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奥古斯都手指的方向朝窗外看去，远处有一群人举着粗制滥造的旗帜和牌子吵吵嚷嚷。

阿斯克里斯不由捏着眉心轻笑一声：“诺瓦小姐，您怕不是真是上帝派来的神使，这运气实在太好了些，我们才刚进入诺瑞境内。”他停顿一下，又缓缓开口，“不，您确实是比神使还要最贵，您马上就要成为神明了。”

“推翻教廷暴政！杀死小偷！杀死骗子！把真正的神明还给我们！”

奥利维娅低着头小声说道：“请不要这样说，罗斯切尔德先生……其实我，不太想去维尔戈斯利，不想拥有那些强大的力量……”

“是不想丢下哥哥让他一个人过苦日子吗？”阿斯克里斯合上手中的书，“倘若是因为这个，在下的令牌足以保证诺瓦先生的安全和富足。如果诺瓦小姐有别的顾虑也大可说出来，或许在下能帮诺瓦小姐消除这些顾虑呢？”

“我也说不上，只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奥利维娅的话语与逐渐逼近的游行口号混杂在一起，似乎真的让人心底无端生出一种不可描述的不安。

游行的队伍最终还是包围了马车。阿斯克里斯没有对侍卫发过任何新的指示，所以驾车的侍卫只能按照原路线向前行驶。此时他才平静敲敲马车壁对侍卫开口：“加速，小心不要伤到人。”

不堪入耳的咒骂从四面八方把马车包裹，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烂泥砸在马车外壁。期间甚至还夹杂着石块，砸的马车一阵颠簸。奥古斯都依旧抱着炘，此时缩在奥利维娅的脚边对时不时出现的撞击声和震动龇牙咧嘴。一块石头落在车窗上砸碎了玻璃，一时间在阳光下闪耀着炫目彩光的碎片四散飞溅。

奥利维娅连忙背过身护住奥古斯都，阿斯克里斯微微偏头避过飞来的碎片，面色如常的站起身打开车门。他接过侍卫递来的箱子，站在车前横木上将箱子里的金币一把一把的撒出去。原本追赶马车的人们霎时都弯下身，争先恐后的抢着洒落在地上的金币，马车就此冲出人群，驶向远方。

阿斯克里斯关心了一下侍卫的状况，确认无人因为石块和玻璃碎片受伤才回到车厢内。

奥利维娅愣愣的看着阿斯克里斯，目光中满是诧异。

“在下见过真正的反抗者，他们不会这么张扬的在街上游行。这些游行的人多半是不学无术的混混，听闻了反抗者的事迹趁乱敲诈来往的商人才是他们的目的。这种人，给点金币就能打发走了。”

奥利维娅的眼中不由带上了些复杂，这让她想起了贫民窟中那些游手好闲的家伙。但她还是记着更重要的问题：“可诺瑞这次反抗原因是什么呢？”

阿斯克里斯正了正色：“教廷收的税太高了。原本只有皇室收税，那些数字还足以负担。但近几年教廷势力渐强，也开始收税，这个数量就相当难以负担了。况且，商务税尤其高，而诺瑞人又以商贸交易为主要产业，这相当于断了他们的财路。”

“如此……”奥利维娅忽然抬头，鼓起勇气直视阿斯克里斯，“教廷很缺钱吗？”

阿斯克里斯一怔，他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性格软弱的小姐是这么看待的：“说实话，能在教廷做神使的人非富即贵，大多是家世显赫的人，更何况有大把的人塞钱想把孩子送进教廷谋得‘神使’的名头，是绝对不缺钱的。”

“那为什么要收那么高的税？”奥利维娅的眼中带上了些悲戚，“他们明明不缺钱，为什么还要去抢夺平民百姓的血汗钱？”

阿斯克里斯移开目光，莫名显得有些狼狈。他习惯了与人虚与委蛇，却很少见到这么耿直锐利的发问，他只能把目光落在窗外翱翔的飞鸟上，叹了口气说：“人的贪婪总是得不到满足的。”就像他们无穷的压榨百姓，无尽的向上帝索取。

“那你呢？”奥利维娅依旧盯着对面的人，一反常态的不依不饶起来。

“我吗？在下去教廷可不是为了钱财。一开始是有一个小小的愿望，不过时间久了愈发觉得这个愿望没什么完成的必要，就搁置了。”阿斯克里斯移回目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紧不慢的说。

“如果这样的话，我可以认为罗斯切尔德先生是一个好人吗？”

阿斯克里斯眨眨眼，开始插科打诨：“说不定呢？”

奥利维娅却颇为认真的说：“那我就放心了。奥古斯都不再咬人，奥古斯都也是一个好姑娘。”

奥古斯都却一边扒拉自己的头发一边说：“人类，坏。奥古斯都，是狼。他们，想杀了炽，还想，杀了炘。”

