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溯宁不曾预料到这种局面。

他成功成为失联人员的一份子，还在被这个奇怪的玩偶叫妈妈。整件事的始作俑者还在旁边找时机溜走，让他难得生出一丝挫败感。他感觉到玩偶身上有着能量核心的气息，但较为微弱，不至于能掌控整个侵蚀泡。

他手里捏着玩偶的头，任由它在空中挣扎。这或许是核心的载体，不能用传统方式处理，只能先带着。他余光瞥到某人鬼鬼祟祟的身影，叫住了对方。

“喂，你是想去送死吗？”

他知道自己态度不好，但他懒得改。他晃了晃手中的灯，示意对方靠过来。

“你不是永夜的人。”他肯定地说，仔仔细细地打量付焓默，“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付焓默也想问自己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他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显得无害，“可能是有人想考验我吧。”

黑暗中传来诡异的磨牙声，付焓默往后望了一眼，没有看见什么东西。他自觉向宫溯宁的方向靠拢一点，不知道自己怎么洗脱了嫌疑。

“考验？”宫溯宁莫名笑了一下，“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付焓默摇摇头。

“换个问法吧，你有什么能力？”

“我......挺能打，算吗？”付焓默想了想，“我熟练掌握多种武器，除了远距离射击类，我都玩的很好。”

宫溯宁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虽然自己并不是鸡。他选择不再多话，暂时的合作，没必要牵扯太多。

“好吧，我叫宫溯宁，隶属神谕阁，编号00520，奉命来探测这个新生侵蚀泡。”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懂，“你既然没有编制，那就只能按《普通居民侵蚀泡疏散手册》的内容来处理了。你不会连手册都不知道吧？”

付焓默当然不知道，但他没有出声，因为就在刚刚，他终端界面上的阵营分布与必备常识栏目更新了。

神谕阁：神谕阁是过去管理神谕者的组织，拥有大批信众。但自████之后，或者更早之前，大祭司██于祭坛承受神罚，灰飞烟灭后，神谕阁地位一落千丈，甚至在某些地区，神谕阁成为了██的附庸。不过在如今██地区，神谕阁依旧拥有着绝对统治地位。（更多内容待解锁）

《普通居民侵蚀泡疏散手册》：这片大陆每个人都需熟读背诵的一本手册，具体编纂人不祥。该手册通俗易懂地讲述了人们在侵蚀泡中可以采取的有效防御措施，但因版权问题，此系统并未收录完整版。不过没关系，看到这里的你并不需要它。

付焓默平静地关闭系统，觉得刚刚对它有点小期待的自己就是个傻子。

“走吧，跟紧我，从这边出去，不要超出灯光所照范围。”宫溯宁抬高手臂，示意他跟上，“如果有能出去的机会，我会第一时间把你弄出去，但在这之前，还请你乖乖听话，不要多嘴。”

宫溯宁自觉自己已经在这个古怪的陌生人身上耗费了足够多的耐心。但事实是，付焓默已经打定主意，无论这人有多不耐烦，他都必须得把自己想打听的事打听清楚。

“我可以问问题吗？”

“不可以。”

“哦。”付焓默假意应了一下，真的不再说话。但过一会儿，他开始哼起刚刚那个玩偶唱的歌谣。

“......娘亲好，娘亲坏，头挂枝头作灯卖。”他瞥了瞥宫溯宁手上的灯，满意地看着某人的表情开始变臭。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又唱了一遍。

“你是不是......？”宫溯宁忍不住了。

付焓默正要顺势向他询问歌词的问题，不料却听见他的后半句：“......两次唱的调都不一样。”

不是，重点是这个吗？

“你不觉得这个歌词很有问题吗？或许跟这个玩偶的身世有关。”付焓默实在憋不住了，看了看对方手里的便宜弟弟，“一般这种暗黑童谣都有现实因素影响，这首歌非常直白，很可能就是在讲述玩偶背后的故事。”

“是有问题，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宫溯宁反问，“侵蚀泡里不合常理的事太多，每一件事都要去纠结个因果，我没那么多精力。”

“可是......”

“没有可是。”他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冰冷，带给付焓默一种强烈的距离感，“不过是一首恐怖童谣，你想明白它并不能改善我们的处境。我只是来探查，顺便把你带出侵蚀泡，别的什么都别做，明白吗？”

付焓默愣了一下：“啊？原来不用解密就可以离开侵蚀泡吗？”

宫溯宁烦躁地摸了摸耳边毫无动静的通讯设备，在他请求对面报点位后，里面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但随身携带的记录仪又在一直工作，导致他每次想说什么时都不得不闭嘴。早晚得把这玩意儿砸个稀巴烂，他面无表情地想，一边又想着卫晟在他临走前的恶魔低语，最终还是把记录仪安安稳稳盘在手里。

