刚才…”

闪哥立刻道：“知道了，我回去劝他。”

梁臣远说了声谢谢。

闪哥看着他，忽然目光变成了打量：“之前咱们吃饭玩游戏，他说那个跟他一起过的，就是你吧。”

这个“他”和“一起过”说的并不清楚，但梁臣远还是领悟了，他点头。

闪哥：“然后呢？”

梁臣远：“然后什么？”

闪哥惊讶：“你们俩没谈啊？”

梁臣远心虚：“没有。”

“行吧。”闪哥撇嘴，“玩得真花。”

小学生情侣吵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