奥利维娅和阿斯克里斯面面相觑，奥利维娅突然想起离开贫民窟，遇见奥古斯都那天村民的说辞：“他们好像说的是有人想收留奥古斯都，但是被奥古斯都咬伤了……”

“他们，利用奥古斯都。他们，想杀了奥古斯都的家人。”奥古斯都的情绪波动并不那么激烈，她只是在平静的叙述。

奥利维娅耐心的听，带着询问的语气问：“那个人假装收留奥古斯都，是为了用奥古斯都引出奥古斯都的家人们，然后杀了他们……？”

奥古斯都点点头：“炘，来找奥古斯都，被打伤。人类，恶魔。”

阿斯克里斯适时的开口补充：“然后那村民失败了。他被小奥古斯都咬伤，恼羞成怒的要把小奥古斯都献祭。”

奥利维娅沉默了，谁也没想到奥古斯都身上的事情是这样发生的。贪得无厌的人总能活得很好，善良淳朴的人却总被压迫掠夺。

她忽然想起先前路上看到的一对衣着破烂的兄妹，哥哥饿晕在路边，妹妹无声的哭泣。那小女孩或许还没到十岁，比奥古斯都看着还幼小瘦弱些，却对他们说要替他们打扫马车的卫生来换取一块面包。

后来在奥利维娅的争取下侍卫给了那对兄妹一篮子面包，但对此阿斯克里斯不置可否。奥利维娅知道为什么，这些面包或许能让那对兄妹多活一个星期，但他们一个星期后还是会被饿死。

她泛滥的好意完全是徒劳的。

想到这里奥利维娅的鼻子有点酸，连忙转移话题：“罗斯切尔德先生，你看的书是那里的文字呀？这些字看着方方的，不像我们这里字的样子。”奥利维娅生在贫民窟，本来并没有机会学习写字，但安德烈在外自学，回家后又教给了自家妹妹一些知识，奥利维娅自身也比较好学，先前在那片贫民窟里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小才女。

阿斯克里斯配合的说：“诺瓦小姐对东方的国家感兴趣吗？”

奥利维娅有些拘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比较好奇，因为没有见过。”

“那诺瓦小姐有没有兴趣与在下一同学习这种文字呢？”阿斯克里斯将书推到奥利维娅面前，眼中含笑的望着她。

“真的可以吗？”

“当然。”

***

奥古斯都伴着两人低声的探讨睡去，再次醒来发现两个人还在看那本书。

“罗斯切尔德先生，你对邬由文学了解的好多呀，真让人羡慕。”奥利维娅撑着脸，似乎已经陶醉其中。

阿斯克里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盯着茶杯里漂浮的红茶残渣：“在下是本身是邬由的人。”他轻轻叹了口气，往事纷扰模糊了他的感知，“多年前在下来到这里，这个东方传说中与神同居的西方国度。”

“罗斯切尔德先生是邬由人啊！怪不得生的与常人不太一样，瞧起来娇小许多。那阿斯克里斯先生肯定有个别的名字吧……”

阿斯克里斯猛眨两下眼，将不必要的情绪甩出脑海：“当然。既然如此作为礼仪，在下只能先告诉小姐这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了，在下本名万俟旻，望诺瓦小姐多关照。”

“啊！这样不太好吧。”奥利维娅目光躲闪，“贸然得知罗斯切尔德先生的秘密什么的。”

“所以，我们现在是有共同秘密的人了。”阿斯克里斯无辜的望着奥利维娅，一瞬间似乎突然就没有了那种绅士风度，“不过既然学习了邬由的文字，诺瓦小姐可以为自己起一个这样的名字。”

奥利维娅点点头，苦思冥想了半晌，又向阿斯克里斯借了几本有关邬由文化的书，花了许多时间想出来一个自认为绝妙的名字——水云。对此，奥利维娅的解释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喜欢这一句话，所以取了两句的最后一个字。”

实际上她的认知中这句话与阿斯克里斯很般配。阿斯克里斯出身高贵，见过的山水与波澜壮阔是何其之多，见过的美人又是何其之多。她只可能是某个匆匆过客，也不敢奢求过多。

对于这个名字，阿斯克里斯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还是默许了，看着奥利维娅灿烂的笑颜，他深深觉得只要当事人高兴就好。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但它还有下半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再一次听到这首诗，早已物是人非。黑发的小姑娘也曾说她喜欢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也曾羡慕过天上月，但后来却不了。正如“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并不是什么完满的结局，他所见证过拥有过的终究消散于烈火。

啊啊之前一直忘记提了，“芙瑞尔”的定义相当于欧洲，由“莱利亚”“诺瑞”“霍利”之类的小国组成，而东方只有一个国家“邬由”，所以提到东方就是邬由，提到西方会想到芙瑞尔这个地域和组成芙瑞尔的众多国家。