“等下，你拿着这个，我测一下能级。”他把玩偶递给付焓默，拿出那个昂贵的方盒子。盒子上的指示灯从绿转红，意味着这里能量强度已经超出安全范围。

“好专业。”付焓默夸赞道。

他的脸在橙红光的照耀下显得红润又乖巧。他说这话时眼中闪着雀跃的光，仿佛并没有被周围环境困扰，抱着安静下来的娃娃，竟然让宫溯宁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宫溯宁闭了闭眼，说服自己是对方眼镜的反光。他假意咳嗽几声，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仪器上。

滴滴，仪表盘上的指针最终指向了最后一片深红色区域的前端，颤巍巍地停在了橙色和红色交界的位置。

“咳咳，通讯设备失效，模拟信号失效，地图位置无法更新，天气情况无风，已进入夜晚，探测器显示能级七级，记录完毕。”

“这些信息对研究侵蚀泡来说有用吗？”付焓默把玩偶递回去，眼睁睁看着宫溯宁拿出一根绳子把玩偶捆了几圈塞进密封袋里，“这是在提取样本？”

宫溯宁抬起头，正准备说话，突然盯着他的脸皱起眉头。付焓默摸了摸自己的脸，挤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抱歉，是我疏忽了。”宫溯宁自动过滤掉自己把玩偶递给对方的真实目的，懊恼地说。他翻了翻背包，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终犹犹豫豫地伸出手，用抓那个玩偶一样的动作抓住了付焓默的手腕。付焓默差点条件反射地出手，僵持一会儿后，还是仍由那只体温略高的手逮住自己。

算了，他不和......不和鸟人计较。

“你被玩偶侵蚀了。那个玩偶体内恐怕有一部分核心，除非你自己也有能量核心，不然很容易被侵蚀。但你的侵蚀速度太快了，我以为就一小会儿时间不会有什么事......我用我的神......能量帮你抵消一下，出去之后我会负责你的医药费。”宫溯宁语速很快，仿佛急着解释清楚他们牵手的必要性。他晃了晃那只手，表明自己真的在认真工作。

付焓默感觉一股暖流从手腕处顺着胳膊上升，逡巡在他的胸口，沿着脖颈向上，最终到达他的眼部。他微微一闭眼，一行血泪从眼角滑落，顺着白皙的脸颊，最终滴在地上。血的气息让周围黑暗中的不明生物又躁动起来。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宫溯宁的嗓子发紧，“我......一个人带上你，可能对付不了这些。”

话音未落，野兽的嘶鸣声变得愈发清晰。付焓默能在树影中看到隐约的轮廓，那绝非人类的身姿，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怪物。一盏盏橙黄的小灯在黑暗中亮起，那是它们的眼睛。

他低声回答：“走吧。”

宫溯宁威胁似的看了看那群魂骸，沿着他来时的小路朝公园门口走去。他平日压根不会在意这些魂骸，可现在他身边带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半瞎，神力等级也低得离谱，连带着他也束手束脚。那群魂骸似乎看穿了他的色厉内荏，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随着他们离公园大门越来越近，包围圈的直径也在收缩。

“你能看见大门吗？”宫溯宁在付焓默的耳边询问。

付焓默半眯着眼，点了点头。

“那好，拿着这个，朝着那里冲，无论后面什么动静都别回头。”宫溯宁把灯塞进他的手里，在他背上重重一推，“跑！”

付焓默被推了一个踉跄。他赶紧护住怀中忽明忽暗的灯火，朝远处那个模糊不清的形状跑去。他牢牢记住不能回头的告诫，因此他也没能看见，宫溯宁在身后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原本柔和的棕色眼眸中竟出现了火焰般的赤红。

“快朝着我来吧。”宫溯宁轻轻地说。失去灯火的他迅速变成了魂骸们追逐的对象，不同于保护性的灯火，他携带着巨额能量的灼热火光在黑夜中就是一个吸引无数魂骸的陷阱。碍于公园的特殊环境，他不能主动出击，只能等着那些魂骸围过来，自愿跳进这个埋骨地。

付焓默只能看见火光在他前面一闪一闪，但他不能停下，不能回头。他明白没有异能在身的自己无法独自在侵蚀泡中存活，留下只会是宫溯宁的累赘。他逐渐觉得四肢变得僵硬无力。之前在宫溯宁身边时他还没有感觉不对，如今离开对方身边，又被侵蚀泡里的怪物包围，身上的侵蚀症状越来越明显。

就在他晃神的一瞬间，有几个不死心的怪物扑了上来。他紧急侧身，只看见黑暗中一道诡异如白骨的影子从身前掠过，随即被后面窜来的燃火箭矢射中，化作一团灰红的烟雾，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

他不敢再耽误，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朝目标奔去。

五十米，四十米......

一种酥麻感从脖子下方蔓延到脸部，他没有在意。

二十米，十米......

当他终于摔倒在地上，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茫然地抬起头，努力去够抛在不远处的灯。这时他才发现，公园外，是一片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